雖然為了保持父親的尊嚴，歐建軍向來都不會聽歐陽陽說話，但這次兒子的語氣有些低沉，似乎帶著幾分糾結之意，與以往的強勢截然不同，這巨大的反差讓他稍微軟化了一些，便應了下來。

　　兩人來到房間，歐建軍問：“你怎么了？在學校里被人欺負了？”

　　他唯一能想到的也就是這點了，畢竟兒子在他眼里雖然學習成績不怎么樣，人倒是老實，很難惹出什么事。

　　“不是，是關于以后的事，我自己很難想通，所以我想問問你們的意見。”歐陽陽直視著歐建軍渾濁的眼睛，輕聲問，“可以嗎？”

　　其實有一句話他沒能說出，他想說的是，如果能夠得到你們的支持，他的選擇也就有了后路，但自尊心讓他咽下了這句話。

　　“你說說。”歐建軍不可置否道。

　　“如果……我是說如果！”歐陽陽小心翼翼的加上了一個前提，“如果我在游戲方面的天賦很厲害，完全超過了學習的天賦，以后想成為這個游戲的職業選手，你覺得這樣可行嗎？”

　　“游戲？”一聽到這敏感的字眼，歐建軍立刻皺起了眉頭，臉色難看了起來，這兩個字向來都是他們這個家庭中不準觸碰的禁區，別說玩，提都不能多提，仿佛沾到些許就會毒發身亡。

　　“游戲能給你帶來什么前途？游戲只會腐蝕你的心智，讓你的學習和生活都受到影響，變得一團糟，如果你是這么想，那沒什么好說的，我絕對不可能同意。”他毫不留情的反駁。

　　“果然是這樣……”歐陽陽嘆了口氣，雖然早有預料，但面對這幅鄙夷中帶著警惕的臉色，心里還是隱隱作痛，可他還是堅持說完自己想說的話，以求一個心安，“你知道我學習成績不好，這樣按部就班的考試，最后拿一個誰都沒聽過的文憑，去做一份兩三千月薪的工作，一輩子買不起車房，天天受你們白眼，但如果選擇游戲這條路，我的成就也許會超越那些你們口中的優秀鄰家小孩，你們不了解我，但我了解我自己。”

　　當利益被赤裸裸的擺在面前時，歐建軍遲疑了一下，但他很快就反應了過來，沉聲道：“你小孩子懂點什么？像模像樣的讀書才是正道，學別人弄那些歪門邪道能有什么成就？”

　　在他們眼中，不喜歡的、不了解的東西就等于歪門邪道，不容他人置喙。

　　歐陽陽突然覺得很難過，上天給他重來一次機會，是要他對生活、對家長的命令完全妥協嗎？可他是一個竭力想要抗爭的人，正因為這份不想輸的心，所以才能登頂國服。

　　他還記得，父親小時候不是這樣的，那個時候的他，會為了逗自己開心，給自己買售價昂貴的小霸王，兩人一玩就是一個下午，哪怕是坦克大戰那樣簡單的游戲也能玩的樂此不疲。

　　可不知道為什么，究竟是父親變了還是他自己變了，兩個人很快變得疏遠，他愛上了游戲，而父親卻成了對抗游戲的正義使者，眼中揉不得沙。

　　沒有必要繼續下去的談話……就算了吧，強行聊下去只會讓大家的關系變得更僵，他已經體驗過一次了，沒必要再來一次。

　　兩人無話，男人之間的沉默不會尷尬，只會讓雙方的距離越來越遠，歐建軍很快就站起身，準備去工作了。

　　他不是一個話多的男人，心意都在行動里，縱然不滿兒子的所作所為，但他的一心都為了這個家。

　　“爸。”歐陽陽下意識出聲叫住了他。

　　他還想試著挽回一些什么，一次死亡的經歷讓他太害怕，害怕這一轉身，一關門，兩人從此便相隔了一個世界，形同陌路。

　　“還有什么要說的嗎？如果是游戲的話，那就不用說了，沒什么好談的，作為父母我們也不能讓你誤入歧途。”

　　“我沒想說那個，說到這個份上就夠了。”歐陽陽搖了搖頭，“還記得我們小時候一起玩的那個小霸王嗎？我有點懷念了，能不能陪我玩一下？”

　　如果換成上一世的歐陽陽，想必歐建軍會一口拒絕這個無理的請求，可現在的歐陽陽沒有半點強勢，臉上還帶著淡淡的傷感，像是在外受了委屈的小狗，好不容易回到自家的窩，卻什么也不說，什么也不做，就這么靜靜的躺著，任由難過在狹小的空間里發酵。

　　誰能忍心這樣看著孤單的小狗獨自蜷縮在角落？人非草木孰能無情，歐建軍自然也不例外，雖然很抗拒，但他還是點了點頭。

　　歐陽陽立刻去存放舊物的柜子里翻找，倒是翻出不少童年的回憶，可怎么也找不到那臺老舊的小霸王。

　　難道是被母親打掃的時候當雜物扔了嗎？這下就有點尷尬了，他本想回憶一下過去的作為了結，沒想到連這點回憶都要被剝奪。

　　失望轉身的瞬間，他看見父親手里拿著那臺老舊的游戲機，愣了一下。

　　“老是丟三落四的，你自己把它放在雜物間里你忘了？”歐建軍馬上解釋了一下，怎么看都有點掩飾的意味，歐陽陽自己都忘了放在哪兒了，極度厭惡游戲的父親怎么會記得比他還清楚？

　　不過他沒有在意這些，接過外殼發黃的小霸王，手腳麻利的在電視背后接上了視頻線，試了一下按鍵，雖然外表看上去充滿了年代感，但使用起來居然沒什么問題，產品質量好的出奇，試了一下完全可以正常使用。

　　黑白屏閃爍了一下，跳出低分辨率的像素畫面，歐陽陽操控手柄選擇了2PLAYERS，隨著律動感強烈的節奏響起，游戲很快開始。

　　兩人以一個非常奇怪的表情握著手柄，目不轉睛的盯著屏幕，一個苦大仇深，一個面無表情，乍一看還以為仇人談判，緊張的氣氛彌漫著整個小屋，誰能想到他們是在玩游戲？

　　玩個游戲簡直像是庭審一樣，氣氛緊張到他都不敢說話，歐陽陽只覺得自己這個提議實在是蠢到沒邊了，但事到如今也沒法后悔，只得硬著頭皮“玩”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