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笑話我嗎?”
“沒有。”
“......你不去找她?”
“現在還不是時候。”
“什么時候才是時候?”
“行了,別玩饒舌了。”尹秋巖說完走進屋,“嗬,是你把我東西搬來啦?”驚奇,喜悅。
“是的。”
“屋子和之前不太一樣了。”尹秋巖走到書架旁拿起一本書,咬了咬嘴唇說道。
“不好嗎?”
“也不是。”
“哦!來幫我想個辦法,這床單總得晾起來。”葉曉宣提了提雙手。
“這是什么?”
“新買的床單。”
“你買的?給我的?”尹秋巖瞪大了眼睛。
“是的。”
“我失去母愛很多年了,沒想到在你這找到了。”
“你少來......”又道,“要不你試試和隔壁的女孩說說讓我也晾在這根繩上算了。”
“女孩?我怎么不知道隔壁住著個女孩?”
“是不是新來的?以前你沒見過嗎?”
“沒注意過。”尹秋巖走過去敲女孩的門。
“找誰?”
“打擾了!是這樣,那根繩子還有地方,可不可以讓我曬條床單呢?我就住隔壁的。”
女子用奇異的眼光看了看尹秋巖,說了句“咦,你怎么有點面熟,好像在哪里見過?”又伸出頭來看了看站在另一邊的葉曉宣,最后冷冷地說了好吧。
這事也算解決了。
到了晚上,尹秋巖爬到床上準備睡覺,見葉曉宣沒有走的意思,又礙于她為他做了很多事,想催她走的話不知怎么開口說才好。便開起了玩笑:“要不,你也過來睡會?”
“好啊!”葉曉宣沒有任何遲疑的回答,讓尹秋巖嚇的坐了起來。
“不好,不好,我,我亂說的。你......”
結結巴巴還沒有說完,葉曉宣已經躺在了床的另一邊。
尹秋巖立馬站起身。
“你別那么緊張,要緊張也應該是我好不好。”葉曉宣爽朗地笑了笑,“你繼續睡呀,大不了我們上演梁山伯與祝英臺的戲碼,端碗水放在中間吶?”
“呵。你困就睡吧。我,我坐這就行。”尹秋巖沒有睡下去,他從書架上拿了一本書坐在床邊,后背靠在床頭,在臺燈下一直看到了第二天天亮。葉曉宣以為他會乖乖躺下來,倘若他真的躺下了,她又是不知該怎么辦了的。在認識尹秋巖之前,她絕對做不到這樣的。她感嘆某種力量的巨大。
其實她也并不是很了解他,就像他也并不了解她一樣。
葉曉宣并沒有想要尹秋巖對她怎樣,但一夜間他都只是在靜靜地翻書本,多多少少讓葉曉宣感到惆悵。她明白,他和她都各自有著自己的世界,還能說什么呢!
葉曉宣翻了個身子面向尹秋巖,問他接下來有什么打算。
“找工作唄,出國的事情泡湯了。暫時只能這樣。”
“——會順利的。無論如何肯定你才華的冠軍頭銜是拿下來了。”
尹秋巖合上書本靜靜地笑了笑。也許他也這么想。
他又轉過臉去,問她:“你呢?”
“我?我還沒有想好呢。”
“怎么會沒有想好?模糊歸模糊,但也總該有個想法吧?”
“連想法也沒想好。”
“哈哈,我以為我已經夠糊涂的活著了,沒想到你比我還要糊涂,真是不求上進啊!哈哈。”
其實,葉曉宣哪里是沒有想好。她早在三個月前就已經向尹秋巖要去的國家申請了一所普通的學校繼續研讀,只不過湊活換了不入流的專業。申請成功的郵件漂洋過海發過來,正是花木野看到她坐在尹秋巖摩托車后的那一晚。她一直遲遲未提,對任何人。事到如今她更不能提了,只能又向學校申請延期報道。走一步看一步了,說不定尹秋巖的事情會有轉機。
她的一切決定都沒有告知母親,但是,她唯一能篤定的就是母親會給她足夠的錢。與其說是寵愛她,不如說是用錢為自身贖罪。
孤零零的母親未婚先孕,終于等她生下來,年輕的母親不懂得為她精心挑選家庭,急匆匆地將她送給了一戶已經有著一個七歲小男孩的人家以此脫身。一直以來,沒有人告訴過她,她是一個寄養的外來戶。總算養父養母是好人,給了她溫馨和諧的家庭,讓她擁有了一個甜美的童年。日子就這樣平靜的過著。這件事情本該就這樣悄無聲息的結束才好,可偏偏沒有完。當她長到十四歲的那一年,生意場上忽然失意的養父成天呆在家里渾噩度日,就在那年暑假的最后一天,他突然發現她已經長成了一個美麗的姑娘。惡夢就從一個并不經意的眼神開始了。
夜里,本來已經熟睡的一家子被閣樓暗間里的嘈雜和呼叫聲驚醒。過完這個暑假就要去另一個城市讀大學的哥哥拿起墻角的臂力棍沖到樓上,一腳踹開門,混亂中惡狠狠地掄向男人的頭顱,當男人流著血從床上滾落下來歪躺在地上了,他才驚愕打死的是自己的父親......養母哭著跑過去緊緊摟著她,撫慰她。她掙脫,瘋狂地掙脫,在驚恐里沖了出去,沖上街道,瑟瑟發抖的身子在心里嚎叫著,嘶吼著,像是整張皮被人扔進了開水池里那樣滾燙而絕望。
死了人的事情是瞞不住的。母親為了保住兒子的前程隱瞞了哥哥的行為,她替了兒子投案自首,只能依賴告發丈夫的惡行爭取最大的諒解。
......
自那晚以后,葉曉宣再也沒有敢踏進那家門。哥哥在學校里找到她。想帶她回家。她說那不是家,是地獄。哥哥第二次見她,便在醫院里了。老師告訴哥哥她在學校宿舍里試圖割脈自殺,被同學撞見救了下來。
蘇醒之后,她不停地流淚。渾身震顫得似乎所有的血管即將鼓脹破裂,更不談那剛剛縫好的傷口。哥哥明白她哭不是因為本來好好的四口之家一夜間變成了兩個人。哥哥知道想要讓她活下去的理由只有告訴她這個家本就不是她的。父親本就不是父親,母親也不是母親。他還要告訴她,哥哥永遠都是她的哥哥。
——十四歲,她便領悟:從此,她的人生不會再平常了。
等到她出了院,哥哥也去了另一個城市。這個可怕的城市,現在只留下了她一個人。一個不諳世事,懵懂無知,死里逃生的孩子。
她開始幻想自己真正的父親和母親,那種渴望的心情一天比一天迫切,她決定寫信。在信里花了大篇幅來懇求哥哥一定要告訴她。憑著七歲時的記憶,哥哥也是說不清的。她又想起關在牢里的養母。星期天她跑到警察局詢問母親被關押的地址,查出來是在一百公里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