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武從紫帷安車下來,步入百福殿。王皇后坐在床榻上手搖緙絲鳳棲梧桐團扇,見阿武進來,不禁睜大了鳳眼,怦然心動,暗想:好美呀!世上竟有如此尤物,難怪郎君朝思暮想!
阿武跪在花席上肅拜,說:“妾武氏拜見皇后娘娘!”
王皇后漫步走來扶起阿武,上下打量,環繞觀賞,看得阿武都不好意思了!
“你要記住,讓你重見天日的人不是別人,是本宮!”王皇后說。
阿武答:“妾謹記在心!”王皇后又說:“從今往后,咱們就是一條船上的螞蚱了,希望你永遠都不要背叛本宮!”阿武微蹲行禮說:“妾謹遵命。”
珠兒引阿武到百福殿別院歇息,阿武打量著這個暫居之處。別院在百福殿西側,北面聳立著巍峨的月華門,東北便是九郎日常上朝的兩儀殿,西面有大片的棗樹、桂樹和桃樹。
寢室內擺放著床榻、案幾、赤皮席、箱柜和黃花梨仕女奏樂圖屏風,比幽蘭閣狹小些,但更加豪華。
下午,兩名內給使抬著大木盆到偏房里,倒上熱水,請阿武沐浴。阿紅、阿紫擺好屏風,施設帷帳,拿來五香澡豆和面脂手膏,幫阿武更衣沐浴。
晚上,百福殿張燈結彩、燈火通明,紅色花燈掛在廊廡上就象星辰布列,雁足燈、綠釉辟邪燈、四管燭燈、長信宮燈、紅玉五枝燈、蓮花云紋燈依次點亮,燈下鳳樂陳廷,蘭醑芳宴,翠娥起舞,紅裙飄飛,清歌悅耳,余音繞梁。
李治與王皇后并坐殿上,飲酒作樂,觀賞歌舞。王皇后說:“郎君,阿武已經接回,就在別院,果然是國色天香、傾國傾城呢!”
李治高興地說:“有勞娘子了,朕感激不盡,現在就想見她。”
王皇后撒嬌說:“煮熟的鴨子還怕飛了不成?再陪陪妾嘛!”李治于是陪著她一直到宴散樂盡。王皇后派珠兒引李治到別院來見阿武。
阿武正躺在床上休息,聽到珠兒喊:“圣人駕到!”急忙翻身下床,跪拜在赤皮席上,說:“妾拜見九郎!”
李治急忙扶起她,說:“久別重逢,何須多禮!”
又說:“十年前的夢想,今天終于實現了。”
見阿武露出疑惑的表情,笑說:“十年前,娘子教導朕,要立志成為太子,當上皇帝,然后才能抱得美人歸呀!今天一切都已實現了。”
李治想抱阿武,阿武急忙推開,手撫臉頰,驚慌地說:“妾被皇后接入宮中,寄人籬下,還沒有名分!論禮,九郎應該先親禮皇后才是!”
李治說:“皇后,朕已經禮遇過了!至于名分,朕一定會給你一個崇高的封號,絕不低于徐惠生前的名號!”
“什么?”阿武驚喜異常,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不低于徐惠生前的名號?意味著自己十二年的五品才人封號至少將連升三級為正二品。哦,真是太驚人了!要知道中書令才正三品,阿武興奮得臉上泛起了紅暈,更加嫵媚動人了。
李治也很高興,和阿武坐在一起,珠兒等仆從都知趣地悄悄退了出去。
翌日清晨,陳中監和張內侍又到百福殿呼喚上早朝了。李治驚醒,睡眼惺忪,在阿武的催促下翻身起床,洗漱穿戴,一溜煙地去上朝了。
傍晚,李治到百福殿與王皇后、阿武共進晚餐,然后與阿武到宮殿外散步。路上遇到右金吾衛正在宮中巡邏,領隊將軍立刻揖拜行禮,說:“末將參見陛下、娘娘!”李治舉手笑答:“各位辛苦了!”
李治問阿武:“長安周邊有幾處避暑行宮,娘子知道嗎?”
