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蕭梓舟的新手機吸引了班里班外的同學們一圈圈圍住他的座位。除了音樂、拍照功能遠勝普通按鍵手機，這個手機上自帶的“切水果”游戲更是讓學生們驚喜——只消在屏幕上輕輕一劃，那些“西瓜”、“橙子”、“草莓”就真的像被切開了一樣，一分兩半，音效更是讓人覺得“果汁四濺”，就在眼前。

　　上午過半，課間，沈若喬在手機上劃了兩下就沒了興趣，看著手機背面的蘋果標志，問蕭梓舟：“這個‘蘋果’怎么被咬了一口？”

　　“記得我上次和你說過的創始人喬布斯先生嗎？這個殘缺的標志是他為了紀念一位名叫圖靈的科學家而特意設計的”，蕭梓舟猶豫了片刻，說：“不過，圖靈的故事很長，現在講不完。我上次推薦你去看的演講你看了嗎？”

　　“Stay Hungry， Stay Foolish.太長了，沒看完。但我知道，世界上第一臺個人計算機，居然就是蘋果公司的？可是這個品牌我們以前從沒聽過。我們接觸到個人計算機的時候，已經是神舟、同方這種國產品牌了。”

　　“是，外面的世界很大，我們不知道的事多著呢！那篇演講如果你沒有時間看，就看這個”，蕭梓舟說著從筆袋里拿出一個U盤，說：“這里是講稿，英文版的，你可以拷貝到電腦里慢慢看。”

　　沈若喬接過U盤，說：“世界真大，你東西真多！我還是先把題做完吧，否則寒假補課我又要跟不上了。”

　　“你最近狀態不錯吧，我看你的試卷上，涂涂寫寫的內容比以前多了。”

　　沈若喬有些訝異，但她忍不住笑了，說：“我找到動力了。”

　　蕭梓舟問：“什么動力？”

　　“夜深人靜的時候，我告訴自己，如果這份卷子寫不完，我就不能聽Taylor Swift的歌；如果這道題沒搞懂，我就不許打開電腦去看喬布斯先生的演講。于是乎，我就不敢分神了。”

　　“你倆說什么這么高興？”許楠從狹窄的過道擠進了座位，“我剛從辦公室出來，老師們都在嘆氣。尤其老劉，臉都‘綠’了。”

　　“怎么了？”若喬問。

　　“哎，其實我本不應該知道的。但是吧……因為我爹也炒股，所以我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了。”許楠說著，略顯無奈。

　　蕭梓舟將手機屏幕轉向若喬和許楠，只見新聞標題寫著：

　　“政策效果不及預期，股市大跌。”

　　（2）

　　老劉那句“金融可以自學成才”的言論猶在耳畔，國內股市卻毫不留情地向高歌猛進的投資者們扇了一記重重的耳光。指數從6000點一路傾瀉，三月跌破4000點，六月跌破3000點，到了如火八月，首都迎來奧運會，然而全國上下滿腔熱血也未能支撐股市的傾頹，指數直擊2500點。秋后，刺激政策出臺，股市回暖。然而當寒潮從西伯利亞吹到江南，大盤又開啟一輪新的下跌。七中一批老師陰綠著臉，像極了熟過頭的老韭菜。

　　國內的股票市場比這批老師年輕，教訓起人來也如同青少年般肆意任性。漲漲跌跌令人目眩神迷，真金白銀的損失讓持續兩年的全民炒股熱慘淡收場。失意的中年人終于從屏幕前抬起頭來，新的一年即將到來，距離高考還有整整200天。

　　高三學生不被允許在與高考無關的事情上浪費哪怕一秒鐘。按照七中的老傳統，高三年級不設置體育、美術、音樂課，早操取消，同時學校允許高三學生家長送飯至教室。

　　如此一來，除了放學，高三學生們在校期間幾乎沒有了下樓的理由。在沈若喬看來，學校變成了飼養場，她是“作物”、是“牲口”，唯一要做的就是拼命攝入“應試飼料”，一心一意長分數的“膘”，在某個約定的日子經過檢驗，統一“出欄交貨”。

　　一段時間以來，她努力克服著身體的倦怠感，以音樂、閱讀作為激勵，強迫自己動筆寫字，因為只有手動起來，思路還能動起來；只要手一停下，腦子也跟著停下了。她依然需要學到深夜，但她“拖欠”的試卷漸漸變少了，各科《一本通》也不再是嶄新空白，與蕭梓舟、章曉菀和老師們交流、答疑的機會也多了起來。

　　但她無法否認，自己仍有一種應付感。所有的練習、考試對她來說都是如大山壓迫一般的任務。她做不到像依喬一樣，手不釋卷，享受其中。她感到自己和數學、物理題之間互不相容，需要調動強大的主觀意愿，才能勉強“粘合”到一起。而這種“粘合”作用是弱小的，稍不注意，心神就分散到了別處。

　　（3）

　　晨讀時間，若喬不停打著哈欠。教室窗外，冬日的陽光將遠處的街景籠罩在一片溫暖和煦之中。校園安靜祥和，教室里熱鬧非凡，英語、漢語朗讀聲不絕于耳。若喬看看周圍——同桌許楠在背誦英語范文，前面的付青青念著《過秦論》，付青青旁邊是黑黑瘦瘦的劉伶利，她正在這一片嘈雜中做物理題。

　　劉伶俐的父母在南方沿海城市打工，她還有個弟弟正讀初一。她原本住校，高三時奶奶從鄉下老家搬到七中附近，在一個小區租了一間地下室，照顧姐弟倆生活起居。

　　若喬記得，高中入學交學費那天，劉伶利拿出一本厚厚的中考數學復習手冊，一頁頁地翻著，每隔幾頁就會出現一張一百元人民幣。她小心地將一張張鈔票從書里拿出來，似乎在數著，拿完了把鈔票揣進口袋里，又把復習手冊從頭到尾翻了一遍，放下手冊再從口袋里把鈔票拿出來數一遍，最后交給班主任柏老師。

　　劉伶俐很少說話，幾乎不參加體育活動，也似乎沒什么興趣愛好。她只穿校服，以致于校服已經被她洗得發白。劉伶俐做題經常用鉛筆，一是因為筆跡可以擦掉重新再做，二是鉛筆芯用起來比碳墨水筆芯省錢。劉伶俐學習非常認真，成績不錯。

　　若喬正看著前排出神，見在教室里巡視的柏常青拿出了手機，走出教室站在走廊上接電話，不到一分鐘又走進教室。與剛才不同的是，這次，他低著頭，腳步有些遲疑，神情同往日一樣嚴肅，但似乎在思考。若喬心中一緊——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