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孤誠說的話只是借口,一個抽兒子的借口。
鄉野之人當然也明大義,但是當時沒因為一句惠及天下抽孩子,反倒現在卻因之前的幾句話抽孩子,自然是因為獨孤武把他給坑了。
打不過妻子,還能打不了兒子?
王根拿著一貫錢跑了,跑得比兔子都快,估計不想看著狗蛋兒叔挨抽。
雖說看人打孩子挺好看的,但剛剛接受了狗蛋叔的一貫錢,王根到底是知恩圖報之人,若換一個人他肯定會抱住,但是抽狗蛋兒叔的是獨孤誠,他不敢抱。
獨孤武后悔自己把爹給坑了,若有后悔藥賣,估計五百貫······就拿一百貫來買上一把后悔藥了。
俗話說,實踐出真知。
獨孤武現在覺得這句話真是精辟,他用自己的實際行動和遭遇告誡所有人,坑啥都行,就是不能坑自己老爹,否則會被抽,狠抽。
哀聲嘆氣的望著家里的箱子,準確的說是唉聲嘆氣的望著臉上笑開花的張氏和獨孤誠,沒人理會他,他的聲音愈來愈大。
似乎被兒子打擾了自己的興致,獨孤誠頭都沒回地怒道:“叫魂兒啊,老子抽你用了多大勁,老子比你清楚,回屋躺著去。”
獨孤武回屋了,這一躺就是三天,除了必須出門解決生理衛生,一直躺在屋里,還別說躺了三天真感覺不到疼,還以為老爹當時說假話,沒想到一點不假。
這三天村里發生了大事,杜如晦說的近日其實是第二天,近兩千人的隊伍來了村里,前來的禁衛倒也規矩,沒干啥偷雞摸狗的事,天不見亮進村挖鹽礦,然后傍晚便離去,這讓村里僅剩的三家人放心不少。
就是領頭的將軍脾氣大得很,王遠一家本打算上山打今年最后一次獵,卻被領頭的人給趕走了,說是鹽礦附近不得有人查看。
王虎罵了句傻子,便被踹了好幾腳,說再敢來就砍頭,脾氣大的嚇人。
反正獨孤武從獨孤文嘴里聽說的就是這個樣。
只有三戶人家的村莊似乎與以往沒什么不同,就是最近幾日多了些吵鬧聲而已,多了一個常常坐在門檻上嘆氣的人。
從屋里出來,又見到老爹坐在門檻上望天嘆氣。
獨孤武走了過去,問道:“爹,你最近咋了嘛,有事您說事啊,我們也想想辦法。”
獨孤誠嘆道:“明年的日子不好過咧,小雪都過好幾日了,也沒見著要下雪的樣子。”
兩日前,收下五百貫的獨孤家除獨孤武外,全家出動,還請了王根一家和王遠一家的漢子去城里買糧,整整一天都在來來回回的運糧。
現在獨孤家有錢又有糧,糧食多到明年都不一定能吃完,成功晉升到了村里的首富之列。
但是獨孤誠到底是莊稼人,他想得不是家里有多少糧食,而是家里的莊稼地,絲毫沒有自己已經成為村里首富的覺悟。
獨孤武笑道:“爹,您也想太多了,我們家又不指著明年的收成過活,您現在可是擁有五百貫的有錢人,還能怕明年餓著。”
獨孤誠點頭笑了笑,沒說話。
但獨孤武卻明白,老爹其實與前世村里的老人們是一樣的,他們熱愛的是自己家的土地,與家里有沒有錢關系不大。
這種事勸不了,獨孤武也就不勸了,進屋瞧著獨孤文在屋里傻笑,獨孤武真不知道該說什么好,不就是晚娘昨日讓她大哥送來的一件衣袍么,還是自己家出錢給買的布料,這都抱著笑了整整一天了,有完沒完。
家里沒法呆了,大哥在屋里抱著衣服傻笑,老爹坐在門檻上唉聲嘆氣,母親從昨日就沒有出過屋,連飯都是老爹做的,母親就一直在屋里笑著串銅錢。
出門走到河灘邊,找到自己熟悉的位置坐下,旁邊一個站崗的士卒面無表情站著,像似幫獨孤武站崗似得,想要聊上兩句,卻又不好意思打擾人家。
獨孤武似乎也習慣了坐在石頭上望著河面發呆,也不說話,就是今日的嘆氣聲卻比往日多了許多。
不知道過了多久,站崗的士卒終于忍不住了。
“俺等著你說話呢,你光嘆氣干啥,有話你倒是說啊。”
看來這位大哥也是愛聊天之人啊。
獨孤武轉頭笑道:“這位大哥,站在河邊吹風冷不冷?”
“咋不冷,俺還想去挖鹽礦來著,在這兒站著守船連個說話的人也沒有。”
“那你倒是去啊,看個錘兒的船哦,現在這天氣,你還怕有人把你們的船給鑿漏了不成。”
守衛的士卒似乎找到的知心人,一屁股就坐到了獨孤武的旁邊,氣呼呼地道:“可不是么,俺也這么說,誰知道那狗日的王二狗給俺們校尉說,村里沒好人,保不齊會被人給鑿漏了。”
“涇陽縣守城的王二狗?”
