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我來！”

　　正在猶豫不決時候，耳邊忽然傳來清脆的聲音，就象晨間林中輕鳴的酈鳥。隨后一只嫩滑的小手牽上了何譽的手腕。

　　老實說，要不是手上的觸感實在舒爽，何譽是不會被人就這么牽著就跑的，好歹他現在也是一名氣修。不過幾步后他終于看清楚了，拉著自已的竟然是列車上那位打扮成白發老太婆的占座騙子。

　　“是你！”

　　認出這位老熟人，何譽覺得有些受傷。手腕上的嫩滑還在，但全沒有了感覺。他趕緊甩脫小手，還不知道這家伙是男是女呢。

　　“怎么，你還有意見。本姑娘還沒找你算帳，竟敢找兩個混混來對付我，心腸夠壞的呀！”

　　小老太婆雙手叉腰，瞪著眼睛，氣鼓鼓地說道。嗓聲不再沙啞，聽著象年輕的小姑娘。

　　何譽心情不好，不想和這位不男不女不老不少的騙子再有任何糾纏。雖然他現在隱約覺得這騙子可能是個年輕人打扮的，但他現在只想快點離開，卻發現自已的袖子又被扯住了。

　　“想不想住的好點，我帶你去，包你滿意。”

　　這假老太竟然笑了，眼神中充滿了誘惑，又帶著幾分頑皮。真是一個……精神不正常的騙子。

　　何譽畢竟是一個好脾氣的孩子。他先是輕聲細語，說自已是鄉下來的窮小子，肯定幫不了對方什么，大家最好是各走各的路，再見就是不再見。

　　對方翻著眼沒理他。

　　這招不管用，他又豎起眼睛，橫起眉毛，說自已可是變異獸堆里殺出來的狂人，不但喜歡生吃獸肉，還喜歡吃活人。說著還眥牙咧嘴磨了磨參差不齊的門牙。

　　“兩人間，每天只要10元，還有單獨的衛生間！”

　　老太抬起小手擋住何譽嘴里不斷飛濺的唾沫，氣定神閑說道。

　　“呃…好吧！”

　　雖然何譽自認為是一個有骨氣的拾荒兒，但他很早就明白，骨氣這東西還是不能當飯吃的。因此，聽了對方簡約卻重點分明的介紹之后，原本堅定不移的心立刻變得柔軟了。

　　對方似乎對這外城很熟悉，帶著何譽七拐八彎地穿過一條條極窄的街巷，最后來到一幢高高的公寓樓前。拱型的石制門洞上歪歪斜斜地刻著四個字：“愛情公寓”。

　　公寓的門房里有位豁了牙的老爺子，正咪著眼半躺著聽收音機中伊伊的唱戲。作為佳城城府外圍人員，這位劉大爺三十年來一直負責看守這座公益樓。這些年他見識過無數怪異的男女，但即便這樣，當他看到一個白發老太婆拉著個牙口還未發育完整的小家伙沖進來時，還是大吃了一驚。

　　“租房！”劉大爺下頜上稀疏的幾根胡須不停抖動，不知是因為生氣還是吃驚。

　　“我說這位……大姐，你沒搞清楚吧，你知道這愛情公寓是干啥的，租這房是有條件的，知道哇拉！”

　　劉大爺對老太的勇氣和膽量到是十分佩服。

　　“當然知道，不就是是一男一女，有身份證明！”老太對老頭翻了翻眼，態度輕蔑而不屑一顧。

　　“那你還……”

　　“怎么，一男，他，一女，我，身份證有，哪里不合條件，你說？”

　　老太指了指自已干癟的胸口，又從何譽袋中掏出身份證放在窗口，氣焰十分囂張。

　　這時何譽完全成了局外人。對老人們的交鋒他可沒打算插嘴。好在他向來好學，興致勃勃地看起墻上貼的公告來。

　　“租房須知：根據佳城第135號文件，為了促進城市人口繁榮，幫助真心相愛的貧困青年。在大慈善家鄒先生的贊助下，城府修建了這座愛情公寓……希望青年們能夠在這里努力生活，快樂生產，為我市添丁加口……”

　　“什么……真心相愛！*&**&*&”

　　何譽一頭黑線，八丈高的怒火正在體內升騰。

　　這時老一輩的交鋒已經分出勝負。在“老太”口齒清晰地背誦出佳城法典，反復強調依法辦事之后，劉大爺繳械了。畢竟，這里也算是聯邦公共資產；畢竟，他也算是聯邦公務人員，依法依規辦事還是要的。

