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的窗口外,似有曙光蒙蒙,天就要亮了,莫塞與壽姬一夜春宵,未曾合眼,也不想那姝姍如何煎熬過來。
兩個人不敢多在房間里逗留,害怕惹人議論,平添姝姍傷心嫉妒。
于是整理了衣衫,有黑衣人從門外送來洗漱用具和湯水,二人洗漱了。
莫塞問:“公子讓我兩在此完婚,是不是從此以后,我就和你,還有姝姍,三個人一起住在宮殿里逍遙,不用回中陽里了?”
壽姬笑道:“你倒想得很美,可是,事情沒有你想象的那么簡單。快帶好你的捕蛇叉子,帶上我,一起回中陽里捕犄角蛇去……姝姍要去咸陽,我不是告訴你了嗎……你又不是公子宮殿里的官吏,怎么就想賴著不走了?倒插門的駙馬,不是自己想做,就能做得來的。”
出了房間,見宮殿門有黑衣人出入,想是劉季等人此時應該在大殿里,于是,走進大殿,見公子扶蘇已在寶座上坐定了,如早朝一樣,有黑衣官吏在廷下奏報。
走近了,聽見是說,關于姝姍去咸陽的細軟以及車馬,都已準備停當。
那黑衣人奏道:“此時天色還好,姝姍女官只須與莫塞大人見面道別,就可以啟程!”
見白衣秀士和姝姍也列廷下,劉季在旁邊,見莫塞和壽姬已到,拱手對公子扶蘇道別,公子扶蘇道:“相見有期,望各位不負重托,多多保重。”
眾人都說:“望公子殿下保重!”
莫塞究竟不知公子扶蘇有什么重托,想是應該是劉季和他的約定,也不好多問。
于是,大家回身,被黑衣人送出了大殿來。
出了大殿門口,到了停馬車的地方,莫塞這才有機會走近姝姍,拉著姝姍的芊手,一時間,竟是千言萬語,不知如何開口。
其實,此時莫塞也不知道說什么才合適,心里的不解、愧疚,還有痛苦……
姝姍早淚眼婆娑,泣不成聲道:“如今一別,不知何時相見……”
她拉著莫塞的手,走到埋著頭的壽姬旁邊,伸手過去,抓著壽姬的手,把她的手放在莫塞的手上,囑咐道:“莫塞哥哥是個不識世道人情的人,妹妹要好好待他,不要讓他餓著,涼著……如今有妹妹的家資幫助,就不用風里雨里整日去捕蛇了,能夠完成縣衙交給的任務就行……”
“你二人要好好保重身體,有朝一日,咱們一家在咸陽相見……再述冷暖飽饑、家長里短……”
壽姬此時紅著臉,不住的點頭,雖有不舍之意,竟沒有一點慚愧之心。
到最后,只是說了一句:“大姐保重,一路平安……”
莫塞也不知所云的道:“姝姍好好保重……”
黑衣人催促姝姍上車,另外一輛馬車的布簾揭開,露出早已在馬車上的白衣秀士那張蒼白的臉。
他對莫塞笑了笑,道:“妹夫,就此辭別,他日,我一定在咸陽宮殿里擺上山珍海味,邀你和劉亭長一醉方休!”
莫塞想稱呼白衣秀士一聲舅子,可是,覺得憋屈著,話不能出口,只是將手揮了揮,道聲:“好!”
姝姍一邊依依不舍的看著莫塞,一邊上了馬車,又揭開布簾,看了莫塞一眼,放下馬車布簾,說聲:“走吧!”
黑衣人抖動韁繩,兩輛馬車緩緩向前走去。
這時候,見天色忽然陰沉起來,一瞬間已是烏云蓋頂,一陣狂風暴雨,人恐站立不穩,大家急忙上了馬車。
村子里的人,坐的另外一輛馬車,早已揚蹄而去,消失的風雨之中。
風呼呼的吹著,雨嘩嘩的下著,馬車云里霧里,也不知駕乘的黑衣人將馬匹趕到了何處。
好一會,他們覺得離公子扶蘇的宮殿遠了,風雨也小了。
三個人在馬車中,覺得馬車行的飛快,好一會,仿佛風雨已消逝,只是起霧了。
那霧越來越濃,馬車行駛如初,沒有一點顛簸,沒有丁點的馬蹄聲響,揭開布簾,見外面白茫茫的一片,根本看不清東南西北。
也看不見地上的道路,只覺得馬匹拉著馬車,在云霧里飛行一般。
這時候,忽然聽見在云霧里,傳出一陣陣若有若無的歌聲。
仔細聽了,那聲熟悉而又陌生,似姝姍的聲音,又好像不是,在耳朵邊,又在遠方。
那聲音凄苦,而悠悠的唱道。
看那黍子一行行,
高粱苗兒也在長。
走上舊地腳步緩,
心里只有憂和傷。
能夠理解我的人,
說我是心中憂愁。
不能理解我的人,
問我把什么尋求。
高高在上蒼天啊,
何人害我離家走?
看那黍子一行行,
高粱穗兒也在長。
走上舊地腳步緩,
如同喝醉酒一樣。
能夠理解我的人,
說我是心中憂愁。
不能理解我的人,
問我把什么尋求。
高高在上蒼天啊,
何人害我離家走?
看那黍子一行行,
高粱穗兒紅彤彤。
走上舊地腳步緩,
心中如噎一般痛。
能夠理解我的人,
說我是心中憂愁。
不能理解我的人,
問我把什么尋求。
高高在上蒼天啊,
何人害我離家走?
原來唱的是詩經中的《黍離》,眾人都聽不清楚聲音自何處來,但都知道那是姝姍婉轉動聽而又凄苦的聲音。
以為姝姍的馬車就在這附近,與他們并駕齊驅,只是白霧茫茫,不見附近的景物。
問駕乘趕馬的黑衣人,可是,那黑衣人如是充耳不聞,根本不回頭,兩只手不停的抖動韁繩,拍打馬背。
好一會,姝姍歌唱的聲音才漸漸的遠了。
仿佛到了天際,消失沒有了。
馬車內的莫塞早已淚流滿面,壽姬也泣不成聲。
唯有劉季悠然自在,用酒壺不停的朝嘴巴里灌酒,不時眨巴著嘴皮,好似那酒乃瓊漿玉液,千古難得,人世間獨有此物,方是極愛。
又行了一會,馬車緩緩停下,又揭開布簾,見馬車已到去時的山前,大霧已散,天下明朗。
三人下馬車來,見前面村民已下車等待他們,一看腳下,并無大路,馬車就停在草坪上。
駕乘的黑衣人也不回頭,又抖動韁繩,趕馬前行。
見剛才坐乘的六匹馬拉的車輛,兩個轱轆漸漸的離地騰空,慢慢的升高,到了云霧之上,才緩緩朝上郡方向飛去,漸漸的遠了,再也看不見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