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中驀然刮起一陣涼風,眾人眼中閃出一道白芒,一個模糊的身影在大樹間騰越,然后高高躍起,從半空中向那巨熊撲去。巨熊仿佛感受到了空中的危機,猛地直立起來,奮力揮動前掌,向看不見的危險撲去。
白光閃動,準確地落在巨熊已經布滿傷口的脖頸上,帶起一道血雨。這時大家才看清,這是老大劉虎的那把大砍刀。
巨熊嘶吼,白光再閃,又是一道更粗的血柱從刀口處噴涌出來。
劉虎吶喊著,游走躲避著熊掌的拍打,然后再次躍起奮力揮刀。數刀下來,巨熊頸部出現一個半尺多深的恐怖傷口。兩邊的毛皮連帶著血肉模糊的肌肉筋骨外翻著,一股股鮮血不斷地順著傷口邊緣往下流。很快,巨熊脖頸上僅存的筋肉再也支撐不住那沉重的腦袋。
隨著一聲凄厲的嘶鳴,巨熊耷拉著腦袋轟然倒下,布滿傷口的腳掌不甘地舞動了幾下便不再動彈。因激發內力而面色血紅的劉虎這才將顫抖的雙手從刀把上松開,長長地吐了一口氣。即便已是氣修五層,但連續超負荷激發內力,也讓他受了不輕的內傷。
這時整個捕獵隊除了幾名弓箭手和何譽,大都已是衣衫殘破、鮮血淋漓,好在身上的血多是熊血。
在確認了變異熊完全死亡之后,大家這才丟下武器,帶著醫藥包的人立刻對傷員進行緊急救治,剩下的則坐在地上大口地喘氣。這一次的捕獵,過程雖然驚險,但好在沒有人死亡,甚至連重傷的都沒有,也算是較好的結果了。想到錢袋中又有了收入,家里的老小能夠吃上飽飯,許多人臉上都露出開心的笑容。
隨后的工作便是清理獵物。這么大的變異熊不可能抬到鎮上,必須先剝下熊皮,分割熊肉。這事雖然沒有風險,但也頗費氣力。何譽在之前的捕獵中沒有幫上什么忙,現在便主動湊過去搭把手。
剝皮割肉他不擅長,但清理內臟之類的他還是可以出點力。別人也樂得將這最酸爽的活計交給他。
“呀,這熊還真吃了人!”
在割開熊的胃袋之后,露出一段還沒有被消化的臂骨,何譽見了忍不住叫了起來。正在干活的隊員只是抬頭望了一眼便繼續忙自已的事。而躺在地上休息的人甚至連眼皮都沒抬一下。
見識了隊友們的粗壯神經,何譽也安靜下來,學著老隊員往鼻子里塞了兩叢嫩樹葉,埋頭繼續清理。
胃袋滑不溜湫,何譽好不容易抓住邊緣用力將它拎起來,一堆帶著惡臭的肢體殘渣被倒在地上。
這胃袋可是好東西,不僅是高營養的食物,還是某些手工制品必不可缺的原料,聽說賣到城里,可以制成高檔的皮包,是城中貴人們最愛的產品。
何譽將空皮囊拎起,正準備用清水沖洗一番,卻見一個血乎乎的小薄片從里面掉了出來。熊的胃液腐蝕性極強,之前除了那段臂骨他沒有發現有什么完整的東西,所以這塊小薄片引起了他的興趣。
擦凈表面的污物,一塊帶著強烈質感的橢圓形金屬片靜靜地躺地何譽的掌心。
不知為何,何譽總覺得這塊暗灰色的金屬很奇怪,仿佛自已體內有什么東西能夠被它引動。他用手捏著金屬片,放到光亮處仔細觀察,在將視力放大到極限后,看到十分光滑金屬表面上竟然出現了許多線條,線條縱橫交錯,最后組成了一些造型奇特的圖案。
“小何!走嘍。”有人在遠處叫他,清理工作已經結束,捕獵隊準備返回。何譽應了一聲,將金屬片放進口袋,準備回去再仔細研究。捕獵隊的目標是獵物,這種額外的收獲都歸個人所有。
回程的路上,捕獵隊上下十分輕松。眾人扛著沉甸甸的肉袋,一路說說笑笑。有家的嘮叨著家中的婆娘和小娃,說今年過年要一定買些禮物給他們。沒牽沒掛的小青年們,則暢想著日后修煉進階,懷揣著一大筆錢進城再闖一闖,說不定哪天就被城里的富貴人看中,一輩子安安逸逸,就此過上上等人的生活。
跟在劉虎身后慢慢走著的何譽這時卻心頭一緊,隱約感覺有人正在盯著自已。他本能地回頭張望,除了后方的隊員,眼中只看到一排排的長著斑駁灰影的蛇皮樹。
何譽有些疑惑,以為又是身體的古怪。搖搖頭快步跟上前面的劉虎,卻并沒有注意到不遠處的樹叢中,正盤縮著一個暗黑色的人影。人影輕輕地調整著手腕上的旋鈕,緊貼皮膚的服裝顏色又暗了幾分,看上去更加難以分辨。
“好敏感的小家伙,幸好是個新手?!焙巫u的回頭讓伏在樹叢的人影心中一驚。
“哼!5號這個倒霉蛋竟然被熊吃了,真是成事不足,敗事有余。也不知道那東西是不是被這幫獵人拿到了!”人影在心中惱怒地想著。
等最后一名捕獵隊員通過之后,樹叢中走出一位身材細長,四肢有力,身穿著緊身灰衣的男子。這人活動了一下腿腳,閃著精光的眼睛盯著捕獵隊離去的方向,低聲自語道:
“日升隊,名字到是不錯??上銈儜摽床坏矫魈斓娜粘隽?!當然,這鬼地方本來也看不到日出?!?p> ……
快出山谷的時候,劉虎發現周圍的情況有些古怪。
剛才回頭,在目力所及的范圍內,他只看到何譽一人在東張西望。吹響約定的口哨,后方竟沒有一點回應。
“小何,你過來!”