“小兄弟認識?”士卒疑惑道。
“可不認識么,還有仇呢!不過,他一個城門伍長咋進你們禁衛了,你們禁衛不挑人啊?”
士卒打量四周,見到有人背著鹽礦過來,便沒再繼續說下去,直接站了起來,但是獨孤武懂了,這是走后門進的禁衛。
事實上也是如此,獨孤武只是理解錯了一個小問題。
根據閑聊從士卒口中打聽到的情況,他們不是禁衛是左監門軍卒,被李世民派到村里挖鹽礦,正好遇見了守城的王二狗,王二狗便借著王元敬的關系進了左監門軍中擔任隊正。
“左監門中郎將不是杜將軍么,你們杜將軍也來村里了?”
“現在村里就只有陳校尉在······”士卒頓了頓,嘆道:“杜將軍那么大的官兒。”
士卒的話沒有說完,獨孤武腦補完了,杜將軍那么大的官兒,怎么可能來正陽村喝西北風。
來來往往運鹽礦的人越來越多,獨孤武回了家,回到家便聽張氏和獨孤誠在商議幾日后去王根家吃喜宴帶多少禮去合適。
以前,家里沒這種煩惱,現在村里其他兩家人都知道獨孤家有錢,煩惱也就來了,送少了不合適,送多了又給人一種顯擺的感覺。
“給個幾十文就差不多了,您用布給包起來,王遠叔一家也瞧不見,三叔家又不是那種人,想這么多干啥。”
張氏眉開眼笑說我兒聰慧,獨孤誠冷哼一聲說老子也是這般考慮的,然后就沒獨孤武啥事了。
三天轉眼變過,到了王根家請客吃飯之時。
獨孤武一家四口到了三叔家幫忙,卻不想王遠叔一家早到了。
“王虎,你們今日起這么早?”
獨孤武提著一塊臘肉,很是熱情的打著招呼。
“沒辦法,那些士卒來的早,睡不著啊。”王虎嘆了口氣,有些不太高興的望著獨孤武道:“狗蛋兒,你不實在,弄出制鹽的法子,也沒說想想俺們。”
正陽村里有鹵鹽礦,村里人都知道吃鹵鹽礦要死人,對鹽的認知比對糧食的認知強,村外的人家都是醋布,而正陽村里的人寧愿少吃一口飯,都會去縣里買鹽吃。
雖說鹽差了些,但也挺貴的,王虎對獨孤武私藏制鹽秘方的行為不高興很正常。
獨孤武也能理解,但語氣卻不太好,“我說我能從毒鹽里制出食鹽,你們能信?再說了,我爹不是送了你們好些鹽,我家剩下的都沒你們多。”
王虎點點頭,感嘆道:“還是誠叔人好。”
這就說我人不好唄。
獨孤武翻了翻白眼,問道:“聽說你們還要上山,帶上我咋樣,長這么大還沒打過獵咧。”
“只要誠叔和嬸子答應就行,等到士卒們走了,俺們就上山。”
絮絮叨叨聊了大半天,都是在聽王虎說打獵的事,獨孤武心里越發急切,恨不得士卒馬上就走,跟著王遠一家上山瞧瞧。
中午三家人上桌,王家的小子們看著滿大桌子的菜直擦口水,這樣的飯菜就是過年也沒瞧見過,小孩子吃的高興,大人也高興。
歡聲笑語就沒斷過,一直持續到了一位將軍打扮的人帶著一群人趕到王家。三叔騰地一下就站了起來,望著一位中年漢子喊道:“七郎,是七郎回來了。”
在場的人愣住了,獨孤誠和王遠轉頭望了一眼,獨孤誠沒說話,王遠卻大笑道:“是小七,是小七,啥時候回來的?”
獨孤武在獨孤誠耳邊低語:“爹,三叔和王遠叔說的是不是王根他爹?”
獨孤誠點頭,卻沒說話。
“真是王根他爹啊,您以前是不是見過,然后才給王根改了名字?”
獨孤誠依舊點頭。
接下來的一幕,便讓獨孤武完全明白老爹為什么要給王根改名字了。
三叔和王遠叔看著那人興匆匆的走上前,老淚縱橫地說家里的喜事,感慨人還活著,但那人卻理都沒理,很冷淡的說了一句,“本都尉不認識你等。”
很狗血的一場認親儀式,獨孤武怎么也沒想到竟然會被自己給碰上。
冷漠的話語讓三叔嘎的就暈了過去,原本歡喜的三家人頓時慌了,七十的老人了,一下受到刺激暈過去了,能不能再醒過來可就不知道了。
為首的將軍愣了一下,轉頭看著身邊人,那人卻搖頭說,不認識,將軍便沒理會,問道:“誰是獨孤武?”
“我是。”獨孤武隨口喊了一嘴。
“杜尚書讓本將給你帶句話,鹵鹽礦給你留下一些,只可自己使用,不得販賣。”
獨孤武點點頭,看著離去的背影,怒道:“數典忘祖的狗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