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鈴四人剛剛踏進第十四重廳堂,便看到雙方正斗得如火如荼。風斷、花氏六雄、花伊伊、酒丐、勿戒等中原群豪闖門過廳,一路上所向披靡,魔盟損兵折將近兩百人。只這么一會兒的功夫,群豪便又沖破了一重廳堂。倏地,一個驚大動地的聲音喝道:“助手!”這一喝聲充滿了神奇的力量,場上酣戰的雙方倏然分開。
天香帥魏然步入眾人眼際,但群豪眼中一亮,卻是因為天香帥身側跟著的少年。少年激動地奔到風斷面前,滿臉愧疚地道:“爹,這……這是一場誤會。”群豪聞言一陣震驚,風鈴掃視眾人一眼,感激道:“風鈴在此先向各位英雄陪個不是,讓你們擔心,風鈴很是過意不去。”勿戒蹭到他身旁,叫道:“大哥,這是怎么回事兒啊?”風鈴望了花伊伊一眼,朗聲道:“天香前輩將計就計,成功誅滅殘暴不仁的八世天魔,登上魔盟大位,掌管魔盟。”此言一出,中原群豪又是一驚,魔盟眾人更是心駭不已。
天魔與生魔明爭暗斗,爭權奪利之形勢,魔盟中人人皆知,人人以此為憂。在他們看來,兩大梟雄若要一人倒下,勢必將是一場慘絕人寰的火拼。因為這兩大梟雄之戰,實際也就是魔盟所有人的戰爭。這三年來,天魔逐漸瓦解了天香帥勢力,他們原本以為天香帥命懸一線,可如今沒想到的是,天香帥卻將天魔除掉。眾人更沒料到的是,天魔倒下去是如此的突然,如此的平靜。但這亦僅是局外人的看法,身經那一戰的天香帥、風鈴、天香雪美、飲冰蠶等人,余悸猶存。
風斷聽那賣椰子的小姑娘所言,便斷定風鈴是被天魔擄了去。群豪得知后,個個氣憤填胸,血賁脈張。花無悔將駐扎于海上的一千精英迅疾調回。在風鈴與天魔決戰之時,群豪一千五百人攻入魔盟。
海島東部人馬與武龍會對峙,不敢擅自馳援,而西部是天香帥之人。生魔與中原群豪攜手合作,司空清星、黑無夜豈有不知之理?得知群豪大舉進攻魔盟總壇,還以為是天香帥的攻心之計。這么一來,魔盟總壇幾乎完全孤立,如何能擋一千五百群豪的攻擊?
廳中魔盟高手登時醒悟,跪拜新主登位。天香帥意氣風發,縱聲大笑起來,笑聲良久方絕。群豪心中卻惴惴不安,原先天魔和天香帥相互牽制,魔盟實力雖強,卻不足為懼。如今八世天魔一死,九世天魔新生,魔盟勢力又統一起來。而天香帥野心勃勃,焉知他會不會背信棄義,無視結盟之誼?
天香帥何等精明之人,當然懂得群豪心思。他哈哈一笑,朗聲道:“魔盟之眾聽令,中原群豪乃本君盟友,此一戰,全是八世天魔結怨所致,以后,本君與中原群豪信義仍在,大家結為友邦,共享安寧。”廳堂頓時歡聲雷動,群豪心頭暫寬,魔盟眾人更是欣喜不已。
八世天魔主張外侵,以致魔盟戰亂不斷,早為魔盟之眾所不愿。如今,天香帥剛登大位,三言二語便化去一場激烈的血戰,其形象在魔盟眾人心目中立即高大起來。群豪為表結盟之誼,也紛紛向天香帥道賀。
天香帥得意非凡,道:“風鈴少俠有功于本君,又深為吾女所愛,本君欲擇他為婿。”他掃視了風斷、花無悔一眼,呵呵笑道:“風兄,花門主,兩位意下如何?”風斷和天香雪美也相處了幾日,見其對愛于的刻骨情懷,也深為感動,私下自無異義。他擔心的是花伊伊。
花無悔暗忖道:“天香帥新登魔盟大位,其聲望猶在我之上,雙方又結盟為友,我若斷然拒絕,恐極不妥,只是,我又怎能委屈伊兒……”他不由瞥了愛女一眼,卻聽花伊伊柔聲道:“天香妹妹數次有恩于夫君,情真意切,這是他福緣。何況由此一來,中原、魔盟結為百年之好,這等良緣,公公和爹還猶豫什么呢?”言畢,嫣然一笑,嬌羞無限。聞言,花無悔心中一酸,以他之意,實不想讓愛女嘗受半點委屈,但此時此境,他又不得不唯心做出決定。他微微頷首,笑道:“風兄,你意下如何?“他這么一問,即表示自己已經答應。風斷望了花伊伊一眼,點了點頭,拱手道:“花兄大度,鈴兒能得兩位嬌妻,福緣不淺!”天香雪美一顆懸著的心終于落了下來,但臉也早就羞得紅如霞。風鈴感激地望了愛妻一眼,適時花伊伊也滿目柔情地望著他,四目相對,彼此心意明了。
咔嚓,咔嚓!
