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是交畢業論文的最后期限，尹秋巖和花木野早已準備好，需的也僅是一些用詞上的雕琢，可有可無。羅焰一向懶散，大限已到，他只能另尋捷徑——雇了校外寫手。而實情，他對他倆半字未提，不為別的，只為能名正言順的逃脫一天排練時間，出去透個氣——整天被壓榨來排舞，練習，他的身體已經向他發出了反抗。

　　臨走時，尹秋巖囑咐：“晚上十點能回吧？我在排練室等你。”

　　“......不用了吧......老大，你別太拼命了，注意身體。”

　　“昨晚定下來的那套動作，你得練透了才行！”尹秋巖強調。

　　“行吧......”羅焰逃掉了。

　　尹秋巖看不慣羅焰的懶散，雖然他承認自己也是懶散的，但是，他的懶散和別人的不一樣——是一種對生活，對內心的不著急，一切隨遇而安，處之泰然的瀟灑和篤定。尹秋巖對花木野則是偏愛的。他倆搭舞——動作，表情，呼吸，節奏，身體的配合——行云流水，一氣呵成，不帶半點拖沓，不夾一絲嬌作。從來，他們之間的排練不用超過兩次，便找到最適當的感覺，最完美的節拍，浸入內心。這么多年，試了多少男男女女，唯獨他能用舞蹈的語言完美的幫助尹秋巖表達自己——偏愛是有理由的。他甚至對他在深處是惜愛的。早說過，他愛一切美的事物——花木野在他心里，算得上的。

　　他和花木野，對于日后“冠軍”的爭奪，有不謀而合的默契。

　　......

　　隔了學校四條街的高級西餐廳里，羅焰焦急地等待著才認識兩天的新女友——剛步入社會，整天還需為生活打拼的年輕平面模特。羅焰的人脈一向很廣，打著父親的名號結實朋友是他從小就打下的基礎了，如今雖沒立穩于社會，但結實新女友更不在話下——他自有一套出賣舞蹈成績的辦法作為引子。既不讓人覺出賣弄與炫耀，又能感受到他的執著與才華——好感油然而生。

　　公子哥還沒有鋪張到將大廳整個包攬下來，間中偶爾有人進進出出，羅焰半躺在沙發椅里，眼神呆滯，雙腿自然又霸氣的分叉開來——舒適放松。他對愛情從來沒有認真過，就像他的姿勢一樣隨意而隨便。

　　忽的，他的眼神有了變化，因為他等的人到了，正向他一步步玲瓏地走來，含著笑。羅焰感到了一絲緊張，不自覺地用深情眼光回饋對方的眼睛——是的，那種眼光是迷人的，滾燙的，里面含滿了渴望。他下意識收斂了姿勢，但幅度不能太大，他不想讓對方覺出他的不自然，換句話說，不想讓她覺得在心里起了蕩漾。

　　晚餐，羅焰大改平日里酒桌上的做派和吃相，換上了與年齡本不相符的儒雅和紳士。時不時還添幾句有頭無尾或是有尾無頭的弦外音。兩人在輕松而歡樂的氛圍里結束了第一次的晚飯，意猶未盡......

　　看了看表，才早，離尹秋巖的“十點”還有兩個小時。羅焰心里暗自計算。

　　“陪你去買幾套衣服吧？第一次正式約會，不能不送你禮物做為紀念。”羅焰一向大方，尤其是對這樣的女孩子——努力佯裝出的恬靜，與生俱來的美麗，穿著顯得出掙扎出來的昂貴。對于并沒有打算掏出真情的羅焰，他喜歡這樣的女孩子——金錢是可以名正言順地幫到她們，最終幫了自己。

　　“好呀！”嬌滴地摟起羅焰的胳膊，一切都是那么自然。

　　一開始，羅焰是有耐心的，一起挑選衣物，一起欣賞或是評價，努力搜尋詞語形容換上新衣后的模樣，雖然這樣的耐心不是發自真心，不能一直堅持的，但是，女孩子到后來都能不計較的，她們和他一樣，或許也不是當真的。只是各取所需——這樣，事情就變得簡單多一點，麻煩少一點，迅速多一點，拖拉少一點，無趣多一點，有趣少一點了。

　　羅焰偷偷看表——居然快十點了！焦灼矛盾爬上心來，他沒想到“平面模特”這么能買，這么能逛，他心疼的不是錢，而是時間。

　　思想斗爭了一分鐘——他關機了，繼而臉上浮出了不顧一切的表情。如果讓尹秋巖知道，羅焰在對自己和新鮮女孩放一起選擇，時間蔓延長達一分鐘，還會欣慰吧！

　　商場關門前，羅焰駕駛裝載了滿滿當當衣物的轎車疾馳而去。女孩心滿意足。羅焰也心滿意足——衣服是世上最次等的禮物，沒有專屬性，沒有長久性，不能表達送出之人的心意心性，也不能聯想起受物人的心情，不能忘物生情，更不能望物念情。一切好似發生又好似什么都沒留下。羅焰沒想要在誰的心里住下。

　　......

　　排練室里，尹秋巖開始等待。十分鐘過去了，二十分鐘過去了......他撥起了羅焰的電話——肯定是關機的。

　　尹秋巖不會想到他的爽約是另有情況，他的立場只會相信是論文沒有趕好，手機或許沒電，再等一會他就會出現。等吧！這件事尹秋巖有的是耐心。

　　人空夜靜，尹秋巖留了字條走出排練室，在夜晚尋找他眼里的美！他的確是這樣的人——一根枯黃的頭發絲，一片殘破的爛樹葉，在他眼里都能閃出光來，辨出美來。他眼里的美，有時是香艷的美，有時是圓滿的美，有時是夢幻的美，迷離的美，有時又是凄涼的美，破碎的美。

　　一路走，夜風中梧桐樹葉嘩嘩碎響，夜鳥還在脆啼，像是刻意引誘尹秋巖閉上眼睛細細聆聽——那種繁星下的黑亮，悠遠，廣闊，神秘。

　　好像撞到了人——“是你？”

　　“好巧......好久不見......你，去找藍熙？”葉曉宣感覺說出的每個字都是唐突而沒有道理的。巧？是她安排的，每晚，從圖書館出來，她都刻意拐到排練室的門前一條道再回去。好久不見？明明前天晚上才去看過他們排練。藍熙？呵，在哪里。不過話已說出，又能怎樣，一切還鎮定。

　　“的確好久不見！我在等羅焰——還有些東西要排練。”尹秋巖慢條斯理。

　　“哦......那......我先走啦。”

　　“嗯，要不，你陪我一起等會吧？”

　　“啊？哦......好。”

　　往返走，回去排練室。

　　“你和阿花分手了？”

　　“嗯。”

　　“為了什么？”或許是想替兄弟爭取。

　　“因為你。”葉曉宣猛抬起頭，看尹秋巖的眼睛。在心里吶喊。只是在心里。

　　眼神含蓄而膽大，尹秋巖讀不懂，他只忽然感到這雙眼比平日的要鮮活，閃亮。

　　“花木野對我太好，讓我窒息，我受不了。就這么簡單。”她突然表現出從未有過的冷淡無情。

　　“阿花真的很好了，這樣對他不公平！”尹秋巖用哀求的語氣。

　　“我不愛他，你懂嗎？他對我再好，我也有分手的權利。”兇狠地，野蠻地。

　　“......”尹秋巖像是被驚醒——又有什么理由比這個更有分量。他看著葉曉宣的眼睛，呆呆地，沒有半點回旋的余地。“抱歉，是這樣啊！我突然忘了，對不起。”傻笑——不知道是對自己，還是葉曉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