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長元可以直接走過去將對方打回原形，然后從后頸拎起來。可是他舍不得松開玉卿的手，只好控制著藤蔓，把那只小狐貍吊起來。

　　小狐貍被猝然躥出的藤蔓嚇得大叫，待到反應過來時，他已經被吊著雙手帶到了長元和玉卿面前。

　　“夏……夏留月？你別過來——”小狐貍認出了長元，然后劇烈掙扎起來，“救命??！救命??！殺人了——”

　　長元笑道：“你在一座陰宅里喊殺人，誰會來救你？”

　　聞言，小狐貍不高喊了，故作沉穩道：“我怎么說也是狐族的一份子，你要是敢傷害我，玉卿上仙必定不會放過你！”話語倒還清晰，只是顫抖的聲音出賣了他。

　　長元被逗得哈哈大笑，問玉卿：“你會問責我嗎？”

　　玉卿答道：“不會。”迎上小狐貍驚恐的表情，她又加了一句，“留著他的命，我要問話。走吧。”她牽著長元的手，往外面走去。

　　長元仍然笑著，用空出來的那只手朝小狐貍后頸一拍，小狐貍就脫去了人形，變作狐貍被他拎在手上。

　　小狐貍掙脫不得，只得又沖玉卿道：“你真是玉卿上仙？”

　　玉卿不說話。

　　小狐貍又道：“上仙千萬不要被這廝迷惑！此子心性卑劣，已經暗害了三位長老！”

　　玉卿側頭看著長元，發現他心情不錯，并沒有因為小狐貍的話而生氣。她的目光慢慢移向小狐貍：“你還知道什么，一并說出來?！?p>　　“夏留月性情暴虐，曾經迫害豹族，三界皆知！文庭、奕敬和伏堃三位長老僅僅因為在凌霄殿說他幾句不是，就被他暗害了。他行徑之暴虐，連上天都看不下去了，已經降罰與狐族?！?p>　　玉卿眉頭緊鎖。

　　小狐貍見機又說：“他還與魔族來往甚密，與上古四兇之一的梼杌交朋友！上仙千萬不要被他的外表所迷惑……”

　　“說完了嗎？”長元晃晃拎著小狐貍后頸的手，把小狐貍給晃得有些迷糊。等到小狐貍目光再一次清晰，長元笑道：“我與萬俟暄、吳言交好，玉卿上仙早已知曉，你能不能說出點她不知道的？”

　　小狐貍想了想，道：“他還學梼杌，拐騙了魔族的小公主，準備把她養大了——”

　　長元拎著他又是一陣猛晃：“嘖，這話要是傳進萬俟暄耳朵里，可不好辦哪?！?p>　　玉卿忽然問：“萬俟暄知道了會怎么樣？”她自認從書中瀏覽，對魔族還算有點了解。如今魔族式微，完全不能對三界構成威脅，且魔君萬俟暄與天界一向交好。長元是天神當中與萬俟暄關系最密者，萬俟暄斷不會因為幾句謠言就與長元鬧翻。

　　長元沖她狡黠地一笑：“他會逼我娶了歆兒。”

　　玉卿臉色微變，甩開長元的手，慍道：“別開這種玩笑。”說罷快速朝宅院的大門走去。

　　“我沒有開玩笑，”長元斂了笑容，落后幾步跟著玉卿，緩緩道，“早在一百年前，萬俟暄就有了這個主意，我借口歆兒年紀還小，才擱置下來。”

　　玉卿已經走出大門，強迫自己不去聽長元說話。

　　長元抿了抿嘴，又晃了晃手中的狐貍，埋怨道：“你說什么不好，非說這個?！?p>　　小狐貍已經被晃暈了。長元走出去，將小狐貍扔到景林懷里，“帶回去看好了?！?p>　　景林把小狐貍摟進懷里，實則是掐住他的后頸，讓他動彈不得。

　　冥府的陰兵已經來了。領頭的是戎行殿的閻羅。閻羅一看見玉卿，便主動迎上來，向玉卿稽首：“冥府戎行殿閻羅殷霽，拜見玉卿上仙！”