花枝應聲而落,一位白發蒼蒼的老人,跪坐在案前,運剪如飛。嗯,可以看出他是一位插花高手,且手法異常特別。他先以寒梅為骨干,再巧妙地將櫻花接上。這番以櫻代梅的新景色,代表什么樣的寓意呢?他插花時所有的布局及用色,甚至每一個動作極為完美,恍如蘊含了一套高深的武學在那繁次之中。
花終于插畢,櫻花在梅枝上妖嬈地笑著。正當他自賞杰作之時,門被人推開。來者一臉慘淡,細觀其貌,竟是那個搶了小姑娘金塊的青年。可這老者卻未瞥青年一眼,嘆了一口氣,問道:“這移花接本的藝品如何?”青年側跪在老者身旁,低聲道:“很好,時間掌握亦分毫不差。”老者全身流露出一股不平凡的氣勢,一望而知,絕非泛泛之輩。他滿意的笑了笑,沉聲道:“你去探聽的結果如何?”青年道:“果然不出會主所料,雙方已偃旗息鼓,且結為百年之好。天香帥登上天魔大位后,將其獨生愛女許配給風鈴當二房。”會主?以櫻代梅?這老者自是東溉第一大門派武龍會的會主千葉一龍。
千葉一龍笑道:“天香帥野心勃勃,他一旦得勢,必容不下我武龍會和中原各大門派,他這一舉動,只是自欺欺人。”青年低聲道:“幽靈月宮乃是中原武林第一大隱患,也是天香帥最顧忌的敵人,天香帥和中原群豪均深受其害,他們的聯合,只是為了共御強敵,以泄心中之苦恨。”千葉一龍輕輕點了一下頭,又緩緩地搖了一下頭。青年不知其意,心頭暗暗擔憂,但千葉一龍卻好整以暇地欣賞著面前的插花精品,他不怒不語,沒有人能知道他在想些什么,這才是其可怕之處。
青年的心也跳得更為厲害,惶恐莫名。忽聽千葉一龍一聲幽嘆,淡淡地道:“‘以櫻代梅’雖有些牽強,然而更顯梅骨之挺傲,櫻花之妖燒。偷音,你有何看法?”這青年名喚“偷音”,好怪的名字!偷音聞言,強定心神,朗聲道:“會主乃插花圣手,即使是枯木殘花,也能讓它脫胎換骨,嬌柔不凡!”千葉一龍輕“哼”了一聲,冷冷道:“你讓幻忍門主速來見我。”偷音一頷首,立即恭身退了出去。不消片刻,他又推門而進,同來的還有一威不可言的老者。
這老者年約六旬,滿臉紅光,雙目飽含精氣。定然是一絕頂高手。偷音和這老者一齊跪拜道:”屬下幻忍九郎、偷音參見會主!”千葉一龍斜眸了幻忍九郎一眼,冷聲道:“幻忍門主,對如今局勢你有何看法?”幻忍九郎默然片刻,聲如宏鐘,道:“天香帥新登天魔權位,意氣風發。為顯其威,他第一個目標應是我武龍會。”千葉一龍頷首笑道:“幻忍門主有何妙策啊?”幻忍九郎微微一怔,沉聲道:“請會主吩咐,幻忍一門皆愿盡忠效力!”千葉一龍滿意地笑了笑,溫聲道:“門主為武龍會引入血殿數十高手,功績不小。現在強敵當前,卻又要讓幻忍門主奔波勞累,本會主心中甚是不安!”幻忍九郎又鞠了一躬,朗聲道:“為武龍會效忠,乃幻忍門義不容辭之事,請會主明諭!”千葉一龍哈哈笑道:“幻忍門主,你看這‘以櫻代梅’如何?”幻忍九郎凝視片刻,贊道:“不愧是圣手之作!”千葉一龍點點頭,嘴角忽露出一絲神秘笑,他道:“本會主就請門主也來個‘以櫻代梅’吧!”聞言,幻忍九郎默然不語。千葉一龍凝視他良久,幽幽地道:“田十七也算是你半個女婿,你既能收攏他,卻為何不能說服你半個兒子——風斷呢?”