　　“好吧好吧，說不過你，佳城一千萬人，臉皮這么厚的老太婆我還第一次見，小心嫩草沒啃到，自已先見閻王了。”

　　劉大爺嘴里哼哼著，從柜臺里掏出把鑰匙丟了出來。

　　“701，先交一個月的押金，310塊，快點！”

　　何譽心里著急，正想跟老頭兒說說清楚，老太一個惡心的媚眼拋來，溫柔拉著他的手撒嬌地搖了搖：

　　“快交錢呀，還等什么。費了我半天口舌，租這房子可不容易呢。”

　　劉大爺實在聽不得一個老太婆發出這尖細發膩的聲音。

　　“快走，快走，趕快消失，錢下次再交。”

　　劉大爺閉著眼揮手趕人。他覺得再聽兩聲自已剛吃完的午飯就要保不住了。

　　老太莞爾一笑，拖著發懵的何譽就往里走。等倆人消失在樓梯轉角，劉大爺這才摸著胸口平復了一下，心想幸好這些年忍住了沒有再婚，現在的老太婆實在太妖，自已根本受不了啊。

　　“701，就是這兒了！”

　　老太矯健地爬上七樓，尋到房間開門沖了進去，完全不管一臉愁容的何譽。何譽想離開，但證件已經被劉大爺扣押，估計不交錢是拿不回來。想到錢，他咬了咬牙。算了，不就是個老太婆么，還是假的，反正也沒人認識自已，就先住著再說吧，總比五十人合住的大通間好。

　　進了房間，何譽發現對方倒沒有騙人。這公寓雖然面積不大，但卻是五臟俱全。衛生間，小廚房，還有一張算是很大的床。

　　老太進門后就沖進了衛生間，關著門不知道在干什么。坐了近半個月的火車，何譽也很累。現在有了安身處，疲倦便從全身的各個角落爬了出來。往床上一趴，閉著眼就睡著了。

　　……

　　那是一片彌漫了整個天穹的銀色星光。望著它，何譽有一種莫名的熟悉感，仿佛自已曾經在這星光中漫步，又仿佛曾將這星光披在肩上。

　　何譽將目光凝視在星光中的一點。然后放大、放大、再放大……

　　星光變成了星海，星海變成了星河。無窮無盡的星系，眼花繚亂的星座，最后他的視線停留在一顆綠色的星球上。凝望著這顆星球，他想將視線再度拉近，因為他隱約感覺在這星球的某處，有十分重要的人和事與自已相關。

　　可是，無論如何用力，視線卻再也無法靠近，自已和這星球之間仿佛隔著一道無法逾越的溝壑。他想大聲呼喊，卻怎么也張不開嘴，他想用力奔跑，卻無法挪動手腳。

　　這時，星球開始晃動。他感到恐懼，無窮無盡的恐懼。星球的中心突然閃出一道紅色的光芒，然后便是天崩地裂。他覺得好傷心……

　　……

　　“不……不要……”何譽終于吼了出來，原來是一個夢，一個他從未做過的奇怪的夢。

　　慢慢睜開眼，映入眼中的是窗臺邊坐著的小巧背影。

　　何譽有些疑惑，覺得自已可能還沒有完全清醒，便使勁地揉了揉眼睛。窗外的光線不再那么明亮，這回他看清楚了，的確是一個穿著白色襯衣的小女孩。

　　女孩雙手抱膝蜷縮成一團，從何譽的角度，只能看到她埋在短發中的半邊側臉和挺翹的鼻子。可能是剛剛清洗過，鼻尖上還掛著一滴水珠，在窗外光線的照耀下閃著晶瑩的光輝。

　　“你……”

　　“你什么你，沒禮貌。我叫周離！”女孩嗓音干凈清脆悅耳，卻帶著一絲的疲憊的慵懶。

　　何譽撓撓頭，四處張望，桌上的衣服和頭套證實了小女孩的身份。對此他倒不是太驚訝，只是不明白為什么這個小女騙子會選自已來合租公寓。

　　小姑娘轉過頭來，幾絡發絲慵懶地散落在耳邊。大而亮的眼睛撲閃了幾下，望了望發愣的何譽，鼻子哼了一聲：

　　“便宜你了，有本……姑娘陪你。說好啦，我睡床你睡地，不準動歪心思，希望我沒看錯人！”

　　“什么歪心思？”何譽問道。到不是他故作天真，他是真的沒有多想。

　　“就是那些不正經的心思！”小姑娘沒好氣的說道。

　　“哪些呢？”

　　“你故意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