阿武答:“當然知道,玉華宮、九成宮、翠微宮。”
李治說:“玉華宮朕很少去,今日上朝,朕已經決定將玉華宮改為玉華寺,以后作為玄奘法師的翻經之處。”
阿武對:“玄奘法師前往印度那爛陀寺取經,前后歷經十九年,來回五萬多里,真是令人敬佩呀!”
李治點點頭,說:“人有信仰,妖魔鬼怪和刀山火海都不能阻擋!國運昌盛,各路人才都蜂擁而出。對了,朕想給九成宮改個名字,不知取什么名好?”
阿武笑答:“西漢有甘泉宮,我朝有九成宮,都是安體佳所、養神勝地!能夠躲避盛夏炎暑,保佑郎君頤和萬壽,就取名萬年宮可好?”李治大喜叫好。
兩人走到了千步廊望海亭,李治感慨說:“歲月荏苒,轉眼十年過去了,當年的情景仍歷歷在目啊!”
阿武說:“當年偷偷摸摸,現在可以光明正大了。”
秋天的黑夜里滿天星辰,倒映在南海池中,如同璀璨的珠寶,寒光閃爍,李治和阿武手挽著手兒并肩而行,兩人的情話千言難盡。
此后,李治天天往百福殿跑,不再去大吉殿了。
蕭淑妃派人打探消息,得知是王皇后的陰謀詭計,恨恨不已,看著年幼的兩女一兒,心情十分郁悶,心想:難道陛下一點都不掛念自己的兒女?
蕭淑妃出身于蘭陵蕭氏望族,年方二十,小王皇后三歲,容顏嬌美,婀娜多姿,性格潑辣。本來深得李治寵愛,自阿武再次入宮后就被冷落了。
蕭淑妃站在高臺上遠遠眺望著熱鬧的百福殿,憤懣地說:“王皇后,大笨蛋,總有一天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阿武是何方妖精?比我年長七歲還有如此大的魅力呀!”決定找機會去瞅瞅阿武,并親自拉李治回大吉殿。
王皇后的母親魏國夫人柳氏進宮了,魏國夫人一路上看到年輕貌美的宮女,又看到妖嬈的阿武侍側,說:“這皇宮里的女人呀,一個比一個漂亮,我看得眼都花了,就象進了百花園一樣!”
王皇后命阿武到尚食廚安排宴飲事宜,阿武立即動身,路上想起阿娘楊夫人一直未曾入宮探親,一種莫名凄楚涌上心頭,想道:阿娘怕是以為女兒已經不在人世了吧!
正走著,蕭淑妃一行擋住了去路。阿紅低聲提醒阿武,阿武趕緊行禮,說:“在下阿武,見過淑妃娘娘。”
蕭淑妃上下打量了她一下,冷笑道:“你就是阿武?果然有幾分姿色!”
走過來舉起右手便要打,阿武抬手擋住,說:“在下與娘娘素昧平生,不知哪里得罪了娘娘?還請明示。”
蕭淑妃說:“明知故問!今日叫你認得本妃。”又舉起左手打來,阿武急忙反手擋住。
蕭淑妃急了,故意對著前面空喊道:“陛下!”阿武回頭看,蕭淑妃趁機一腳踢到阿武胸脯上,將阿武踹倒在地,然后得意地咯咯大笑。
阿紅、阿紫過來扶抱,蕭淑妃厲聲說:“不許扶,讓她自己起來!跟本妃作對,沒有好下場,哼!”說完轉身離去了。
阿武爬起來,拍拍塵土,不服氣地說:“切,這都什么跟什么呀?”回頭對阿紅等人說:“這種事情就當沒有發生,知道嗎?千萬不要張揚!”
到了尚食廚,阿武拿出一張白麻紙,上面寫著魏國夫人愛吃的菜品,交給崔尚食。司膳、典膳、司醞等人也圍過來說:“喲,這不是武才人嗎?什么時候回宮的?真是太神奇了,難道覆水可收嗎?不過咱們真的都很想念你呢!”