樓臺上,花伊伊輕捻玉指,一曲蕩氣回腸,情意綿綿的琴音自她指尖綿綿飄出。風鈴悠閑而坐,閉目凝聽妙曲。天香雪美身披輕衫,藍色羅裙,迎風飄來。衣帶飄飄,恍如天上的仙子。他溫柔地坐在花伊伊身旁,邊傾聽琴中曲意,邊欣賞花伊伊那如仙女撥云拂霧的指法,甚有心得。
情正濃處,勿戒飛奔過來,人猶在五丈開外,他驚雷般的嗓門便粗聲粗氣地叫道:“大哥,他……他……出事了!”花伊伊按弦止琴,琴音猶在耳際。勿戒一個箭步急沖進樓臺,神情慌張,語無倫次地道:“風……他……要和我,不是不是,是……你外公決戰。”風鈴還未開口,天香雪美已咯咯笑道:“什么他?什么風?像是在打高深謎語一樣,你慢慢說嘛!”勿戒一怔,急道:“小嫂子,真的很著急……”風鈴卻沒笑,沉聲道:“二弟,是不是爹他老人家出事了?”他知勿戒一直難以開口喚風斷“爹”,故說話總是吞吞吐吐,不知所云。
勿戒見風鈴為他解了“難題”,立即笑道:“是的,東流第一刀客幻忍九郎,也就是你外公,約風斷,也就是你爹,于東殘坡的血衫林中比試刀法。”三人聞言皆驚,花伊伊急道:“鈴,此時此刻他們比試刀技,其中恐有深意!”風鈴道:“雪兒,東殘坡血衫林在何處?”天香雪美道:“知道,讓我陪你一起去吧!”風鈴點點頭,對勿戒道:“也好,二弟留下保護好伊伊,我們去去就回。”花伊伊見此刻還擔心自己的安危,芳心甜蜜無限,道:“鈴,你和幽雪妹妹快去吧,我會小心的。”風鈴和天香雪美立如疾風飄逝,花伊伊眼望兩人漸漸模糊的背影,忽然想到什么,轉向勿戒,問道:“二弟,你是怎么得知此事的?”勿戒正為風鈴不要他一起去而悶悶不樂。聽花伊伊這么一問,便鼓鼓著嘴道:“酒老兒一大清早便獨自去了酒館,我只好來找風老爹解解酒悶,可他也不在房間。我隨手抓起桌上的一個酒壇,壇中滴酒不剩,我氣得不行了,便將酒壇摔個粉碎,卻見桌上有一張折疊的請柬,剛剛被壓在酒壇下,我沒注意到。展開一看,便知是幻忍九郎下的戰書,時間就是今日辰時五刻。”花伊伊輕輕點頭,道:“戰書在哪里,讓我看看。”
東殘坡、血衫林,一片蕭殺凄涼,朝日似也黯淡了。
能比朝陽更震懾世界萬物的是刀,冷冷的刀光冰封了朝陽的溫存。刀,自然在刀客的手上。風斷雙手緊握刀柄,刀身斜指地面。與他對峙的正是東瀛第一刀客幻忍九郎。這兩大刀客二十多年前相逢東瀛,今日再次邂逅,只是換在了東殘坡。
風斷凝視著幻忍九郎,眼中并沒有冷漠,他平靜地道:“二十年不見,你的‘幻絕刀’境界精進非凡。”幻忍九郎手中握著的正是一柄堅韌不摧的利器——“幻絕刀”。此刀以刀術命名,只因刀與刀法一樣,名動武林。
幻忍九郎目光也很平淡,他悵然道:“你我均求刀一生,這二十年,你過得并不如意。”風斷毫無忌諱地道:“是的,幸子離我而去,我的靈魂三年之前才回到我的身體中。”幻忍九郎目光閃動,動容道:“這些年來,我一直思念著她,惦記著她,她選擇一個嗜刀如狂的刀客,生活過得一定很苦。”風斷黯然點頭,似又回想起和愛妻度過的那段時光。幻忍九郎仰天長嘆了一口氣,沉聲道:“她的死,也是她自己的抉擇,任何人都無須感到愧疚。”風斷眼中已有了熾熱的光,道:“謝謝!”幻忍九郎沉聲道:“今日,你我公平一戰!”風斷道:“我想此戰并不公!”幻忍九郎一怔,道:“何解?”幻忍九郎隨即又道:“鈴兒已名動天下,又得良妻美眷,你還有什么不放心的?”風斷凝視著他的目光,動容道:‘你呢?此刻你并沒有放下一切。如果你我還似當年一般,功力相若,那么,今日輸的人一定是你。”
