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起精神，唐牧正想想辦法叫醒姐妹兩人，就看到小艾瑪已經睜開了雙眼。
被那雙青澀的雙眼盯住，唐牧臨時想好的所有開場白瞬間忘得一干二凈。
“抱歉”最終只留下這個詞匯，唐牧低聲說，手臂一涼，已經被艾瑪小手抓在了小臂上。
“我父母已經不再在了，是么？”艾瑪的嗓音稚嫩，又帶著一絲讓人心疼的沙啞。
唐牧點點頭，嗓子干澀，張了張嘴，沒能發出聲音。
“我們還活著，是么？”語句緩慢，此時的小艾瑪，有種說不出的成熟。
“最后，那是樹妖大人，來救我們了是么？”
“那些壞人，都死了是么？”
...
“唐牧，我能相信你的，是么？”
“是的！”隨著這一個問句，唐牧終于發出聲音。這一切都不是唐牧想要的，現在想想，他以為商隊這次能和村莊和平相處，他以為哪怕會有事也是很久以后。他以為...在發現村莊之后其實他隱約就有所預感，但終歸事不關己，所以他忽略了，輕視了。
“我知道的，因為你是來救我們的。”小艾瑪回答，聲音發顫。唐牧望過去，這才發現小女孩眼淚早已汩汩流淌。狠狠搓了把鼻子，小艾瑪用力的在唐牧身上抹抹，這才又有了唐牧熟識的小姑娘幾分模樣。“為什么，他們要這樣對我們，艾瑪什么壞事都沒做...”
“對不起，我真的不知道會這樣...”輕輕摟住哭出聲后就停不下來的艾瑪，唐牧只能不停道歉，低聲安撫。從沒有任何一刻，唐牧這般痛恨自己商隊成員的身份。
自己之前的各種表演，算計，都像是一個笑話。威爾遜的重視，伯尼的鼓勵，安德烈的淡然，現在想起來，也都可笑無比。唐牧的淡然和自信在這一刻幾乎粉碎，只剩一點難以言說的驕傲還在勉強支撐。
是的，驕傲。無論別人怎么想，唐牧實際上是驕傲的。這種驕傲仿佛與生俱來，讓唐牧思考問題總能跨越其他人骨子里的尊卑觀，以一種平等的角度思考。這種狀態讓唐牧自信，超然，甚至一度認為一切都盡在掌握。所以發現商隊擁有槍支的時候唐牧沒有退，發現商隊的目標是有令人上癮功效的苦果時，唐牧依然沒有退。
直到現在...
艾瑪的哭聲一遍遍刺痛唐牧。
“為什么...”艾瑪的聲音越來越低，仿佛體力都隨著這一聲聲為什么流失。
“為什么！”一聲更清晰的聲音響起，唐牧抬起頭，勞拉也終于清醒。
“勞拉...”唐牧伸過手，想拉起勞拉。
“不要靠近我！”唐牧從未聽見勞拉發出過的尖厲聲音響起，勞拉揮手，狠狠在身前揮舞，盯著唐牧尖聲嘶吼。“放開艾瑪！”
看著勞拉寫著仇恨的眼神，唐牧下意識放開了艾瑪。
“姐姐！”反應過來的艾瑪趕緊沖過去抱住勞拉，勞拉動作這才清醒了些，手臂不再胡亂揮舞。
“不要這樣，是唐牧救了我們！”抱著姐姐，小艾瑪這時發出的聲音終于讓勞拉冷靜了些。
“他也是商隊的...”眼中的仇恨不減，勞拉看著唐牧。
“不是的，唐牧為了救我們，差點被那幾個壞人打死。”
“他！”還想再說什么，手掌上衣物的觸感讓勞拉停頓下來。看著上身只有一件輕薄單衣，凍得雙手發紫的唐牧。在看看隨自己起身掉在手邊的外衣，勞拉眼神終于軟化些許。
“我們爸媽呢？”聲音依然尖厲，又多了幾分沙啞。勞拉問過后，看著艾瑪紅腫的雙眼和唐牧沉默愧疚的深情，記憶中最后一幕，父親焦急的面孔清晰了幾分。而父親身后，商隊中幾個曾經來調戲過自己的男人，正拿著沾滿血跡的短刀從父親背后捅入。
“不！”記憶回到腦海，勞拉的力氣仿佛被抽光。
而這時唐牧才終于調整好情緒，夜色已經在逐漸退去，當務之急，是搞清楚接下來要做的事。
“抱歉，勞拉。我理解你的...不，勞拉。我知道我沒資格說什么，但現在這時候，我希望你能聽我說兩句。”把到嘴邊的套話咽回肚子，唐牧深吸一口氣。
“我醒來的時間稍微早些，出了這么大的事，這么長時間村莊卻毫無動靜，說明還沒有其他人發現這件事。而傷害你們的是商隊侍衛伯尼等三人，看樣子也是自己在行動。所以，現在這個時間，無論是商隊，還是村莊都在沒有防備的狀態。但是，有一個情況，是你們所不知道的，就是商隊的武力遠遠超出你們的想象。所以，我不知道你現在在想什么，無論是想報仇，還是其他，但我們都不能貿然行動。”看了眼艾瑪，唐牧重新組織語言。“除非是你們的守護神，樹妖或她的伙伴再出手。否則光憑村莊，或許真的不是對手。”
