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天監位于文承苑最后方,是奉賢城眾多古老建筑之一,亦在古建筑中最富盛名。
原因有二,其一它是被稱作朝天拜祀的王大夫子的寢居之所,其二,則是因為這里坐落著封印之地,里面關押著讓天下生靈無不膽戰心驚的恐怖人物,一位叫做未來命的滅世主。
據人族史料記載,一萬年前,那位叫做未來命的大人物只差一步之遙便可將一切陷入毀滅,就在他將要成功的時候,是另外一位大人物橫空出世制止了他的暴行,那位大人物不惜以自身為代價生生世世將未來命封印在朝天監里,使得地球免受了被毀滅的命運,人們為了感謝那位救世主的善行,便將她及其侍衛的雕像放在人族各個區域,以便后人瞻仰,她的名字叫做傳奇白。
在一萬年前,未來命在被封印的時候曾經放出狠話:“不用太長,不用太短,正正好好一萬年,我將再次醒來,到時候天地之間再也沒有誰能夠制止我,我終將這個世界毀滅。”而如今正是他發話以后的第一萬個年頭。
也因為如此,所以他曾經的追隨者們才會陸續從明面轉向暗面,潛伏平息了萬年之久,只為了等待著今年的到來,迎接著他們的主子回歸。
高樓玉宇,朱門綺戶,青磚碧瓦,大雪紛揚,天地之間一片白茫茫,兩個身影站在天上,一個身影站在地下,對峙上下,這便是吳凡從白洞漩渦里面走出時看到的第一幕了。
還來不及等他站穩身子,一個脆生生的女音就從天上傳來,那聲音喊道:“受死吧,詭十二。”
吳凡循聲向前,只見兩點黑色在瞳孔里逐漸放大,一個黑袍人殺氣騰騰的從天上朝著他沖了下來,吳凡將手中的太刀匆忙往地面一別,但聞一聲微弱的金鐵交鳴聲響起,來敵被格擋滑行出數十米。
來敵背倚住一方朱墻站定了位置,她將身上的袍子一掀,那件寬大的紫黑袍子隨著冷風飄逸,露出里面一件輕巧精細的緊身衣,那是一套蓮衣,通體青碧。
她將臉上所佩戴的酒吞童子面具往地面一擲,現出了一張如花似玉的小臉。小巧的鼻子,小巧的嘴,長長的睫毛下方一雙灰褐色的眸子閃閃發亮,眼神里充滿了認真和倔強。她有一頭銀色的齊耳短發,這使得她看起來英姿颯爽,額角中央點了一片梅花鈿,又為她增添了一點奇異的魅力,這人個兒不高,一米六上下。
看清來敵模樣,吳凡當場發出一聲驚呼:“九嬰”,他又看了一眼天上,接著大嚷道:“梵葉,怎么會是你們。”
他身旁的老王眉毛也跳動了幾下,有些覺得不可思議,但他還是很快按耐住內心的情緒,一臉平淡的掃視著先前在場的三人一眼,目光最終落于地面上的年輕男人身上,老王在心里盤算著:“仙界元老,半神公主,對方當真厲害啊,以九嬰對付老十二,以梵葉對付奉賢。這一手妙啊”。
這來自天上的不速之客,一個是仙族元老,叫做九嬰。一個是半神族的公主,叫做梵葉。而站在地面上的那個年輕男人,自然是老王的徒弟兼奉賢城主的奉賢。
老王盯著自家徒弟,只見奉賢直愣愣的站在積雪數尺的院落中央,霜風冷雪拍打著他的面龐,那柄紙扇被他攥緊在手里,身上依舊穿著那件輕薄儒衫,冷風卷起了他的衣角,系于腰帶上的玉佩環鳴作響,冰晶在他的臉部結繭,雙鬢貼上了兩抹花白,他的神情僵硬,眼神空洞,緊緊的盯著天上那一襲潔白衣裳,那是他夙興夜寐朝思暮想的姑娘。
看著自家徒弟這副癡傻傻的模樣,老王搖了搖頭,低語道:“真是個癡兒啊。”他又把目光收回,轉向天上。
梵葉這時扯下了戴在臉上的淺白面紗,一張傾世容顏暴露人前,她盯著地面的愛郎,表情無悲無喜,冷風刮起了那身潔凈衣裳,長袖翩翩,傲立風雪,風雪近前卻不沾衣,她有些如同一個遺世獨立的無塵女王。
“一晃多年,小丫頭出落的如此水靈了。”老王嘆息了一聲,像是在緬懷著什么。