幻忍九郎聞言,微微仰目,略瞥了朝陽一眼。淡淡地道:“你眼中也藏有憂郁,是因為我嗎?抑或還是別的原因?”風斷頷首道:“兩者都有。”他稍稍一頓,接著道:“你聽說過幽靈月宮曾有一個少宮主嗎?”幻忍九郎道:“月無血?”風斷頷首道:“是的,他也是我和幸子的孩子,與鈴兒同胞而生。可他的性情實在太孤僻……”幻忍九郎縱聲大笑起來。目光火炬一般,遙注遠處的青山。良久,默然嘆道:“幸子雖去,她卻留下了兩個不凡的兒子,她不愧是我幻忍家族的人。”風斷展顏笑道:“她永遠是風家的好媳婦、好妻子、好母親!”兩個絕代刀客竟也會為一個毫不啻武且已逝去的女子而傷懷,這是一種怎樣的情感呢?
幻忍九郎目光忽一沉,一字一字地道:“無論如何,這一戰事所難免……風斷,進招吧!”風斷凝視著他,半餉,才道:“今日之戰的確不可避免,你長我一輩,請你先出招。”幻忍丸郎深知風斷的性情,當下也不再推辭,沉喝一聲,刀光電閃,霸道的刀勁立即充溢著四空。風斷目光一凜,贊道:“好一招‘幻雷炸空’!”挺刀搶上,只聽“叮“的一聲,兩刀相擊。隨即又聽到“當當當”數十聲爆響,火花四濺,聲震耳聾。兩人一個狂,一個傲。人如其刀,刀亦一狂一傲。頓時,誰也不讓誰,斗得個天崩地裂,樹葉滿天。
凌烈刀氣急劇擴散,方圓二十丈之內瞬息為刀氣所覆蓋。此時一條人影突然從樹枝上閃出,這人赫然便是偷音。只見他身形如風在林中穿梭,隨后躍上一個高巖,消失在石林間。定眼一看,哦,這石林成一“V”形,偷音此刻正跪地向一個枯瘦的老者稟告他偷聽到的“情況”。這老者兩側,立有八個神情威武的東瀛高手。再看這老者,只見雙眼碩大血紅,又無眉毛,看上去令人作嘔。他渾身散發著一股極不尋常且令人膽顫心寒的氣息。他藏身之處不僅可以看見兩大高手的決戰,更能盡瞰方圓一里之內的一石一木。他血紅的目光透過紅杉的枝縫,以一種怪異地神色欣賞著風斷和幻忍九郎的每一刀每一式。偷音已低首沉默著,老者卻從未瞧他一眼。良久,才道:“風斷不傀是名赫一時的四大刀客,刀術傲而不驕,刀氣飄幻虛渺,若有若無,而刀勁卻又聚而不散……”偷音開口道:“門主,以你高見,幻忍門主有幾成勝算?”門主?這老者一定便是“血獄門”的門主獄殘,他和幻忍九郎本是同門師兄弟,但他成名絕技絕不是‘幻絕刀法’,他根本就不使刀。
獄殘似乎并未聽到偷音的話,過了半餉,又道:”幻忍門主狂而不躁,刀氣猶如江水,滔滔不絕,刀勁雄渾驚人,他果不負幻絕刀祖厚望,將幻絕刀的光輝綻放無遺!”就在此時,幻忍九郎一驚,急揮刀猛砍狂劈。立時,枝葉四濺,樹干又“咔嚓咔嚓”斷開。風斷貫氣于刀鋒,隔空連連遙劈;那四濺的樹葉受阻,又紛紛墜落。嗵!嗵!嗵!九棵樹倒地,卻不見幻忍九郎破樹而出,他是被砸死了還是被樹干樹葉掩埋了呢?