劉虎招呼何譽向他靠攏,一邊握緊了手中的砍刀,刀鋒有白芒隱隱閃動。
長年捕獵,劉虎經驗十分豐富。周圍異常的安靜讓他感覺到了危險。
“呆在身后?!眲⒒⒖车稒M在胸前,慢慢地向后退去。這么多隊員竟然無聲無息地失去聯系,讓他感到了莫名的兇險。
何譽覺得之前盯著自已的目光又出現了。他放開視線,向四周仔細打量。突然之間,右前方那棵蛇皮樹上的花紋開始游動。沒等他出聲,劉虎已經撲了上去,帶著一片明亮的刀光。
“鐺”
何譽眼中火花四射。劉虎的長刀斬在了一把更長更重的砍刀上。那是留巴的刀,倆人一眼就認了出來。
一刀過后,劉虎和那身穿灰衣的人影猛烈地交鋒起來。在何譽的眼中,只看到刀光閃動,人影變幻。林中象是飄起兩團灰色的輕霧,分分合合中,周圍的大樹很快都變得光禿禿的,手臂粗細的小樹更是倒成一片。只有在兩人難得的片刻對峙中,輕霧才向四周飄灑開來,原來都是被倆人刀鋒攪碎的葉片。
“走,快走!”劉虎怒吼著。
剛才對戰中,他手中的長刀幾乎被震脫手。收刀閃避瞬間,他分明感受到對方洶涌的殺機。從刀上傳來的勁道,他確定對方的修為要超過自已。本來憑著多年來在戰場和捕獵中得來的經驗,他還有一拼之力。但之前捕獵中受了內傷,讓他失去了搏命的可能。他知道自已走不掉了,對這一天他其實早已做好準備,現在他唯一的想法是幫何譽這個小家伙拖一點時間。
劉虎奮力揮刀向那飄渺的灰影撲去。往日里強壯矯健的身形在那人面前竟然顯得如此柔弱不堪。只是幾個回合,他的身上已是血花四濺。
何譽覺得胸中氣緊,他一咬牙,揮動手中的小獵刀向前沖去。他知道自已沒有機會,但他就是不甘心,不甘心這樣看著劉虎拼命。就是死,他也要在那人身上戳上一刀。
“呯”,一道濃濃的白霧擋住了剛剛起步的何譽。劉虎動用了最后一枚迷霧彈,這是捕獵隊用來撤退保命的手段。
“快走……”
劉虎的吼聲從霧氣中傳來,嘶啞凄厲,如同那只即將死去的變異熊。
眼中沒有了目標,再加上劉虎不容質疑的命令,何譽咬牙轉身,拼命地跑起來。此時他已無法辨別方向,只是本能地遠離這里。
很快,他看到了草叢中的一具具尸體,那是曾經一起大口吃肉、小碗喝酒的隊友們。他的視力很好,跑動中他看到了丁小六。小六的脖子斷了,帶血的腦袋伸著長長的舌頭;他看到了留巴,喉嚨上有一個小小的血洞,雙眼圓瞪似乎不敢相信自已就這樣死去。
何譽豎起耳朵,只能聽到身邊呼呼的風聲,卻聽不到劉虎的拼殺和呼喊。隨后,身后傳來另一道陌生的腳步聲。這是那人追來了,何譽想。他甩開手臂,用盡全力奔跑著,耳邊的風聲更猛烈了。
……
“是下雨了么?”何譽覺得臉上濕濕的。
“哦,原來是眼淚,我哭了?”
“上一次哭是什么時候?六歲?還是五歲?”
何譽有些疑惑。不知道從什么時候起,無論是被別人打的渾身流血,還是餓的手腳虛軟,或者是被凍得全身僵硬,又或者是被圍觀的人群大聲嘲笑,他從來都不會流一滴眼淚。
可是現在,他卻哭了。
他知道這不是害怕,因為他不怕死。
那是因為劉虎和隊友們。何譽的大腦有些笨拙地分析著,雙腳卻依然在蒿草中飛奔,高速的氣流將草叢吹開,留下一道長長的白色痕跡。在他身后不遠處,另一道同樣的痕跡緊緊地跟隨著。
是劉虎,是捕獵隊,使何譽人生第一次體會到了家庭般的溫暖??蛇@一切,都被身后那人帶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