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二十三
這段日子以來,尹秋巖多多少少感到了生活的艱難和無奈,孤獨和迷茫。他承認(rèn)自己一直以來都有優(yōu)越感,說是內(nèi)心有幾分狂妄都不過分的。如今,這樣黯淡無光的日子,到底攪得他心慌神亂了,好似明白了某些精神層面的東西真的不是說有就擁有的,是需要現(xiàn)實作為基礎(chǔ)。他還記得自己幾個月前在飯桌上鼓勵大家勢氣的話,如今真是一語成讖了——離開學(xué)校,他屁都算不上。
如果父親還在世上,肯定又要劈頭蓋臉地一頓痛罵。他甚至幻想到父親一定會責(zé)問他早知今日,何必當(dāng)初!繼而惡狠狠地,不留一點情面地,將他和舞蹈一并羞辱,滔滔不絕。父親的話好像遲了很多年,到現(xiàn)在終于見效。他開始收拾自己,重新找出胡須刀,將牙膏擠到嘴角涂抹勻稱,開始刮起胡須。
“尹秋巖,我有話想對你說。”葉曉宣站在門口大叫。
突如其來的聲音嚇到了他,隨即便是嘴角的血漬滲出了牙膏沫。尹秋巖毫無察覺,開門。
“你干嘛?一大早的嚇唬人。”聲音是柔軟的,但語氣極其不耐煩。
“哎呀,你,你嘴怎么淌血了?”葉曉宣慌張地靠近他,打算用手擦去。
“噯,沒事兒。”尹秋巖自己胡亂抹了下嘴唇,“你剛剛大叫想說什么呀?”眼睛瞪著她。
看著尹秋巖的眼睛,她居然退縮了:“——呃,忘記了。”
“啊?”尹秋巖伸出手背貼在葉曉宣的額頭上,“你沒發(fā)燒呀?”
“尹秋巖,你能不能認(rèn)真點。”她不知哪里來的勇氣,或許無路可退的人都會產(chǎn)生一種莫名的力量。葉曉宣想徹底告訴他她愛他,愛得很久了,但也不知道為什么,尹秋巖嘴角小小的傷口里,血液卻不住的往外流淌,在潔白的牙膏沫里淌出一條細(xì)細(xì)的血路來了。葉曉宣實在不忍看下去,趕緊找來干凈的毛巾帕替他將嘴角擦干凈,洗凈之后,折疊成一個方塊,摁在傷口上。
“我,我自己來吧。”
“你知道傷口在哪嗎?還是我?guī)湍惆伞!?p> “......呃,對了,我記得你那屋里有個鏡子的。”
“行,給你。”葉曉宣將毛巾塞給他。
尹秋巖剛想往那屋跑去,回過頭來又問:“那錢,你給她了吧?”
“沒有。”
“啊?”
“忘記了。”
“不會吧你。怎么什么都能忘。最近怎么了你?”
葉曉宣不以為然,剛才的那句表白尹秋巖一點沒有搭理的意思,她現(xiàn)在覺得自己被晾在這了,很難受,有一種巨大的恥辱感。
尹秋巖一個人呆在葉曉宣的屋子里,靠在墻上掛著的鏡子前,將血止住了。回到自己屋里看見葉曉宣還硬邦邦地站在原地。本想不打算再理會的,可心里一軟,開口道:“我今天打算回家鄉(xiāng)了。看看工作的事情。”
“回家?”
“嗯。”
“可是......可是......”她也找不到理由去反駁他。只是本能地想去阻止。
不等她說出什么,尹秋巖拎起收拾好的行李箱,走了出去。
一個小時后,葉曉宣一直冷靜不下來,她想來想去決定跟過去,就算再遲疑一分鐘她都忍受不了了。腦袋快速旋轉(zhuǎn),她打電話問阿威,尹秋巖的老家地址。阿威疑惑地告訴她了,還問尹秋巖回去是要干什么。等葉曉宣告知是為了回家找工作的事,阿威等不及她說完整,急迫地又聯(lián)系已經(jīng)到了火車站的尹秋巖。
“你要回去工作?做什么?”