風斷刀勁凝結,靜靜地仁立著,準備發出那驚人動地的一刀。高巖上,獄殘十人也看到了這一幕,偷音緩緩道:“門主,如今為之奈何?”獄殘神色卻很平靜,他淡淡地道:“會主叫我等來此用意何在?”偷音沉聲道:“一來擔心對方使詐,我們作好接應;二來恐幻忍門主顧念翁婿之情,而走錯了路,遺憾終生。”獄殘點點頭,厲聲道:”偷音,你去通知東、南,西三方人馬,準備出擊。”偷音領命,如飛掠去。瞬間消失的無影無蹤。看來,他的輕功的確高妙絕倫。
獄殘卻又斜眸了右側第一名大漢一眼,冷冷道:“這一戰是不是已經終結?”這大漢弓著身,小心地應道:“以弟子愚見,幻忍門主必將有驚人的一擊。”獄殘卻長嘆一口氣,幽幽道:“其實這一戰已經結束。”這大漢身子一震,神色大變。他迷惑地道:“師父,難道幻忍門主已經……這絕不可能。”獄殘哼了一聲,冷冷地道:“地獄一層,你要記住一句話。”這大漢恭敬地道:“請師父賜教,一層會緊記在心。”獄殘冷然點頭,道:“看事情一定要用心來感覺,不要被看到的表面現象所迷惑。”地獄一層頷首道:“弟子記下了。”這八個東溉大漢原來均是獄殘的入室弟子。首席弟子便是地獄一層,二弟子便是地獄二層,依次是地獄三層、地獄四層……
獄殘忽默然嘆道:“師弟,你這又是何苦?”話音未落,二個飄逸的身影如飛云般掠入獄殘眼際。獄殘臉上亦現出震驚的表情。地獄一層輕聲道:“風鈴?”獄殘點了點頭,但目光緊緊跟隨著風鈴的身形,贊道:“此子果然非凡,一層、二層、三層,你們分頭速去通知東、南、西三面殺手,聽我號令行事。”三人皆一怔,沒想到師父會如此顧忌風鈴,但師命不可違,三人恭身領命而去。
那堆殘枝斷樹如巖石般平靜,風斷則如山岳沉穩佇立。風鈴和天香雪美飄身而至,見到這等情景,二人心頭稍寬。風鈴輕喚道:“爹,外公呢?”他口中雖然這么問,但目光也緊張地凝視著那堆殘枝斷樹。
風鈴卻冷冷地道:“你們怎會來到此地?”他目不轉睛,未等二人回答,又道:“回去!”風鈴夫婦對望一眼,大惑不解。風鈴并不是“孝順”的兒子,他一步一步地走向風斷,全身勁力提聚于雙臂。天香雪美輕聲道:“鈴郎,好像有點不對勁……”風鈴凝重地點了點頭,忽察覺有人向這邊走來。他移目一看,見是一個雙眼猩紅的老者。
這老者看似走得很慢,實則眨眼之間便到了風鈴跟前。他掃視了三人一眼,目光落在風鈴身上。笑道:“老夫獄殘,乃是幻忍九郎的同門師兄。風兄,咱們一別二十載,今日久別重逢,實乃一大幸事!”
風斷依然靜如山岳,手中的刀仍凝結在空中,眼皮也未動一下。只聽他淡淡地道:“我們這一相逢,恐怕會兵刃相見,幸從何來?”
