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衣人循著臺階踏跺往廟門邁去,在檐下額枋兩側吊燈的照耀下,這黑衣人的相貌逐漸清晰起來,只見這人國字大臉,相貌威嚴,唇邊留著兩撇髭須,壯碩的身軀懷抱著一只包袱,加上后背斜插著一把裹著紅布巾的大刀......暗夜中,這身奇怪的搭配顯得異常突兀。
抵達廟門后,黑衣人拉起門鈸上的環扣「叮叮咚咚......」敲起門來,朗聲喊道:「開門吶!開門吶!普凈方丈可在?在下韋寄凡求見......」內力充沛,聲音宏亮,隨著扣門聲響,震得朱漆廟門猛烈晃動,連階下兩旁石獅似乎也微微顫動。
如此一而再,再而三地叩門喊叫,卻不見寺里有人出來應門?韋寄凡不禁暗暗吶罕,心想:「怎寺里無人應門?難道連值班僧也不知去向?」跟著倒退身形,雙足一點,直往廟檐越了過去。
韋寄凡越過廟檐后,身處大殿前的一片廣場上,環目四顧,一片沉寂,跟著穿堂越戶往寺內各殿堂屋舍尋去,繞了一圈,確實不見有人?其時正處丑末寅初,當是出家僧眾趁黑起床作課的時間,韋寄凡轉頭眺望西院旁的一座七級樓閣式寶塔,唸道:「莫非寺里的和尚們均改到寶塔中準備早課去了?」說著便轉身往那寺塔走去。
那七級樓閣寶塔又名「大雁塔」,乃唐高宗年間一代高僧玄奘大師為藏經所建,古樸肅穆,形制雄偉。只見韋寄凡走近這參天寺塔前,眼前便有數十名人影結趺跌坐塔前廣場上,定睛一看,竟是慈恩寺眾僧侶,為首一人便是慈恩寺住持-普凈方丈。
韋寄凡乍見普凈方丈心頭一喜,直奔普凈面前單膝半跪,說道:「方丈!怎今晚諸位大師都往大雁塔這打禪做課起來?」只見普凈方丈與身后眾僧皆閉目不語,韋寄凡雖覺有異,但怕先前尋城武侯聚眾尋來,緊接說道:「在下今晚來得冒昧匆忙,實有要事想請方丈出手援助。」跟著解開胸前包袱,微弱月光漫射下,只見包袱內竟是一名剛滿周歲的幼孩,相貌端正安詳,在韋寄凡懷抱中沉睡!
韋寄凡將那嬰孩抱至普凈方丈面前,說道:「這孩兒生來命苦,滿門遭受屠戮,我心中不忍,便將他從大理寺天牢中救了出來......」普凈方丈聽完,突然睜眼,眼珠子望著韋寄凡不住地盯視轉動,呼吸急促,將唇邊的白須吹得飄動起來......
韋寄凡見普凈方丈神色有異,心中微感不妙,只覺身周殺氣四伏,警覺地將那嬰孩收了回來,低聲續道:「今晚若要將這孩兒送出長安城,只怕過于醒目,在下乞求大師讓這孩兒先藏匿在寺中,待在下處理完一件師門要事后,便回來將這孩兒領回......」話未說完,只見僧眾中有一人影筆直竄起,跟著足踏僧眾肩膀急倏奔前,跟著聽到空中傳來一陣豺狼似的嘶啞聲喝道:「好啊!你盡管將這孩兒留下來便是,至于要不要領回,那可要看你還能不能留下這條狗命了!」只見被踏到肩膀的僧侶隨著來人踏踱,接連無聲斜身倒地,原來慈恩寺眾僧侶先前早被人點了穴道,挾持端坐在此。
韋寄凡見僧眾中有人竄起,先前心中雖有防備,卻仍不免一驚,左手環抱嬰孩站了起來,右臂揮動,準備反手抽刀應敵!不料來敵身形迅捷,呼呼風響,踏到最前面的普凈方丈肩頭后,身形暴起,在半空中扭轉身形,猶如一道麻花,跟著如飆風旋轉般,往韋寄凡胸前襲到。