“是啊,我爸曾經(jīng)是學(xué)校的校長,以我現(xiàn)在的文憑,回去謀個舞蹈老師總是可以的吧?”
“尹秋巖啊尹秋巖,你可真是......”阿威急得咬牙切齒,像是有種恨鐵不成鋼的意味,“你不記得那幫孫子當(dāng)初是怎么笑話尹校長和你了嗎?你現(xiàn)在回去要做舞蹈老師?你自己不要面子,也該替你爸想想吧?他一個人扛了那么多年的流言蜚語,你舍得他死后還不得安寧?”
“可我總得生活呀!”
“哼!從小到大,我就沒見過有什么事情難住你尹秋巖了。你現(xiàn)在認(rèn)慫了?”阿威咄咄逼人。
“阿威,你不知道我的難處。”
“我知道,當(dāng)然知道。你缺錢嗎現(xiàn)在?要不回頭我給你匯些過去。”
“你養(yǎng)我啊?”
“呵!我可養(yǎng)不起你。我只知道我兄弟會有起來的一天。老子挺你,你不許回去,啊!回去被唾沫淹死,還不如在這死。”
“呵!”
他聽阿威的話。
這個從小玩到大的兄弟早已經(jīng)像親人一樣活在尹秋巖的心里。向來,阿威的建議,他好像都不需要去琢磨是對是錯,認(rèn)定都是對自己好的。人和人之間真的很奇怪,很多時候都是緣分大過于血親的,這或許是善良的力量。
尹秋巖將火車票退了,一路拉著行李箱,走走停停。他第一次感到這個城市偌大無邊。熱鬧的廣場上吵吵嚷嚷的人們像是將自己隔離在外,裝進(jìn)了真空,他聽不到任何聲音,也看不懂任何表情,只見許多的嘴巴一張一合,一合一張。他真正感受了什么是渺小無力。
反正他也決定了——只能選擇別的路往前走。走多遠(yuǎn),那是聽天由命了。他也第一次認(rèn)了命。
翻翻身上所有的口袋,只剩七百多塊了。今晚必須將它們?nèi)耍魈炖献右頍o分文的從頭開始。哪怕是搬磚也好,撿破爛也罷,只要讓我在有生之年能拜我的偶像為師,就足夠了。不過,老天!你也別讓我遭苦遭難太長時間了,我怕博格巴他老人家等不及見我一面就與世長辭了那多不好。正想著,對面一個人停在了自己的面前。抬頭一看,是隔壁租屋的女人。
“怎么坐這?”她兩手各拿者一杯奶茶,先開了口。
“......呃,等人。”尹秋巖看了她一眼。
“呵,等人?我都看你坐這石凳上幾個鐘頭了。等人要等這么久嗎?等鬼呢吧。”笑著將其中一杯遞向尹秋巖,“嘗嘗,這家奶茶特別有名。好喝。”
“謝謝。”尹秋巖的謊言被揭穿自感羞愧,靦腆地接過來,又疑惑起來,“你怎么知道我坐這很久了?”
“喏,那兒,看見沒,”女人揚手指著右側(cè)不遠(yuǎn)處的奶茶店,“我白天在這打工,沖奶茶。可不是老早就能看見你嘛。”她喝了一口奶茶接著又道,“你是要干嘛去啊,拖著箱子?”
“流浪......”
“乖,玩這么高級了。”她詭異地笑著轉(zhuǎn)過頭來,看著尹秋巖,接著問道,“對了,你們是今年畢業(yè)的大學(xué)生吧?怎么都不好好找工作,整天閑逛?”
尹秋巖眼睛看著前方,回了句“你不懂。”
“有什么不懂的,欺負(fù)我沒文化嗎?”她抿抿嘴又說,“還不是你們這些大學(xué)生眼高手低,找不到工作。你看,其實你們活得還不如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