風鈴卻作了一揖,道:“晚輩風鈴攜荊拙見過獄前輩。”天香雪美本來橫眉冷眼望著獄殘,但聽風鈴這么說,也只好略略行了一禮。獄殘卻不以為意,上前伸手輕扶起風鈴,道:“風少俠名動天下,老夫如何能承受如此大禮?”風鈴只覺得一股奇力猛地襲來。但他勁力早就運至雙臂,恰到好處起身,沉聲道:“獄前輩言重了!論輩分,風鈴即便行跪拜大禮也不為過。”獄殘哈哈大笑道:“也是,敝師弟幻忍九郎與風兄在此一決勝負,由此看來,是風兄獨領風騷了。”風斷卻懶得客套,他冷聲道:“獄殘,你深知幻忍九郎的品性,難道你想連他唯一的退路也要斬斷嗎?”獄殘嘿嘿笑道:“他若有忠會之心,就不該佯敗躲藏,更不該把會主的旨意拋諸腦后。風斷,你在此裝模作樣,就能騙過老夫的雙眼?”風斷眼珠一轉,兩道電光直射獄殘。他厲聲道:“你既已看出,難道就不顧手足之情?一定要他身敗名裂才會甘心嗎?”獄殘微微轉身,緩緩走向那堆殘枝斷樹。風斷也忽向前踏進一步,刀亦微微下沉,刀光在陽光下更加耀目。
獄殘嘴角露出一絲殘忍的微笑,緩緩道:“你想殺我?”風斷目光斜眸四周,冷冷地道:“叫你的人出來吧!”獄殘哈哈一笑,朗聲道:“徒兒們,出來吧!”話音剛落,便見從東南西三個方向如魔鬼般沖出八十名兇神惡煞的漢子。
風鈴見這八十名漢子個個步履輕飄,身法了得,不由暗暗心驚。天香雪美“呲”的一聲抽出軟劍,和風鈴共會了一個眼色,夫婦倆迅疾躍至風斷身后,三人背后而立,各守一方。
獄殘冷哼了一聲,厲聲道:“風鈴、天香雪美給我留下活口,殺了風斷……”唰涮唰二十柄虎頭刀織成一個刀網,向風斷當頭劈至。
風斷急閃身躲避,順帶斜劈一刀,刀勁雄渾,當前二人被迫退后三步。風鈴和人香雪美卻先發制人,各撲入一方。二十柄兇猛劈來,密不透光,風鈴長刀狂點,力封四方,斗得甚為激烈。天香雪美雖是女流之輩,但她功力奇高,劍術亦達爐火純青之境,再加上她身法嬌柔靈活,在二十柄長刀中,穿梭游竄,應付有余。獄殘和他的八大弟子在一旁觀戰,八大弟子見三人均具絕頂高手資格,心驚不已!獄殘神色從容鎮定,似乎一切均在他的掌握之中,他斜瞥了十二個彪形漢子一眼,冷冷道:“去,給我把本會的叛徒幻忍九郎找出來,即使刨地三尺,也在所不惜!”十二人聞聲而動,立即向那堆斷枝殘樹撲過去。獄殘又望向場中,半餉,忽問道:“偷音已去了多久?”地獄一層便在他身側,低聲道:“以他的輕功,也應該差不多了。師父,要不要徒兒去打探打探?”獄殘看著風斷霸道的刀勢,沉聲道:“不用,只要再稍稍拖延一些時刻,我們便不虛此行。”可惜,就在這時,場中形勢大變。這些刀手劍客雖是一流高手,但久戰不下,他們的破綻必將露出。
而對于風斷來說,敵方一個小小的失誤也會后悔終生。驀地,他大喝一聲,一招“刀道輪回”,已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猛然攻出,只見刀影急晃,寒光點點,如仙女散花,噴灑四周。狠招一出,立竿見影,慘嚎聲頓時迭起如浪,鮮血更入雨般噴灑。二十名虎頭刀客九死十一傷,傷者手腕之血如泉水彪出,十一人趕緊后退。風鈴亦不遜色,橫刀一揮,刀鋒寒氣如大海波浪侵襲而來。二十名樸刀殺手頓時被刀鋒寒氣殺了個搓手不及,人人全身立即僵硬,噗地倒在地上。獄殘大驚,沉喝一聲:“上!”他身先士卒,一馬當先,如疾風撲向風鈴。迎面便揮出一掌。掌勁雄渾,風鈴閃避不及,揮刀硬擋。