　　“殷霽……”玉卿重復了一遍這個名字，目光落在匍匐在地的閻羅身上，“抬起頭來。”

　　除卻周身散發的陰寒之氣，殷霽的面色、身形，甚至衣著都與活人一般無二。玉卿從他的五官之中，依稀看見了子受的影子。

　　“霽兒……”玉卿輕喚。

　　殷霽抬頭看著玉卿，也輕輕叫了一聲：“有蘇娘娘?！?p>　　“起來吧?！庇袂湎蛩斐鍪?。

　　殷霽扶著玉卿的手，慢慢站起來。

　　“我聽說你被周王封了個小邑，就在朝歌附近。”這是她從最初的史書上看到的。

　　“名為受封，實為囚禁……就像當初父王囚禁西伯昌一樣?！?p>　　“你怎么入了冥府，還成了閻羅？”

　　“我不愿意投胎，只好留在冥府做事了?！币箪V向玉卿笑笑，“那時我除了引魂送魂，旁的一概不管。等到我回過神來，我已經成了戎行殿的閻羅……數日前不知從何處傳來的消息，說有蘇氏妲己還活著，后來又有傳言說活著的是不是妲己，是玉卿上仙。那時我尚疑惑，又無路拜訪您。今日土地神傳了消息要我領兵前來，其實還提到了玉卿上仙。我一見到您，便明白了……”

　　玉卿道：“這些年，苦了你了。”

　　殷霽笑道：“同其他兄弟姐妹比起來，我的結局已經很好了。您還記得霰兒嗎？她——”

　　“我知道，我見過她了?！?p>　　殷霽張大了嘴：“您去過父親的陵寢？”

　　“我帶她去的。”長元踱到玉卿身邊，“想要敘舊，以后有的是時間。你先進去看看，里面那些殘魂，還有救嗎？”

　　殷霽向長元躬身行了一禮，便提著腰間的佩劍，領著一眾陰兵進去了。

　　多虧了阮尋煙將殘魂種在土里安養，他們雖已殘破，不能再投胎轉世，卻得了安息。殷霽將一小部分冥府有能力修復的殘魂收集起來，余下了都放了生，任由他們消散于天地。

　　藍幽幽的火焰一個接一個飄到宅院上空，又被風吹散。阮尋煙抬頭看著他們，不知是羨慕還是欣慰。

　　百年間，由于飛龍將軍的煞氣太強，這宅院陰兵闖不進去，如今一清點才發現，死在這宅院里的人數竟多達三百。

　　那些躲在角落里的魂魄也被搜了出來，或者說，押了出來。

　　飛龍將軍還被圈在藤球里，由幾個強壯的陰兵守著。他在剛被帶出來，見到阮尋煙時，情緒十分激動，拼命地撞囚籠。阮尋煙低著頭，朝魂魄聚集處后退，與他們站在一起，聽殷霽申飭。

　　“……你們的功過，到了冥府自會有是非殿評判，有功則賞，有過則罰……”

　　玉卿看著殷霽，又從他身上看出了更多子受的影子。殷霽感受到玉卿的目光，與她對視兩眼，又繼續做自己的事。

　　殷霽申飭完，吩咐陰兵帶著魂魄門回冥府。然后才走向長元和玉卿，問玉卿道：“不知上仙現居何處，我得閑了一定去拜訪。”

　　玉卿張口還未說話，長元就搶先道：“待狐族事了，你想來云溪風荷隨時恭候。”

　　殷霽看看玉卿，見她沒有反駁，只好道：“多謝公子?！比缓筠D身隨著陰兵一起消失在黑夜里。

　　長元與殷霽說話似乎格外地熟稔。玉卿轉頭看向長元：“你與殷霽相識嗎？”

　　“不算熟。只是，我常常能在王陵外面看見他。他病逝以后被草草掩埋在封邑，因此魂魄進不去王陵。我問過幾次需不需要我帶他進去，他總說不需要。唔——”長元偏頭想了想，“我上一次見他，似乎是在三百年前，還是在王陵外面。他讓我轉告墓里的人，他一切安好，已經成了戎行殿的閻羅?！?p>　　玉卿從長元的話里面琢磨出一些別的東西：“你常常進入王陵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