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輪險之又險地跨過海嘯后,船身漸漸穩定下來。這時葉屏才稍稍回過神來,勉力抬頭看到了正用玩味的眼光看著自已的何譽。
“小……小兄弟,幫幫忙,快拉我上來!”
剛才驚險一刻,葉屏體內腎上腺素全力暴發,終于絕處逢生。但現在他卻四肢開始無力,好在經過嚴格訓練,憑著本能右手四指緊緊扣在甲板外側的鋼條上,換成一般人早就掉下去了。
“你是什么人?為什么跟蹤我?”何譽不想浪費時間,他估計對方也撐不了多久了。
“啊!我不是……”葉屏心中震驚,差點松手掉入海中,掙扎中還想掩飾一下。
“你是誰?”何譽的目光堅定,語氣卻十分平淡,并沒有因為即將有人就要死去而有任何松動。
“我說我說,我是佳城安全署的外勤……快拉我上來,上來我全告訴你!”在掉入海中被船撞死或被巨浪淹死的恐怖威壓下,紀律已經不算什么。
何譽猶豫了片刻,還是蹲下身,越過欄桿伸出手,抓住了葉屏的衣領,稍稍用力將他提了起來。
象條死魚般在甲板上躺了許久,葉屏這才緩了過來。
他是一個守信的人,再加上何譽單手將他象拎條小魚般拎上船,這樣的實力也讓他覺得沒有耍賴的本錢。正好四周無人,他便將自已這一行的任務說了出來。不過他留了心眼,只說安全署主要是來調查白家的。對何譽的調查只是順便而已。
不知為何,在開口以后,葉屏就沒有了負擔。何譽問什么,只要不牽涉機密,他都老老實實地回答。他也懷疑自已受到了斯德哥爾摩效應的影響,只是這種感覺十分痛快,仿佛正在和同生共死的老友聊天,自已根本不想從這種狀態跳出去。
“你不會想殺我吧?”
何譽想到了灰衣人。他總覺得灰衣人與這家伙的身上有某種相似之處。
“怎么會?任務中根本沒有這條。再說你看哥哥我象是殺人滅口的人么?”葉屏趕緊否認。這到是實話,事實上,他還從來沒有干過刺殺這種濕活。
“那以后你準備怎么對付我?”
何譽的手依然放在口袋中,握著那把搶來的折刀。他還沒想清楚怎么面對這件事。雖然他不知道安全署是什么樣的單位,但聽名字就知道一定不好惹。
“對付什么呀,以后我們就是朋友。只要你沒犯法,哥哥我包你沒事!”體力恢復了大半,葉屏也放松了許多,拍拍胸脯道。
他這話一半是真,是當前情緒的真實反應。另一半也是本能,他判斷沒有槍的話,以他的修為與何譽交手估計是輸多贏少。
“既然是朋友,那你幫我辦個事?”何譽決定測試一下這個揀來朋友的忠誠度。
“說,只要辦的到,哥哥一定幫你。”葉屏又拍胸脯。因為身上的水還沒干,拍地咚咚作響,生生的多了幾分豪氣。
“你幫我去調查兩個人,看看他們是什么來頭。”何譽描述了一下林家派來的兩人,驚地葉屏一愣一愣。
這家伙真是十六歲嗎?
難怪上面要調查他,這家伙到底有什么秘密?
