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族學建的特別有意思,整體和后世的學校,特別是大學很像。
除了大片的景觀綠植,整個族學是按照功能劃分的區域,主要有教學區、演武區、食宿區、交流區,另外還有一些邊邊角角的過渡功能區域,頗有古今交融的感覺。
但景伍此時完全沒有游覽的心情,她跟著白濟遠在族學里已經東走西逛了將近半個時辰,卻是一個人都沒有見到。
空無一人的族學,乍一眼讓人感覺閑適無比,可景伍的心卻是越揪越緊。
要知道,暴風雨來臨之前,亦是寧靜祥和。
此刻,景伍兩人正走到白濟遠平日上課的課堂內。
白濟遠眉飛色舞地向景伍介紹著,堂內的座次。
“景伍,看,這里就是平日里先生講學的地方,吶,我平日里就是這個位置,濟逸坐那……還有,還有這兒是……”
白濟遠介紹得正起勁,景伍突然打斷道,“你能不能不要浪費時間,我又不是來參觀的。”
說話間,人已退到了進門處。
白濟遠瞬間眸光一暗。
內心自嘲,真是沒辦法,還是個不開竅的小丫頭,偏偏還很聰明!
“還有什么地方沒有去過的嗎?我們趕快走了!”景伍站在進門處,面朝著室內的白濟遠催促道。
白濟遠無奈得側過身,正要提步往開門處走去。
但當他的目光跳過景伍,看到景伍身后正在靠近的人時,下意識止住了腳步。
白濟遠瞬間神色一斂,眉頭微皺。
“你怎么過來了?今日放假,沒人通知你嗎?”,語氣很是冷淡。
景伍當然不會傻得以為白濟遠此刻是在和她對話,白濟遠表情變化之時,她也同時感覺到了背后有人在靠近。
她回過頭,一個約莫二十上下,書生打扮的男子正站在門外兩米處,男子長相平凡,但身量極高,身材不算魁梧,卻也絕不孱弱。
此刻男子正神色恭敬地向白濟遠作揖行禮。
“朱之嵩見過六少爺。”
禮畢,朱之嵩向白濟遠回話道。
“清晨便有貴府的家丁來通知過了,但嵩昨日有篇做了一半的文章,實在是放不下,左思右想便還是來了,想著好將文章修繕完畢。”
朱之嵩的態度恭謹,卻不卑怯。
如果拋開他向白濟遠行禮之前,瞬間對她的打量,景伍可能會感覺這是一個不卑不亢、進退有度的寒門士子。
雖然只是一瞬,就收回了目光,但朱之嵩之前看向她的眼神,帶著明顯的蔑視,實在是讓她不舒服。
一個眼神而已,景伍不好發作,她總不能突然暴起,然后來一句“你瞅啥?”吧,但她還是暗暗記下“朱之嵩”這個名字,考慮著要不要讓自己老爹給他穿個小鞋,出個氣什么的。
此時,白濟遠也已經走到了近前。
他繼續對朱之嵩冷淡道。
“拿上你的半截文章,回家去作,今日族學有事,你最好不要亂走。”
說著,又側了側目光,緩聲對景伍說了句,“走了”。
便率先繞過朱之嵩,往外走去。
景伍落后兩步,緊跟上白濟遠,一并離開。
待兩人走出大約百米,人小、腿短、體質差的景伍忍不住了。
雖已走出百米,但此時的景伍仍舊落后白濟遠兩步,甚至她已經要小跑著,才能勉強跟上。
“白濟遠,你發什么神經,能不能走慢一點啊!”景伍咆哮了一句,接著不停大口喘息。
白濟遠這才意識到,自己走得有點太快了。但他的腳步卻依舊未停,只是放緩了些,大致是景伍快走幾步能跟上的速度。
“景伍快走,我帶你去找大管家,真是倒了血霉了,怎么會碰上這個家伙。”
白濟遠催促著景伍,而景伍聽到終于要帶他找爹了。
雖然感到心累無比,但她還是咬咬牙,繼續堅持著。
兩人快步又走了大概有盞茶的時間,在景伍即將崩潰,抬不動腳的時候,白濟遠停下了。
景伍也跟著停下了腳步,喘著氣,順便四周打量了一圈。
他們現在,在的地方,和她一開始走進族學的地方有點相似,也是成片的竹林。但應該不是同一個地方,這里只簡單放著一張石桌,四個石凳。
白濟遠當先隨意找了個石凳坐下,又拍了拍身側另外一個石凳,示意景伍坐下。
景伍雖然狐疑,但還是艱難挪著步子,在白濟遠身邊坐了下來。
狠狠地喘了好一會,景伍才恢復說話能力。
“我……我爹呢?”
白濟遠沒有言語,而是指了指景伍背后。
景伍轉過頭,細細打量了幾秒,才發現有個圓拱門洞掩在竹林之后。
“你確定?”
“嗯,我猜錯不了。”
景伍忽地瞪大眼睛,提高了聲音,忍不住道“猜?”
合著你這狗少爺,自己都沒有明確地答案,一路都在溜我?
白濟遠一臉無辜。“不猜,也沒人告訴我啊,就像你什么都不知道一樣,你覺得有誰會來和我說?”
不待景伍做出什么反應,白濟遠擰著眉,突然變得一臉嚴肅。
“雖然是猜的,但八九不離十吧。景伍你坐著,進去之前,我先和你說說我猜的,你坐好。”
“你知道的,這族學,除了我白家人以外,其實大多數都是外姓人,以前外姓的,那都是白家資助的寒門學子,雖然在起點上肯定是不如白家人,但好歹他們受了白家的恩,所以族學的氛圍還是比較和諧的。”
景伍輕“嗯”了一聲,不明白白濟遠突然說這個做什么,這些不是眾所周知的嗎?
白濟遠繼續說道,“但是,三四年前在父親的運作之下,族學的主事先生,段先生成了中正官之后,一切都變了,短短一月之內,族學里多出了很多中小世家的子弟,然后就開始有諸多的小矛盾出現,那個朱之嵩就是那會進的白家族學。”
“他不是寒門?”景伍忍不住插話,打斷了白濟遠。
白濟遠搖了搖頭,“他不是,他家祖上出過做官的,只是沒落了罷了,但他仍能吃飽穿暖,有書可讀,算什么寒門。真正的寒門士子,那可是三餐不濟,若是不讀書,那可是要全年都種在土里的。”
“一開始段先生當上中正官的時候,那些寒門學子都很高興,自己的先生成了中正官,那他們比起其他的寒門學子,就有更多的優勢,但是,段先生這人,極愛惜名聲。”
“他不愿被人說偏袒自己的學生,所以在定鄉品的時候,很是顧忌。”
“三年前的時候,眾多寒門學子中,能評到‘中下’的都沒有幾個,到了今年,更夸張,族學中的寒門子弟,全是下等,但那些中小世家的最差的卻也有‘中中’等。”
景伍窒了窒,九品中正制下,將學子分為上中下三等,而每一等中,又再細分上、中、下,一共九品。
若要當官,最次也要中中,這段先生的做法,簡直就是絕了寒士入仕為官的路啊。
而那些半路塞進來的中小士家子弟,卻憑借家世占了個現成的便宜,如此之下,矛盾必然。
白濟遠抿了抿唇,“段先生,是我父親扶起來的,那些小世家的人,進的是我白家的族學,竹籃打水一場空,再大的恩也會變成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