韋寄凡刀未抽出,肩頭便已吃了來敵數腳,身形踉蹌,不住倒退。突然「碰」的一聲,背后撞到了一座龜馱石碑,身形乍止,只見石碑底座被撞得邊角碎裂,搖晃了起來。韋寄凡此時肩頭、后心痛徹心扉,苦不堪言,咬牙奮力拔出背后大刀,揮圈斜削,隨著包裹的紅布巾化作一幕紅光,往來敵身上劈了下去。
只見那來敵豹頭環眼,虬髯如戟,呵呵奸笑,右手自腰際抽出一只板斧,擋開了韋寄凡這一刀,笑道:「『鬼頭忌』你這狗娘養的劊子手,臂力倒是雄健!」左手跟著又抽出一只板斧,雙斧互交碰擊,「當」的一響,震得大雁塔前廣場回聲不絕,眾人耳朵轟然作響,那敵人緊接左斧拋到右手,右斧拋到左手,左右互換,眩人耳目,殺著齊施。
韋寄凡身護嬰孩,斗逢大敵,心下不免一亂,急忙喝道:「來者何人?與我有何深仇大恨,又何必苦苦相逼?」只聽那來人道:「爺爺的名頭豈是你這等下鄙卑賤的劊子手問的?快將手中嬰孩留下,便留你一個全尸!」韋寄凡心想來敵膂力剛猛沉厚,出招迅捷,又見他言語打扮,暗暗喊苦,心想朝廷早已派出大內高手來搜捕自己與這嬰孩......當下咬牙展開生平所學,奮力應戰。
兩人身形在大雁塔下游走環繞,接連過了數招,那使雙斧的敵人招招狠辣,于雙斧搬動揮舞之際,接連砍斫韋寄凡雙臂,想逼迫韋寄凡放手,伺機搶奪那嬰孩。兩人在大雁塔下翻翻滾滾斗了不下數十招,越斗越猛,黑夜中只見大雁塔下煙塵瀰漫,一圈圈紅光環繞塔身周圍,一對精光四射的板斧翻騰其中。
那敵人久攻韋寄凡不下,心中不免焦躁起來,恨恨罵道:「兀你這賤役,還不快快束手就擒!拿你不下,叫爺爺有何面目去見我同僚!」左手板斧忽地飛出,往韋寄凡胸口砸去,那板斧來勢勁猛異常,正是自己出道以來,縱橫江湖的必殺絕招!韋寄凡見這板斧來勢不易招架,危急之際,左手將嬰孩挪藏在身后,雙腳一頓,緊釘地下,只見地下石板下沉寸余,隨即一招鐵板橋工夫,仰身避開來斧,緊跟著旋身擺動大刀甩擊那板斧,還攻敵胸。
那敵人見自己的必殺絕技被韋寄凡避開了去,板斧反倒被揮擊了回來,心下一驚,當下斜身閃掠,卻不知韋寄凡大刀碰擊之際將一股渾厚的內勁灌入板斧之中,當下毫不猶豫地舉起右斧由上往下猛擊了下來,「當」的一聲,只見電光迸濺,星火炸飛,接著板斧落地聲響起,那敵人突然大聲哭喊:「我的眼睛啊!」
那敵人雙眼正是被雙斧相擊時的火星噴濺傷到,登時雙眼紅腫,目不能視,口中哭喊,心下頓時明白,那來斧暗中含勁蓄力,加上自己斧擊霸道的內力,兩斧相碰,豈止百斤之力,其中迸炸出的火花,猶如流星暗器飛灑一般,想來這對招子已經廢了。
韋寄凡不想乘人之危,遠遠佇立一旁觀看,手持大刀的右臂早已隱隱作痛,心知「慈恩寺」已非自己可以寄托之地,當下決定立即抽身。突然驚覺懷抱中的嬰孩在這場激烈的爭斗中悄無聲息,深怕有事,急忙低頭向嬰孩望去,登時噓了一口氣,只見那嬰孩早已醒來,一張眉清目秀的小臉正吸吮著肥肥的小手,甚為可愛,張著兩顆水汪汪的大眼珠瞧著自己,眉宇之間流露出幾分他姊姊的神色,彷彿回到昨夜大理寺天牢中......那裴性少女跪求在自己面前的影像一幕幕地飛奔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