但是,眨眼間功夫,獄殘化掌為爪,當的一聲,長刀被利爪撕成幾塊。風鈴借勢飄退一丈。腳尖踩到一塊硬物,見獄殘又疾風般撲來。他心念一動,飛腳一踢,一道白光如流星般馳出。獄殘毫不躲避,雙爪輕揮,那白光立碎,墜落在地,竟是一柄斷刀。趁這一瞬間,風鈴又順手操起地上一柄樸刀,橫劈過去。兩人爪勁、刀勁立即相接,閃電般硬拼了數十招。最駭人的是獄殘,他竟可以赤手空拳與長刀相觸。風鈴的刀勁本可碎金斷玉,但此刻卻對獄殘這雙手不起作用。這著實讓他大為苦惱!原來,這是獄殘的成名絕技“鐵金爪”,“鐵金爪”有點類似于中原的硬功“金鐘罩”和“鐵布衫”。但這更加神幻莫測。獄殘憑借此絕技在東瀛數十年未逢敵手。
那邊,風斷以一敵八,顯得有些吃力,這八人不愧是獄殘的入室弟子,人人內功了得,配合巧妙。天香雪美已經大占上風,長劍挑死了十四人。但最驚險的還數風鈴和獄殘這一戰。今與風鈴對決數十招,便覺得此子內力源長,刀術也出神入化。震驚之余,更有些欣喜。他大喝一聲,赫見他雙手十指暴長兩寸,雙爪頓時泛起一股懾人的幽綠。風鈴也不敢怠慢,真氣疾走全身,同時將刀葉寒氣貫注于刀身之中。獄殘立即感到寒氣懾人心魂,急內斂真氣,運游全身。
刀葉寒氣曾經重挫天魔,如今,風鈴故技重施,刀勢疾輪,寒流隨意而走,一股強大的寒氣向獄殘迎頭蓋去。比起八世天魔,獄殘自要稍遜一籌,邊忙化攻為守,以防血液的凍結。風鈴瞧見時機已到,長刀遞于左手,右手一揮,數十點寒芒激射而出,隨即將長刀交與右手,提刀飛身撲上。獄殘全然不懼,催出全身功力,聚于雙爪,急掃寒芒。爪芒相觸,只聽一聲驚啊,幾點寒芒沒入爪中,獄殘赫然感到全身一顫。五指連心的劇痛立時傳遍周身。不待他收手,剩余寒芒盡數沒入體內。風鈴已挺刀捅來,一股奇寒冷氣侵入他的五臟六腑,獄殘立如冰人僵直倒下。忽有人略帶惋惜地嘆道:“唉,本會主欲救你竟也來不及,刀葉寒氣果然霸道無比。”風鈴循聲望去,一個氣字不凡的老者不知何時來到,正滿目贊賞地望著他。
人影霍亂,獄殘八大弟子和幸存的殺手立即退至老者身后。而更有一大批高手向這邊奔來,領頭一人便是“偷音”,還有田十七。原來,風鈴和天香雪美的突然出現,使獄殘又喜又憂。只要擒下這對夫婦,不僅可以挾制中原群豪,亦可威脅魔盟。可獄殘也深知風鈴和天香雪美武功了得,為防萬無一夫,他便讓偷音速速回去,向會主稟告此事。千葉一龍聞言,毫不猶豫地率眾趕來,因他功力最高,所以最先到。他遠遠便瞧見獄殘危在旦夕,趕來馳救卻已遲了一步。
獄殘戰死,幻忍九郎佯敗。這一戰,千葉一龍左右臂盡損。可他并不慌張,只因風鈴即將手到擒來,天香雪美也難逃出他的五指山。一百來名高手如潮水涌至,將風鈴三人圍了個里三層外三層。田十七驟見風鈴,略略尷尬一笑,在他周圍,均是血殿數十精英。“生不兇”屠善、“鈸蛇惡”期頭正、“大力煞”赤神子、“戰狂”風波窮也在其列。最吸引風斷三人目光之人卻是田十七身旁的兩位女性,一個臉色慘白,披頭散發,形似鬼魅,另一個則古里不波,冷漠絕色。這二女子自然是幻忍香子和石哀。