葉屏慶幸剛才一直說了實話。他現在已經完全看不清這位小兄弟了。是什么樣的妖孽在不聲不響中就發現了自已和那兩人的監視。
葉屏拿定主意,只要沒有什么原則問題,自已以后一定要交好這位兄弟。
“放心,不就是調查兩個平民么,包在我身上。”
葉屏又要拍胸脯,已經被濺了兩次水沫的何譽趕緊躲開。
兩人約好聯系方式,何譽獨自一人回到船艙大廳。因為沒有親眼目睹海嘯,艙內的乘客在經歷過船身起伏后已經逐漸恢復了平靜。老劉見何譽渾身濕透,精神卻格外的好,隱隱透出一股英氣,也不知道他在外面經歷了什么。
“小子,沒事吧,聽說有兩個人落海了,到現在還沒找到。”
老劉心有余悸地拉著何譽上下打量,見他全身上下沒什么傷口,這才松了口氣。剛才他已經打聽過,海嘯在這片海域并不是第一次發生。一百多公里外的板塊斷層處,當年曾經遭受過豐克潛艇核魚雷的攻擊,目的就是制造海嘯淹沒蟠龍島。
現在戰爭雖然結果,地殼板塊上的傷卻沒好,過個三兩年就會來上一次。現在,渡輪的船長都經過專門的培訓,只要瞭望及時,基本能夠確保不會因為海嘯而沉沒。
“沒事,師傅,就是洗了一個海水澡,挺爽快的!”何譽嘿嘿笑著。
爽快是真的,突破了三層關口后,他已經不再是皮糙肉厚的普通氣修。功法運轉下,有一道隱隱的與從前完全不同的內氣在體內流動,全身上下無比輕松,一跳能撞破上層的甲板。
此后的航程十分詭異的風平浪靜。渡輪靠岸后車隊連夜出發,一路開到蟠龍島最南端南海城白家貨站。這里有剛剛蓋好的宿舍樓,正好可以給大家休息。
林家兩人的小車自然也一路跟到了南海城。不過倆人不愿意在貨站邊將就,又向前直接開到城區中心,找了一家高檔的酒店住下。
“歡哥,白家這幫土鱉真是可以,晚上下船還開了這么遠,不會真有什么名堂吧?”
說話的年青人叫鐘民,這一路主要都是他開車,終于能夠在正規酒店住下,坐在床上搓著酸麻的右腳。
“沒看出來。反正戴管家吩咐了,要我們留意白家一舉一動。明天我們就到貨站外面盯著。”
被稱做歡哥的中年人躺在床上,雙手按著太陽穴。雖然他是氣候三層,但這一路折騰下來,特別是在海上一晃,他也覺得身體有些吃不消。
兩人剛洗過澡,正是精神最放松的時候。加上人在海外天涯,遠離佳城,原有的幾分戒心這時也都提不起來。沒人注意到門縫下有一根黑色的纖維。
隔壁房中,葉屏打開接收器,林家倆人的對話清晰地傳入耳中。
“林家!有意思。”
葉屏沒想到這趟簡單的任務還將佳城第一大家林家牽扯了進來。即便何譽不要求,他也會來打探這倆人的底細。身為一名職業特工,在明知道有人同行的情況下,決不會將不明的風險留在身后。
小兄弟也不知道有什么背景,竟然參與到這兩大家族的事務中來。看來他這司機的身份還有貓膩,說不定背后還隱藏著什么秘密。
葉屏一邊監聽一邊發散著思維,驀然間想到之前何譽對他說的一句話:我是聽到你喊你女兒的名字,這才決定救你的。
林家倆人沒說幾句就直接睡了。葉屏便收工休息,睡之前還要收回纖維監聽探頭。干他們這一行,小心能駛萬年船,來不得一絲的疏忽和大意。
半夜時分,葉屏從惡夢中驚醒。
那如真似幻的滔天巨浪,跌落水中仰望高高船幫的絕望無力,以及咸濕的海水壓入口鼻時那種臨死的恐怖,還有在彌留之間看到妻女的痛苦,讓他忽然間渾身大汗淋漓。
人生的領悟有時需要幾十年不斷地求索,有時卻僅僅需要一個惡夢帶來的契機。
葉屏突然發現從前的自已好傻。
這些年他一直在拼命地工作,努力掙錢升職,他覺得人生的目標就是能夠給自已的家人更好的生活條件。
為了這,他在工作中兢兢業業,拼盡全力。有好幾次,對方的子彈就擦著他的腦袋飛過,還有一次那個間諜發射的射線槍擊中了他的大腿,差1寸就擊中了那最緊要處。
在單位,葉屏學會了察顏觀色。
小隊長、中隊長、大隊長、副處長、處長,還有每一位副局長的臉色和情緒都要去仔細體會。安全署是紀律單位,但內部也有大大小小的團隊幫派。如何獲得盡可能多人的認可,也是一門令人頭疼的學問。見人要笑,又不能笑的太過。巴結領導,卻不能讓人覺得下賤。每天上班都不亞于一次外勤行動,甚至比行動還要累。
可是現在,葉屏覺得自已終于領悟了。
原來,自已真正在乎的東西,真正想要的東西,她們一直就在身邊。不會因為獎金職位的提高而增多,也不會因為自已的落魄而減少。可如果自已受傷或死去,她們一定會傷心痛苦。
他不愿給她們帶去任何的傷心和痛苦。
所以,所以他要感謝何譽小兄弟。真心的感謝他。是小兄弟給了他重新認清自已的機會,這份恩他一定要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