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后的龐樓寨空氣更加清新,湛藍的天空下,綠得透徹的青山在寨外斜插,山間的水昔日清醇見底,這會兒子因下了兩日雨而有些渾濁,卻也能隱隱約約倒影出空中漂浮的朵朵白云。
蕭沐沖和潘魚兒的馬蹄在泥濘的道路上,深一腳淺一腳地來到寨子前。寨子靜謐無聲,水車嘎吱轉動的聲音更顯得空幽寂靜,不似多年前隨葉師父來時,每日篝火聯(lián)歡那般的熱鬧。
寨前一棵古木參天,蕭沐沖下馬將韁繩扔給了潘魚兒,徑直走向那聳立如蓋的巨樹。
那斑駁的樹皮里間隙裹生著青苔,蕭沐沖伸手拍了一下樹干,自言自語道:“八年了,這樹又長粗了許多。”
“是的,你也長成了英俊少年類”一個女子聲音從水車旁走出,確是男子打扮。
蕭沐沖定眼仔細瞧了瞧,竟然是紅伊,不禁揚眉笑了笑,這世間女子果真喜歡男裝的么。幾年未見,這小姑娘竟然也長成了妙齡少女。完全不似當年那個光著腳丫拽著他繞篝火跳舞的丫頭。
“紅伊,為何穿成這樣,寨子里的人呢?”
蕭沐沖很是好奇,瓊川美在山水,人看寨女,寨中的女子自幼就愛裝扮自己,即便沒有首飾的女子也會仔細梳理自己的烏發(fā),巧妙地配上自己編制的花環(huán)。
怎么今日見到這紅伊,竟然穿了身灰色的男子外袍,手上裹著粗布頭巾。
紅伊聽蕭沐沖喊出了她的名字,心中很是歡喜,但臉色很是驚恐地指著后山小聲道:“躲到溶洞里去了。”
蕭沐沖聽了似有所悟,一路繞過陽華山,穿過草甸,他因為趕路,未過多理會的一些人,竟然將魔抓伸向了這臨近瓊川靈都的山寨。
“為何?”蕭沐沖眉目肅然,一邊打量著寨子四周環(huán)境,一邊問道。
“半月前,寨子里開始鬧鬼,每日夜里都會有女子失蹤。”紅伊解釋道。
“那為何,全村的人都躲了起來?”栓好馬的潘魚兒走了一圈順著紅伊的話問了一句。蕭沐沖看了他一眼,點頭表示同意,他也很好奇。
“開始幾天是丟女子,前兩天開始劉源將軍征兵,寨主說,他是要造反,讓全寨人躲到了后山溶洞里去”紅伊簡單解釋了幾句。
蕭沐沖點了點頭,大概明白了,“鬧鬼抓女子的是一波人,征兵的是另一波人。紅伊,你為何會一個人出現(xiàn)在此?”
紅伊被他一問,忽然神色著急道:“啊,我見到你都忘了,阿大病了,阿姐一早來寨子里取藥,到現(xiàn)在還沒回去,我回來尋她的。這天都快黑了,怎么辦”
說著眼淚都快流出來。
蕭沐沖見她緊張得要跑,從身后抓著她的肩膀,對她搖頭道:“紅伊,有我們在,不用擔心。”
“嗯”紅伊點頭擠出笑容,“蕭家阿哥,你不知道那些人多可怕,我找完人帶你們一起去躲躲吧。”
聽紅伊不相信他們的實力,潘魚兒想開口說幾句,蕭沐沖看了他一眼阻止了他,二人跟著紅伊走進寨子。繞了幾個彎,寨子里數(shù)年不見,倒是添了不少吊樓,路也修成了青石板路,還架了兩座橋。
“阿姐,阿姐”紅伊推開半掩的院門,竹制的吊樓上兩個房間里上下跑了一圈,沒有半個人影。
蕭沐沖環(huán)視了一圈院子,幾盆蘭花整齊地排在墻角,一塊染布晾曬在院子中央的竹竿上,隨風輕輕飄蕩。另一根竹竿倒在地上,他撿起拆了一半的扎染布轉身對紅伊道:“別喊了,你阿姐可能出事了。”
“你怎知道”紅伊幾步跑道他面前,眼睛已經(jīng)禁不住流出淚。
“雨剛停,這染布定是你阿姐晾曬出來的。她回來取了藥后將蘭花搬出來透氣,染布拆了一半時有人進了院子將她,帶走了”蕭沐沖不想說有人將她綁走了,因為紅伊自幼就愛哭,當年他和葉師父看到她時,她就趴在奄奄一息的母親身上哭個不停,等葉師父救活她母親后,她還是哭,現(xiàn)在可沒時間哄她。
“帶走了?誰帶走了?”紅伊眼淚已經(jīng)流了出來。
“不清楚,或許是寨子里的人帶她已經(jīng)回溶洞了,我們去看看如何”蕭沐沖看天色已黑,心里盤算好還是先將紅伊送回溶洞找寨主商量一番好。
“嗯,對的,阿姐可能在我和你們說話時,回了后山,我們也趕緊回吧,天快黑了,這里不能待了。”紅伊點頭表示同意,看著天色像害怕惡魔一般地神色恐懼,帶著他們快速就往后山走。
溶洞掩映在半山的灌木叢后,撥開灌木,山下水流聲嘩嘩作響,對崖峭壁聳立,只見一線天光。
紅伊手掩嘴巴,學著咕咕鳥叫了幾聲。