風鈴眨了眨眼睛,嘻嘻笑道:“田殿主,你我異地相逢,也是一種緣份吧!”四十七并不知曉幻忍九郎會佯敗之事,他盯著風斷,冷冷地道:“風斷,幻忍門主呢?”風斷沉聲道:“他已決定離棄武龍會,所以,他走了!”幻忍香子雙睛怒凸,怒叱一聲,喝道:“瞎說,我爹怎會背叛潛逃?”風斷瞥了幻忍香子一眼,冷冷道:“若不信,可以問問千葉會主。”幻忍香子隨即側首望著千葉一龍。
千葉一龍哈哈笑道:“幻忍門主忠心武龍會,天下誰人不知?幻忍門主此舉必有深意。田十七,本會主現在讓你暫代幻忍門主一職。”眼下正是用人之際,千葉一龍怎會掏出實情?但田十七亦絕非易與之輩,焉能看不出其中的溪蹺之處?他心念電轉,立跪地拜道:“田十七將不負幻忍一門忠會之天職,亦隨時愿以命報效武龍會。”千葉一龍滿意地笑道:“起來吧,此地不宜久留,田門主,給我拿下風鈴夫婦。”田十七手一揮,幻忍門眾立即揮刀撲上,原血殿高手也蓄勁待發。
但就在這時,千葉一龍臉色忽然微微一變,身形迅疾騰空而起,雙掌運氣畢生功力,向風鈴迎頭轟下。風鈴橫刀一揮,攻向他的幻忍門人立即倒下了一大片,隨即刀勢揚起,戮向飛身撲來的千葉一龍。
千葉一龍比獄殘更狂妄,他雙掌一拍,夾住樸刀。風鈴只稍稍一怔,陡然聽到風斷大喝道:“鈴兒,快撒手……”但其時已遲了片刻,一股強大的電流立即襲遍風鈴的全身。他吃痛,亦忍不住大聲慘叫起來。千葉一龍神情大喜,更加強催運內勁,電得風鈴血脈賁張,衣冒青煙。
天香雪美和風斷見狀,同時疾攻一招,逼退敵人,搶身馳救。人影晃閃,田十七、屠善、期頭正、赤神子四大高手橫空截擊,阻住了風斷和天香雪美的身勢。
千葉一龍斜著倒立空中,電勁猶如決堤之水,綿綿不絕地催出。風鈴已叫不出聲來,他身軀搖晃不已,似乎隨時都可能會摔倒。摹地,他腰身如彈簧一挺,嘭的一聲,那柄樸刀立即爆個破碎。千葉一龍身形一晃,直墜下來。但是,一片柳葉形寒芒比他更快更直地自風鈴手中射出,電快沒入千葉一龍的天靈蓋。嚓,一道刀芒力穿千葉一龍的身體,自他胯下電速般直沖九霄。千葉一龍的尸身被帶起升空兩丈,方墜落下來。
眾人皆驚駭嘩然大叫,場中惡戰立止。天香雪美急步奔到愛郎面前,忽然失聲尖叫起來。赫見風鈴身形膨脹了一倍有余,臉大如盆,血紅可怖,渾身冒出縷縷焦煙。千葉一龍龍身具異能,自小血液中便可產生一股電流,隨著年齡的增長,內力的加深,電流也愈來愈強。憑他的神奇武功,本可無故于世,且身為一方霸主,何以會如此沉不住氣,妄然速戰速決?
田十七很快解開了心中的疑惑,他忽然急喝道:“全部撤退!”武龍會眾似乎也感覺到了什么,一得令,如風卷殘云,瞬時急遁。但他們剛走不遠,又有一拔人馬飛速奔來,人未至,已聽到一個洪亮的聲音叫道:“大哥,我們來了……他媽的,龜兒子們別跑,追上去殺啊……”
“大哥,你……怎么啦?”竟是勿戒的聲音。
原來,花伊伊看到了戰書,從字里行間發現敵方正蘊量一個陰謀。于是,群豪得知風鈴三人身陷重危后,急忙趕來。只是這紅杉林地處偏僻,群豪均不熟悉地勢,故耽誤了一些時刻方才趕到。
千葉一龍耳朵極其敏銳,群豪在二里之外,他便已經察覺。自忖憑己方實力,難擋中原群豪的援兵,千葉一龍立即決定:“擒住風鈴,以挾群豪!”他突出狠招,時機恰到好處,若非風鈴右手射出寒芒,事態演變恐怕又是一番景象。那道寒芒射得巧,射得妙,射得好,也射得讓人摸不善頭腦。以致身為東瀛第一高手的千葉一龍糊里糊涂的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