他想起了這兩人的過往,兩人本是親生叔侄,因為一場拜會相遇,因為一場意外相愛,最終卻因為知道彼此的身份相離,而這一次重聚首,時光卻已經悄悄流過萬年。
“詭十二”,九嬰的一聲清喝打斷了老王的思緒,老王回頭時只見她從蓮衣后方拔出兩把弧刃,那刀刀身圓滑,通體冰潔皎亮,很像是掛在夜空的月牙兒,又以箭矢脫弦般的速度再次殺向吳凡。
“這對冤家還真是一見如故啊。”老王笑著搖了搖頭。
“還來”,吳凡再次驚呼,握緊手中刀鞘橫于胸前,弧刃砍在冥帝殘道劍支起的透明力場上就像是砍住了一塊厚實的合晶玻璃,發出一聲鐺啷脆響,九嬰小小的身軀又貼著地面倒退了數米。
“都是老熟人了,要不要見面就這么熱情啊”,吳凡拔出鞘中名劍,大太刀刀身黑漆锃亮,光澤奢華,攝人心魄。
九嬰兩次攻擊無果,有些惱怒,她貝齒緊咬,手中兩把月弧揮舞的虎虎生威,驟雨疾風般朝著吳凡罩去。
吳凡握緊冥帝殘道劍左右格擋,叮叮當當,金屬嗡鳴聲不斷。
“還有完沒完了”,他一臉不耐的吼道。
“他奶奶的,老子教你怎么用刀。”
說完這話他信手一揮,空氣被扭曲了起來,一道無形劍氣朝著九嬰揮灑,也把她手中的兵器彈飛打落,劍氣余威硬是割裂了她的衣角,削去兩根銀絲,席卷了一地積雪最終橫切在一堵朱墻上,留下一道長長的切口痕跡。
失去了武器九嬰先是愣了一下,但很快又反應過來,她握掌成爪朝著吳凡再度逼近,吳凡右手舉刀回捎左手食中兩指合并,一記“仙人問路”,直直逼向九嬰胸口,九嬰雙腿彎曲,一個滑跪堪堪避開了凌厲攻勢,吳凡手腕一沉,大太刀朝著九嬰額皮劈下,沒有辦法,九嬰只好伸出雙手硬揞鋒芒,她的手掌中心冒出一團團紅黑交集的暗色閃電,冥帝殘道劍刃口摩擦在閃電上發出一陣陣擦擦擦的細微聲響。
吳凡把刀收回,身子往后一躍跳出數米聲音有些不咸不淡:“就你這個樣子,你在修煉個幾萬年你也打不過我的。”九嬰小嘴嘟起,一臉氣憤,她的聲音稚嫩清脆,像是一只富有朝氣的麻雀:“詭十二,你少來。”一邊說著,她的眼淚又滴嗒嗒滾了下來,像是有什么委屈似的。
吳凡抓了抓額角劉海,這是他感到尷尬時的下意識動作,“行了行了都多大的歲數了還想哭就哭也不覺得臊的慌”,他顯然也忘記了自己也是這樣的主。
“要你管啊”,九嬰秀眉緊蹙,額紋浮突,像個愛拌嘴的半大小孩兒。
兩人這一通惹人發笑的操作,令周圍的肅殺氣氛也輕松了不少,不像是生死仇敵倒更像是冤家兄妹。
老王看了看天空,又看了一眼地面,甩了甩頭,淡淡說道:“還真是家家都有本難念的經啊。”
他這話剛剛說完,奉賢突然動起來了,這位人族少主揮動了一下手中紙扇,一道柔光經由他手心點出,朝著四周輻射,天地失色,精靈雪花定在原處,冷風沒了蹤影,世界像是失去了心跳,茫茫大地無盡蒼穹如同丟失了運動的概念,構成了一幅靜相,他彈雪而出,撕裂靜止時空一角,身形如同竄空鴻雁,扇尖直指梵葉眉心,梵葉雙眼微閉,兩手掐決,左手食指直豎,以右手的小指纏握左手食指,左手食指端支柱著右拇指的第一節,一個佛陀金身在她身前具現,佛陀雙手合十,雙膝盤坐,立于一朵彩云里,身后霞光流彩,莊重肅穆,大日如來。
奉賢執扇敲打在金剛額頭,發出鏜的一聲悶響,佛陀低眉,做悲天憫然狀。梵葉雙手變換,雙手中指相抵,食指第一節卷曲相貼,拇指相扣做寶瓶印,佛陀睜眼,目光崢嶸,隱有怒雷閃光,它站直了身子右腳腳趾點著那團云朵,左腳盤恒于腰身胯部,雙手伸直如鷹翼展,佛怒金剛。
金剛伏魔,自有無上神威,伴隨響徹云霄的佛門獅子吼聲浪迭出,奉賢匆忙應對,他朝著地面揮動了一下紙扇,大地裂開了一道裂縫,一角千尺冰柱從裂縫里斜插著竄了出來,正正好好擋在了他和金剛中間,他右腳點了下左腳腳尖,身子抱團在空中旋轉,像是一個連續的風火輪,往后翻出好長一段距離。