不一會兒,對崖緩緩放下綠葉裝飾的吊橋。蕭沐沖和潘魚兒跟著紅伊緩緩過橋進了那山洞。兩名壯漢在洞口一左一右攔住了他二人。
“海子哥,是我”蕭沐沖拍了一下左邊的壯漢,笑著道。
“海子哥,還記得他么,蕭家阿哥。”紅伊給他解釋了一句,“我阿姐回來了么”
“蕭家阿哥?哦,記得記得,你阿姐沒回來,剛剛棟叔罵我一頓,不該讓你姐兩出去。”海子哥憨笑著拍了一下蕭沐沖,領著他們往里面走。
溶洞外窄內寬,叮叮咚咚滴著鐘乳水,各色形狀的鐘乳石倒懸洞頂,寨子里的人家分戶住盤踞在干爽的地方,雖然人多,卻甚是空幽涼爽。
“是阿沖啊”棟叔已經(jīng)站在里側相迎,身后的拄著拐杖的老嫗扶著他也迎了出來,顫悠悠地問道:“阿沖哥長這么大了,你,你師父呢。”
“老秦嫂好,我?guī)煾杆朴稳チ恕笔掋鍥_聽玄實說了一番后,心里歡喜,師父沒有去世,而是去了陽華山修仙去了。
“好好好,他還是很健朗,可惜你秦阿大已經(jīng)...”老秦嫂也不等棟叔攙扶,一邊抹著淚,一邊拄著拐杖進了里間。
“棟叔,發(fā)生了何事?”蕭沐沖也沒有時間仔細去安撫老秦嫂,“這藏酒的溶洞竟然成了寨子里逃難的居所。”
紅伊和海子知道他們要談正事,就默默地準備了些茶水果子。招呼潘魚兒坐下用餐。蕭沐沖知道,倘若不出事,寨子里會因為來了客人,全寨舉辦晚宴歡迎他們。
棟叔招呼蕭沐沖坐到了石凳上,喝了一口茶嘆氣道:“阿大去了后,我便領著寨子,先前尹阡陛下在時,年年征兵作戰(zhàn),這里就開始成了男丁們躲避的場所,幸好后來尹川陛下將他趕下臺,還撥了銀兩給我們修路造橋,可好日子沒有過一年,寨子里竟然鬧起了鬼,寨子里女娃娃都被抓走了,又來了征兵的,那劉將軍是韓長老的親信,韓長老是一直跟著陌王的,怕是瓊川要大亂了。”
“鬧鬼?”蕭沐沖心道,且不管這征兵的事,救出被抓的女子要緊,不然紅伊不知道要哭到什么時候。這不,她在一旁一邊聽一邊抽泣。
“嗯”棟叔點頭,“開始我們以為是認為的,組織了一批壯漢夜里守著,沒想到,來人竟然如此嚇人,一陣黑煙就將人卷走了。”
“黑煙?他們只抓女子嗎?”蕭沐沖問道。
“對,年紀大的都不抓,只抓沒出嫁的女子。”海子哥補充了一句。
“是啊,這寨民們躲在這濕漉漉的洞里,別說太陽了,月亮也見不著,沒吃的不說,還一個接一個生病,這可怎么辦。”棟叔很是著急,起身將倒了的接水盆扶正。
蕭沐沖看了一圈洞里的百姓,咳嗽聲不斷,有的躺在床鋪上哼哼,卻沒有一個哭聲,“棟叔別急,寨民的病,我一會兒去瞧瞧,給他們采些藥來便是。吃食,我讓魚兒給你們弄去,暫時你們還是住在這里幾天。”
“幾天?”棟叔不相信地看了一眼蕭沐沖,他覺得他們永遠都要躲在這里了。
“嗯,尹川陛下已經(jīng)回瓊川了,他會想辦法救你們的。在此之前,我先去打探打探”蕭沐沖不想透露自己的身份,畢竟這是瓊川。
“你一個人如何打探?”紅伊有些急,站到了蕭沐沖面前想攔著他。
蕭沐沖看著矮自己半頭的紅伊道:“紅伊這幾年個子倒是出落得快,都趕上我了,你不穿的女裝帶洞里來了嗎”
紅伊聽了臉一紅,看了棟叔一眼,低頭問道:“問我女裝做什么,棟叔不讓我們穿女裝。”
“嗯,棟叔不讓穿是對的,拿一套給我吧,我有用處”蕭沐沖看她害羞的樣子有些好笑。但,潘魚兒在,他可不能說,那女裝是自己要穿的。
半個時辰后,溶洞吊橋放下,潘魚兒按照蕭沐沖寫的方子上山采藥去了,蕭沐沖帶著紅伊的女裝飛躍到了山下,不一會兒,人已經(jīng)打扮好,坐在了寨子里很顯眼的竹樓上,臨窗賞著明亮的西山之月。
月光之中,鳳眼朱唇甚是妖嬈,誰也不會想到名動赤云大陸的火云,穆云王朝的皇帝,此刻正一身女子裝扮,坐在閨閣樓上嫵媚地依窗賞月。
“這是快到中秋的緣故還是瓊川高原的緣故,月亮怎么如此的亮白?”蕭沐沖拿起一壺酒,一個人看著安靜無人的寨子自言自語道,忽然想到一件事酒到嘴邊停了下來,
“黑煙,未出嫁的女子,中秋。”,他眉目舒展,鳳眸揚起,抬手敬了一杯月亮道:“原來如此。”
半掩窗門,亮著燭燈,蕭沐沖喝飽了酒和衣而睡,只等著那股傳說中的黑煙將自己卷走。
卻聽一女子清婉和麗的聲音自寨前水車邊響起:“有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