“我們有很多人，勞倫斯叔叔也打造了許多武器！”勞拉忍不住說道，語氣雖不再如一開始的尖厲，卻依舊冰冷。“反而樹妖雖然是我們的信仰，但我們也從來沒人見過她。”
“姐姐，我們應該是見到了，雖然我只看到了霧，和一個很大的影子，但肯定是樹妖大人救了我們。”隨著小艾瑪的解釋，勞拉這才不敢置信的認可。霧氣，巨獸，這都是代代相傳的傳說里才有的畫面。
唐牧也有些驚奇，他原本還以為是艾瑪姐妹父母死前用什么特別手段呼喚來的樹妖，或是干脆就是艾瑪姐妹呼喚的，結果不是么？按照勞拉的說法，他們村子的人居然也沒見過樹妖。
但這樣的話，對比那些轉輪槍，村莊的抵御能力就差的太多了。除非...唐牧突然靈機一動，按照時間算，今天守夜看守銅爵士馬車的侍衛，就是伯尼他們幾個。而現在，自己和艾瑪姐妹被樹妖和巨獸救出，那幾個侍衛，或許已經被巨獸解決了。
再加上伯尼他們幾個是自己偷偷到村子里，這樣的話，現在豈不就是轉輪槍防守最薄弱的時候了？唐牧心思大動，既然笑面虎威爾遜和安德烈他們想把自己幾個后加入的人都干掉，那就談不上人情和職業操守了。
而目前，唯一有能力和商隊抗衡的只有整個村莊。再看一眼夜色逐漸退去的天空，唐牧心思電轉。
“勞拉，抱歉。現在時間很緊迫，我沒辦法解釋更多，只能希望你能相信我一次，現在只有我們一起齊心協力，才能渡過眼前的難關。”沒法給勞拉太多消化的時間，唐牧看了眼神色認真正專心聽的小艾瑪。只能寄希望于后面艾瑪能幫自己繼續安撫勞拉。
唐牧繼續安排。
“我希望你們能去村莊里找你們能夠絕對信任的大人，記好了，是能絕對信任。然后把今晚發生的事告訴他，接著盡可能在最短的時間里，聚集起一批村里的青壯年，一定要帶好武器，有弓箭最好，刀鐮之類的也能湊數。”
“這些事，天亮前越快越好，但千萬不要驚動商隊。最好能夠聚集起二十人以上的年輕人。”
“那你呢”轉頭，是小艾瑪脆生生的面孔。
“我？我回商隊，去確認一些事。”丟失的自信逐漸回到身體，唐牧再次深吸口氣。既然已經決定要幫助村莊抵抗商隊，那是成是敗，就在此一舉了。“順利的話，我會在天亮后回來給你發信號，所以也希望你們能說服其他人等一下我，不要自己貿然行動。”
送姐妹兩人到村莊小廣場上，唐牧轉身，順著森林外圍，快步往商隊方向趕去。
......
“艾瑪，我不知道該怎么相信他...”唐牧走后，空氣仿佛一下子安靜下來。勞拉眼神復雜，似乎在對艾瑪，又似乎自言自語般說道。“但他說得對，只有我們村莊的人聯合起來，才能把商隊趕走，才能逼商隊交出殺人兇手，才能為爸媽報仇！”
“姐姐，我們去找勞倫斯叔叔吧，他肯定能幫到我們。”牽著勞拉的手，艾瑪有些擔憂的看著雙眼通紅的勞拉。
“不，我們直接去找村長，然后讓全村人都動起來去找商隊算賬。唐牧說到底還是商隊的人，我們只能靠我們自己！”勞拉下了決定，原本看上去清純柔弱的面孔一瞬間堅毅起來。
“但唐牧說...”
“不要提他了好么！他也是害死父母的商隊里的人！”聲音增大，勞拉尖銳的嗓音在夜色下極為明顯。
“姐姐...”看著歇斯底里，仿佛變得陌生的姐姐勞拉，艾瑪擔憂的更牽緊了姐姐的手。“我們一起去”
...
趁著夜色，唐牧在樹林中快速移動。
侍衛隊休息的地方都圍繞銅爵士馬車附近，而無論何時，晚上都會有四個商隊侍衛負責在銅爵士馬車旁守夜。除了安德烈以外，其他人都必須嚴格按照時間輪換。今晚按時間，就是伯尼帶隊的輪換時間。但為了找女人，伯尼帶了兩個侍衛一起到艾瑪姐妹家造成血案。
抽出小腿上綁好的匕首，唐牧捏緊刀柄，一遍遍模擬接下來的動作，心跳逐漸加快。這釜底抽薪，虎口拔牙的橋段，猶豫，等于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