還沒來得及等到他消化掉伏魔神通,一種惡心反胃的暈眩感就朝著他襲來,佛陀在梵葉手印變化下化掌成拳欺身而上,一個斗大的拳頭就朝著奉賢打去,奉賢舉起扇面勉力抵擋著那股沛然巨力,猶如以卵擊石結果可想而知,眨眼工夫被擊飛了千米,身形化作斷線風箏可憐巴巴的朝著天幕遠去。
“老王不是吧,你家徒弟這么不濟事啊”,吳凡閃過九嬰粉拳,看向銀絲主人,眼里分明有些幸災樂禍。
“管好你自己就行”,老王吹胡子瞪眼,一臉岔岔不平,他又暗罵了一聲:“真是的,一個個的都當是兒戲啊,胡鬧胡鬧。”
“詭十二你給我認真點”,九嬰氣喘吁吁,她抿緊了嘴唇,瞪大了眼睛,小臉氣鼓鼓的樣子就像是是腮幫子里充滿了兩個泡泡。
“這就不行了?”吳凡停止了移動,輕飄飄跳到九嬰面前。
“詭十二,你給我去死”,九嬰眼里裝著怒火,撩起雙爪直擊吳凡咽喉,對于這突如其來的攻勢吳凡并未慌亂,電光火石之間他以左腳為圓心右腳畫圓一個小幅度騰挪閃開了九嬰的攻擊,并伸出左手抓住了九嬰左腕,輕輕一帶九嬰整個身子旋轉了起來,等那位洪荒仙族站直了身影,大太刀鋒芒畢露正正好好架在那截粉嫩且纖細的脖頸上。
“詭十二,你殺了我吧”,九嬰泣涕漣漣,橙紅色的眸子里閃著晶亮像是兩顆無暇的玉石。
“所以說你們這些小丫頭腦子有病是吧,動不動就喊打喊殺的,好好活著不好嗎?”吳凡聳了聳肩膀,表示有些無奈。
“好,既然你不殺我那么我就殺了你然后在自殺好了。”九嬰淚弦掛止,絲毫不顧那貼頸利刃,爪勢凌厲,步履翩躚,招招不離吳凡要害,吳凡收回冥帝殘道劍,他身形搖晃,躲閃姿態狼狽不堪,在躲開九嬰又一記分手之后,他往后方飄逸出十余米,怒吼道:“夠了,停手!不然我可真動手了。”
“老十二,老子真不信你能下的了手”,老王爆出了一句粗口,他又望了一眼天上,怒容道:“你這小子也是。”
似乎是感受到了師父的憤怒,奉賢也變得認真了起來,他剛在空中止住了身子,打開紙扇往前一扇,那仿若靜止的時空又動了起來,紛揚雪花匯集,白雪造雪劍,天空恰似抖起一匹白練,不可計數的雪劍化成一條氣勢吞天的龍蛇巨蟒朝著不斷近前的佛陀金身打去,梵葉手指變幻,捏了個惠智印,佛陀重新低眉垂首,四肢合攏,雙腿盤膝,兩手合十,端坐于彩云之上,身后霞光云霽,胸前滾出個萬字真言,龍蟒雪劍與那金光萬字相抵,如同往高溫火爐里拋灑江雪,伴隨一陣陣哧哧聲響,化做一捧水霧消散無形。
奉賢將紙扇舉過頭頂,輕輕說了一聲:“壓”。
千米高空頓時風云變幻,蒙云傾瀉而下化做成千上萬的白蟒銀龍朝著那釋家尊者落下,梵葉捏了兩個蘭花指,左手向上,右手手腕貼著左手手腕向左,兩手交匯九十度,赫然是慈悲憫然大自在觀音印,佛陀眼鞘半睜,背后金光陣陣,一只只金剛玉臂從身后憑空顯露了出來,千手觀音。
金光與云霧交接,并未發出半點聲音,只不過偌大天際時而金光驟暗,時而云氣煙散。
奉賢合并扇骨,身子打直朝著蒼天稽首,天地似乎受到了他的感應,九尺天雷自九天而下,碗口銀蛇敲打著佛陀金身,發出噼里啪啦的聲響。
地面陡生異變,變得極不安分,震動顫顫,位于地表的部分區域建筑開始坍塌下陷,一條條水龍土龍從新生成的縫隙口子里面鉆了出來匯聚一處,形成一條橫截數丈的泥龍卷撲向菩薩法身,金身不停顫抖,梵葉抖落著兩截娥眉,一時有些左右為難。
