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你來我往,雖然聲音收的很低,可吳禮還是聽得真真切切。
他很奇怪,王爺怎么會聽信了青禾的話,難道他真有什么隱疾。
“頭頂那物”到底是什么?
還沒等他想清楚,風宇就把方子丟過來,命他送到廚房,請個專人煎藥——今晚他就要試一試。青禾要敢騙他,首先遭殃的便是那一腿毛,他定要用火統統燎去!
雖然方子上蜈蚣讓他有些猶豫,可去掉好人光環刻不容緩,這點小小的考驗還是可以忍受的。
王府的效率很高,先是有小廝按照方子去藥局,將每一味藥都抓回來,送到王府的大廚房,有個專門兒分派來的廚娘負責煎藥。
到底是不放心,吳禮會時不時地過去一趟。
至于青禾,在風宇面前站得是腰酸腿軟,偶爾會趁著他不注意,倚著身后的廊柱休息片刻。
看不得那賤兮兮的笑容,風宇選擇無視,躺在廊廡下面,腿肚子底下擱著懶架兒,享受廚娘做的茶點兒,幾乎將王府僅有的話本兒翻爛,卻沒有一本兒稱心如意的。
在這同時,嘴上還呶呶不休地,一直在敲打青禾,“河西村的大柱兒,欺騙了本王,用爛果子以次充好,賣到王府上,你猜最后怎么著,被本王直接架到火上烤,烤得一身肉皮都焦了。”
相似的范例,講了不下七八個,都是風宇杜撰的,為的就是提醒青禾——敢騙他,大刑伺候!
每每青禾都是打個哆嗦,明明驕陽如火,仍是感到涼意不住地往后脊梁上竄。從烤火到淹水再到分解,這簡直是一場精神上的笞撻。
雖然腹誹不斷,面上卻是笑嘻嘻的奉承:“烤得好,王爺英明神武,不愧為大岳當今俊杰。”
說的好像真的一樣,真俊杰要是聽了,怕是會憤憤不平。
風宇瞇了一覺,過去兩個時辰,一碗黑乎乎的藥湯這才熬好。
親自端來藥碗,吳禮顯得心事重重,“王爺,真要喝?”
刺鼻的藥味沖到鼻底,還沒喝呢,風宇便覺得喉嚨泛苦,胃酸不住地往上沖。
“不就是一碗藥,沒什么大不了。”
端著藥碗,風宇的余光帶到一旁的青禾,小聲嘀咕了一句“沒規矩”,也不知道什么時候,人直接蹭到眼前來,好奇地往藥碗里巴望。
二人視線剎那間撞擊到一處,青禾羞赧地垂下頭,“王爺請喝,保準是藥到病除。”
風宇遲疑了一下,忽然將藥碗遞到他面前,“你先喝,將藥湯喝凈,殘渣都不許剩!”
青禾不出意外地怔了一下,面對黑乎乎的藥湯,面上發苦,“王爺,草民沒有痼疾,這藥也不對癥啊。”
風宇發狠,高聲道:“讓你喝你就喝!”因用力過猛,湯藥灑出來一些。
怎地變臉比變天還快?
覷見風宇眼底閃現的殺意,青禾抖得不能自持,回想風宇自述折磨人時的狠辣無情,不是架在火上烤,就是穿了簽子釘木棺里,眼前便一陣一陣的發花。迫于無奈,只得將藥碗接下,仰頭,一碗喝盡。
“王爺你有所不知,草民自小被蜈蚣蟄過,最怕這個東西,光是想著這湯藥里面,就……”
喝過藥,雖干嘔不停,青禾還不忘擼起袖子來,讓風宇查看自己的胳膊,竟是密密麻麻的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風宇很嫌棄地避開。
之所以逼青禾喝藥,自然是怕人心不古,怕這個身份成謎的老頭兒有加害之意。
一開始,面對自己的逼迫,青禾表現的很恐懼,該是膽小所致,至于關于蜈蚣的說辭,看起來也不像作假。
到現在,風宇才徹底放下一顆心。對吳禮命令道:“再去熬一碗藥給本王端來。”
藥熬好的時候,已是傍晚。
察覺到風宇已經多少放下些戒備,青禾的話復又多起來,“王爺總不至于像草民這般,幼時被蜈蚣蟄過吧,灌下去也就是眨眼之間的事情,若是怕這味道,草民倒可以斗膽幫王爺捏住鼻子。”
他的手剛要伸過去,風宇的眼刀子便刮過來。
“草民也是一番好意。”青禾委屈地耷下長眉,就差將兩根食指對在一起戳來戳去了。
人啊,就怕有個比較,青禾這種畏手畏腳的,都能將藥喝干,風宇自然是不甘落后,一仰頭,就將藥全部灌了下去。
“王爺,沒事吧?”
“糖,快些。”
吳禮麻利兒地遞上糖塊兒,風宇接了就囫圇往嘴巴里面塞。
然而,苦味兒依舊讓他不復往日沉著俊逸,五官皺成一團。緊接著,喉嚨口一陣陣的發癢,就好似那多足的蜈蚣,順著他的喉管正朝上爬,惡心的感覺便一陣一陣的朝上涌。
“不知王爺可曾雨里跌跤?這喝藥就好像啃了口爛泥,難受勁兒過去,也就好了。”
青禾擺出一副前人的姿態,不斷傳授經驗。
差不多將苦味壓下去,風宇急忙跑到鏡子前查看。
心說受了這么大的苦,一次成功雖然是癡人說夢,總會消淡一些吧?
然而,現實卻是無情的。
好人光環依舊在。
甚至,光亮也沒有任何減弱的趨勢。
“哎,看來少不了要受十天半個月的折磨。”
風宇無力地癱回榻上,不能回想,一回想就犯惡心,晚飯怕是都要省下了。可惜了大廚房今日才采買回來的鮮魚,運河里現補的,正是肥美的時候。
瞧見風宇的臉色逐漸緩和,青禾這才敢上前,扭捏道:“王爺少說也要喝上一個月的藥,每日藥方子都有不同……”
“有話直說!”
被風宇嗓音一震,青禾臉上掛著僵笑,急急忙忙將自己的意思表達出來:“這段時間,小的總要有個容身之所,才好盡心竭力的為王爺服務。”
說完,他便直白地朝恢弘的戟王府眺望了一眼:東邊那邊好像不錯,花木蔥蘢,水汽騰騰的,宛似人間仙境。
風宇卻指了西邊道:“吳禮,本王記得那邊有個破院子,你這就將青禾帶過去吧。”
吳禮不好駁小王爺的面子,即便心中仍有疑慮,可還是聽令將人帶了過去。
“哎,可憐一個行走江湖的卜卦先生,能住進王府已是三生有幸,又怎么敢奢望去住東邊的院子。只是,西邊院落鮮有人煙,看樣子,王府的小廝丫鬟也未盡心打理,荒了不說……”
青禾正絮絮說的起勁兒,走在前頭的吳禮猛然剎住腳步,回頭瞪他一眼。
訕笑兩聲,吃了教訓的青禾只得緊緊將嘴巴閉住。
吳禮愈發不悅,回想方才小王爺喝藥的時候,他看得分明,看似膽小如鼠的青禾,卻露出了得意的表情,雖然只短短一瞬,可對自己的眼力有絕對信心的吳禮可以確定——他不會看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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猛犸吖
求讀者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