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天血雨噴濺之中,那名聲嘶力竭的船衛(wèi)身軀慢慢軟去,彎腰,跪下,最后砰得一聲栽倒在甲板之上,生命就此飄逝無蹤!
與此同時,那個剛剛吞噬活人血肉的妖魄陡然膨大數(shù)倍,須臾之間,便已倏然形變,隨之上下拉長,下端漸漸分岔成兩股,似是人類雙腿,中間一段更是變得扁闊幾分,兩面各有一只肉條伸出,像極了人類雙臂,上方頂部更已生出一個葫蘆大小的疙瘩,一面渾圓似球,一面卻是凹凸不定,儼然便是眉眼口鼻!
雖然此時光線暗弱,無法看得分明,但妖魄化人一幕卻是看得分明無比,船上諸人見了,不禁驚呼連連,竟已忘了上前阻止,只是眼睜睜得看著那枚妖魄轉(zhuǎn)為一個人形妖魅!
好在阿莎終于覺察,待得緊舞幾索,將那些妖魄迫得遠些,便即長索互轉(zhuǎn),索頭直指即將成形的妖魅而去!
那個妖魅正自執(zhí)著于幻化處最后一點細枝末節(jié),一時移動不得,待到乍見青芒索襲來,突然身軀一震,竟將已然成形的四肢頭顱猛然縮回幾分,似是冀望化回妖魄之態(tài),以便逃遁。
阿莎又豈能容得這般做作,手腕加力,索頭花萼猝然綻開,中央如針花蕊更是直取熒熒妖魄方位而去,又是一片紫霧翻騰,化身不成的妖魄反而被摧裂粉碎為一片虛無!
這時,如出一轍的呼號慘叫之聲又從左右連番響起,隨之就有一聲聲嘶力竭的驚呼與撕扯翻滾的響動四處傳來,噗通落水陣陣聲起,已然又有幾名船上之人被拖入水中去了!
妖魄隨即聚集過去,便如一群爭食的餓狼,簇擁到一起,拼命撕爛扯碎,就此分食活人血肉!
阿瓜看著心痛,卻也無能為力,只能眼睜睜看著同胞受戮,再而看見分食過活人血肉的妖魄紛紛變身,或是化出一個人頭,或是生成一只臂膀腿腳,或是變作一個無頭人身,若是吞噬了哪個部位,便能隨之化成何種肢體妖態(tài),一旦完成,便向蓬船撲來!
阿莎卻如背后生了眼睛,早早看見那邊慘象,手中青芒索再度飛射而出,將那些化作殘肢斷臂的妖魄一一擊碎,令其不得假借人身為禍。
但妖魄仍舊從阿瓜那面不斷突入進來,阿莎索性奮發(fā)神力,長索忽然再漲數(shù)丈出來,同時移步轉(zhuǎn)身,立于望樓中央,將再將碧翠巨網(wǎng)籠罩整只蓬船。
如此一來,雖然罩得周全,長索綠影卻是稀疏了許多,妖魄襲來之勢卻又不減反增,一時之間,躥上蓬船的妖魄反倒更多起來!
身為一船之主,海疏早已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一般,但四周漆黑,不辨方向,那些紫色光點又是處處皆是,海疏對付殺人越貨的匪徒雖是手到擒來,卻是從未見過這等妖襲場面,正自不知所措之時,迢遠陡然記起明滅谷中雄黃火盆驅(qū)妖一事,于是高聲呼喊將船上火盆點燃。
海疏聽見,頓時恍然大悟,但蓬船久行水中,火盆又怕潮濕,因此雄黃火盆全都密密封好,存在船艙最底一層角落之中,此時若要下艙去取,必要躍下望樓,從許多已然登上甲板對的妖魄之中穿過,自身安危且不必說,能否入得艙去也是心里沒底。
阿瓜已然看出海疏躊躇,立時趨身靠近,喊一聲:“經(jīng)略但行,我來掩護!”說完便繞過海疏,手揮長刀,當(dāng)先沖下望樓。海疏再不多想,抄起一桿蕩瀚長槍,立刻緊緊跟上。
一直摸不著頭腦頭腦的伯牙似乎終于明白起來,雖然自知手中兵刃傷它妖魄不著,但伯牙天生就是一副混不吝死的脾性,處境越是危險,反而越是興奮,此時見阿曦海疏正與妖魄斗在一處,伯牙立時抽出腰間那柄開山大斧,招呼仲黧尕二一句,也便哇哇亂叫著隨海疏一起躍下望樓去了。
仲黧自不必說,從來都是唯伯牙馬首是瞻,但那素來油滑懶惰的尕二此時卻也難得氣壯一次,順手抄起地上不知誰人掉落的一條蕩瀚長槍,又喊起幾名呆若木雞的迢瀚船衛(wèi),竟也跟了下去。
甲板之上,妖魄已然四處遍布,好在這些妖魄動作并不甚快,從水中射來,一擊即中還好,若是不中,落在甲板上,卻似一攤爛泥一般,翻滾蠕動,猶如面團,似乎這些妖魄只因還未脫出冥河,尚無魍魎魑魅那般靈動飛舞之能,倒還算不得十分可怕。
阿瓜早已顧不得這許多,當(dāng)先沖來,便是一頓砍削挑撥,將那些面團似的妖魄全數(shù)掃下船去,為后面開出一條路來。后面幾人見如此輕易,索性不再躲避,各持手中兵刃一通亂砍亂剁,到得后來,竟是樂此不疲,忘記了下艙拿取火盆的初衷。
唯有海疏仍舊清醒,堪堪來到艙門啟處,便忙不迭的猛然掀開,一個巨大黑影卻猛地躥了上來,隨后更多黑影從艙口魚貫而出,然后立于甲板之上,或捶胸,或跳躍,或嘶吼,或咆哮,儼然便是那六頭艙中驅(qū)動翻板的鬼面巨魈!
巨魈一旦出艙,便一改平日溫順模樣,立時兇相畢露,雙目之中更是猩紅光芒爍爍溢出,不待吩咐,便已各自朝著剛剛涌上甲板的妖魄撲去!
那些妖魄似乎早知此獸厲害,不待害人,便想游走躲避,但鬼面巨魈身軀雖大,動作卻是敏捷至極,飛馳騰躍之間,已然各自捉起一只只絳紫色的妖魄,隨即巨掌翻飛,或是猛拍狠砸,或是雙手撕扯,不一時,竟將上船的妖魄打掃了大半!
眼見形勢立轉(zhuǎn),海疏不禁暗罵自己該死,怎么就能把這些祖宗傳下專門用來辟邪殺妖的鬼面巨魈忘了個干凈?于是海疏立時口傳御獸號令,鬼面巨魈隨即在望樓四周不成一個圓陣,將已然被逼到甲板中央的槳夫船衛(wèi)護在其中,自己則趁勢帶著伯白仲黑與尕二鉆入船艙,尋找雄黃火盆去了。
如此一來,阿莎長索掃蕩外圍,鬼面巨魈護衛(wèi)內(nèi)核,再有阿瓜手揮長刀四處補漏,倒也勉強支撐得住。
不一時,好一番摸索尋覓之后,八只碩大雄黃火盆終于被翻了出來。海疏連忙讓船衛(wèi)將火盆解封,再而抱上甲板,分列在望樓四周,依次點燃!
沖天火光熊熊燃起,將無邊黑暗登時撕開一道豁口,正自襲來的妖魄見了,果然不再撲上,轉(zhuǎn)而爭先恐后向后退卻而去,似乎對雄黃明火心有極大畏懼。
待到離得遠些,那些妖魄卻又停下,將蓬船仍舊團團圍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