阿武忙著打招呼,說:“多日不見,你們都還好嗎?我是上個月回宮的,我也非常掛念你們吶!”
崔女史驚叫道:“武才人回來了?哦耶!武才人快來主持工作吧,新主子年幼不懂事又不愛管事,宮里都快變成原始社會了!”
阿武笑道:“怎么會呢?新主子不也是大家閨秀嗎?”
寒暄了一會兒,司膳、典膳就照著菜品烹制美味佳肴,讓宮女和內給使們送到百福殿去。
冬至,天寒地凍、北風呼嘯,李治一大早就起來了,準備祭祀南郊。阿武招呼尚衣奉御、直長、主衣等人給李治穿上大裘冕,佩帶鹿盧玉具劍,準備大珪、鎮珪等寶物。
阿武看著華麗盛裝的李治,笑說:“妾的郎君如此威風帥氣,昊天上帝一定會喜愛的!國家大事在于祭祀和用兵,妾也好想去看看南郊祭天大禮!”
阿武突然轉頭作嘔吐狀,似乎身體不太舒服。
李治驚問:“娘子怎么了?注意防寒保暖啊,外面氣溫很低很低,很冷很冷,你身體不舒服就不要去了。”
南郊祭天回來,李治請尚藥奉御和待御醫給阿武把脈,尚藥奉御診斷后,起身作揖說:“恭喜陛下,娘子有喜了!”李治大喜,但阿武卻皺眉不樂。
李治詢問原因,阿武說:“妾懷上龍子,三生有幸,本來應當高興。但是妾寄人籬下,縱觀前朝歷史,有哪個不孕后妃高興見到其他宮女懷孕的呢?”
一語驚醒夢中人,李治點頭稱是,表示要給阿武安排一座寬敞的宮殿靜養,增派仆從和守衛,以便讓她安全生產。
過了幾天,李治安排妥當,到百福殿接阿武。
王皇后得知阿武懷孕的消息,當場驚呆了,自言自語道:“怎么可能?她在太宗后宮十二年都沒有懷孕啊,怎么妾一接她回宮就懷上了?”
王皇后摸摸自己的肚子,感到脊背發涼,好不容易找到一個不孕的女人作個伴兒,這下倒好,又只剩下她自己不孕了。
王皇后舉頭望天,流下淚來,心想:蒼天啊,既然選擇妾來母儀天下,又為何不讓妾懷孕呢?皇后不孕,多么難堪啊!九年了,再給妾一個機會吧!
王皇后木然地對李治說:“郎君,以后還會再來百福殿嗎?”李治隨口答:“放心,會來的。”然后將阿武扶上芳輦,一起乘輦前往承香殿。
承香殿在延嘉殿以北,處于太極宮中線上,西鄰北海池,東接鶴羽殿,是由殿宇樓閣構成的很大的一座院落,宏偉壯麗、金碧輝煌。
阿武來到承香殿與李治一起觀賞雕梁畫棟,嘖嘖稱奇。
李治笑說:“娘子是朕的初戀,又將初夜交給了朕,朕不知該如何感謝你才好,這座宮殿,聊表心意吧!”
阿武四處張望,蹦蹦跳跳,十分興奮。以前在太宗后宮多年,只能住掖廷宮永巷,在太極宮擁有屬于自己的宮殿,這是做夢都不敢想象的事,而現在竟然變成了現實,怎么能不令人激動?
兩人在承香殿共度良宵,彼此情投意合,玩得十分開心!
次日,李治上朝回宮,對阿武說:“今天有京官獻獵犬、冀州獻駿馬、青州獻鷹隼,以為朕喜歡游獵犬馬,妄加猜測,難道朕行事不為臣下所信嗎?”