天上戰況難解難分,地面的情形卻有些如同貓戲老鼠,只見吳凡閑庭漫步般躲開了九嬰悉數招式,他剛才心里有些惱火,卻并沒有真的認真起來,眼前的小女孩兒從某種意義上來說確實是他一生最大的敵手,那個冒著鼻涕泡追著他喊哥哥的小不點兒如今已經長為大不點兒了,即使過去了幾萬年,但在他心目中她永遠都是那個每次被他欺負到哇哇大哭,卻依舊會跑到他身后拉著他的衣角怯生生的小丫頭。
吳凡瞅準了時機,一下抓住那只柔若無骨的粉嫩小手,心里一時感慨:“丫頭皮膚不錯啊”,又罡風推云一般將九嬰扔出十米開外,眼瞧著眉目含笑的老王,出言譏諷:“多大出息啊,你那寶貝的天地策不及你一半,你那朝天拜祀的差事想傳給他還早得很哩。”
老王面皮抖動,一張臉倏然拉長,大聲怒罵:“管好你自己在說。”
“詭十二,你倒是給我認真點”,九嬰幾乎帶著哭腔,剛剛止住的淚水又在眼眶里打起了轉,自她出生起,她就一直活在吳凡的陰影下,吳凡和她屬于青梅竹馬不假,但是待她如何?在九嬰的記憶里吳凡對她不好,非常非常的不好,經常捉弄她,欺負她老是惹的她哇哇大哭,所以小時候她曾立下誓言,長大后一定要將眼前的這個可惡家伙親手殺死。
九嬰把右手按在了地上,地面蔓延出一圈圈,一道道的咒紋就像是進軍的螞蟻,沿著一堆亂七八糟的路線四處亂竄,隨后她的腳下又浮現了一個大大的青白八卦圖案,八卦圖案倏然放大,將吳凡和她都罩了進去。八卦的八個方位由下往上依次升起了八張云圖,圖畫由金色光幕構成,寬約兩米,高達數丈有余,遠遠觀之就像一幅八角幡屏。
圖畫各自對應了八卦中的八種氣象,乾位代表天所以上面浮現了一團金色云朵,坤位代表地所以上面浮現了一棵青色小樹,巽位代表風所以上面浮現了一股歪歪扭扭的白色煙霧,震位代表雷所以上面浮現了一個湛藍色的閃電標記,坎位代表水所以上面浮現了一條淺綠色的小溪,離位代表火所以上面浮現了一團熊熊燃燒的烈焰,艮位代表山所以這是一幅連綿起伏的山岳畫卷,澤位則是一灘流沙沼澤。
“仙境,先天八卦云圖”,吳凡發出一聲驚呼,顯然九嬰此舉超越了他以往的認知。
“詭十二,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九嬰兩眼通紅,一臉悲憤的像個潑辣怨婦。
從那八幅圖畫里各自鉆出一堆堆,一群群虛態猛獸,這些異獸沒有實體卻擁有著不弱于實態的破壞力,從乾圖里面竄出一群云天蛟,從坤圖里面鉆跑出一群青木龍,又從震,巽,坎,離四圖里面依次鉆出了雷震貉,風巽兔,心坎狐,離火虎。
吳凡將冥帝殘道劍插在地上,身子半跪,以刀身為引,地面浮現出一個大大的法陣符文,如同一朵盛放的黑蓮,一個直徑不大的紫黑色的能量罩升起將他周身包裹了起來,化形猛獸撞在那層黑黝黝的能量網上發出“砰,砰,砰”的聲響,然后又被能量罩上紫黑色的氣體吞噬消散無彌,吳凡死死抓住手中冥帝殘道劍咬牙堅持,每一次撞擊都仿若一記重拳狠狠的壘在他的胸口。
“我就這么不被你重視,這么被你看不起嗎?”九嬰咬緊下唇,唇邊溢出絲絲血跡,一張小臉全是不甘,眼眶再也制止不了失控的淚水,滾滾而下,宛如梨花帶雨。
九嬰把右手按的更緊,一團金光順著她的肩胛流進陣法里,地上八卦榮光璀璨,八幅云圖頓時華光大作,“既然你還是不愿認真,反正早死晚死都是死,我先送你走了然后我就過去找你”,九嬰垂淚,淚如雨下,聲似嬰啼,陣法八云圖里面化形猛獸齊出,除了先前六獸又從艮,澤兩圖里跑出艮山豹,陷澤獬兩群,八獸齊出,聲勢浩蕩,與黑紫結界相撞富余的能量引得朝天監內地動山搖起來。
看著地上大盛榮光,梵葉也恢復了過來,她先將雙手合十,然后旋轉手掌,兩只手掌展平,貼著胸口,此乃眾生平等無量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