阿武答:“九郎既然不喜歡這些,就應該向臣下明確表明態度,不可以閃爍其詞!貶黜那個獻獵犬的京官,就沒有人敢獻犬馬了。”
李治點頭說:“朕馬上就令中書起草詔書,以后再有京官及外州進獻鷹隼犬馬者,追究其罪責。至于那個京官,朕正在反省自責,就不追究他了。”
到年底,阿武的肚子開始鼓起來了,見李治老來承香殿,疏遠其他妃嬪,心里有點不安,就勸李治適當親近王皇后和其他妃嬪。
李治稱贊阿武賢德開明,下令恢復了月亮圓缺侍寢制。
說也奇怪呀,自從阿武再次入宮后一直到永徽三年正月,長安都沒有下過雨。李治覺得這是上天責怪他,就避正殿,減免天下罪犯的刑罰,以消災彌難。
過了三天,太尉長孫無忌上表,說旱情延續,請求遜位,讓三公之職于賢者。李治不許,但明白他的意思,便下令召回他的助手同州刺史褚遂良,任命褚遂良為吏部尚書、同中書門下三品。
但不久,李治又召回去年左授鄭州刺史的許敬宗,任命他為衛尉卿、弘文館學士兼修國史,以保持各派政治力量的平衡。
正月十八日,李治親自到皇城太常寺東邊的太廟祭饗祖先。第二天,長安終于降下了寶貴的春雨。
王皇后到承香殿看望了挺著大肚子的阿武,并送去了很多禮物,阿武表示感謝。王皇后好奇地問:“你在太宗后宮十二年都沒有懷孕,怎么本宮一接你回來就懷上了呢?”
阿武含羞說:“上次娘娘體檢,不是說妾身如處子嗎?太宗后宮才女、美人眾多,妾官小職微,排不上號,只是在下面打醬油而已!從來沒有受到過臨幸呀!”王皇后一臉失落的表情。
阿武勸她說:“娘娘比妾年輕,入宮還不到十年,機會多多,不必煩惱,一定會懷上龍子的!”
王皇后摸摸自己的肚子,羨慕地看著阿武的大肚子,說:“哎,自己的肚子自己明白,本宮就沒有那個福氣,真羨慕你呢!”
仲春時分,春風送暖,李治攜王皇后、蕭淑妃、徐婕妤、阿武登上宮城西邊的安福門樓,觀看雜耍百戲,了解民情風俗。
王皇后和阿武有說有笑,還幫忙攙扶阿武登樓,蕭淑妃對此不屑一顧,與徐婕妤交頭接耳。
太常樂工早已擺好鼓吹、鐘磬等樂器,開場舞表演立部伎《秦王破陣樂》,舞郎一百二十人頭戴進賢冠,腰系崽蛇帶,穿著虎文袴、鳥皮靴,披甲持戟,入場表演。
一時大鼓震動,鐘磬齊鳴,聲振百里,動蕩山谷。四方胡人也群起伴舞。
樂罷,又表演翻跟斗、扛鼎、走繩索、上竹竿、摔跤、蹴鞠、擲劍、踩刀、蹈球等魚龍雜戲。
最后由二十多名胡人騎馬持鞠杖擊鞠,就是打馬球,往來馳逐,以擊過球門者為勝。表演完后,胡人和群臣望安福門樓上的雉尾扇、大紅傘而拜。
一個月后,李治升柳奭為中書令,宇文節為侍中,韓璦守黃門侍郎。王皇后與阿武相處和諧,幾次夸贊阿武賢惠能干,李治很高興,提拔柳奭以謝。
五月四日,李治率領文武百官到玄武門以北的觀德殿舉行大射禮,吐谷渾、高麗、百濟、新羅等四夷使者也都參與,在大射禮中,射箭中靶最多的前九名可以參與夏至日舉行的北郊祭地大典。
八日就是夏至,李治親率三公、九卿、大夫和大射禮優勝者前往宮城以北十四里處的方丘壇,祭祀皇地祇。到這天,阿武也快臨盆生產了。
李治用璋勺從祭器中依次舀起牛、羊、豕三牲的血和郁金草香酒灌注于地,邊灌注邊為阿武許愿祈福,祈求皇地祗保佑阿武母子平安。
過些天,阿武在承香殿安全誕下龍子,女醫將龍子包在襁褓中抱給李治和阿武看,然后交給乳娘撫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