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迢遠正與公子沖各持一根沾滿雄黃的火把搶入蘊光闕來,忽見尕二竟有這般悲戚模樣,不由大為不解,待到問清緣由,卻又大受感動。只是尕二額頭那顆撞出的斑點猶如一顆黑痣,映襯在白皙瘦削的臉龐上煞是滑稽,迢遠強忍片刻,終究笑出聲來。
很快,更多火把連成長龍,從外面魚貫而入,相國金霆更在熾燦簇擁之下,帶著一起帶著禁衛兵士涌入蘊光闕中,開始四處查找熾騰下落,更有兵士將覆蓋格柵天窗的黑色帷幕盡數扯下,一片璀璨星光透過闕外垂落的飛瀑涌入進來,闕內頓時明亮了許多。
熾騰很快便被從王座上找到,只是此時的熾谷國主頭頂金冠依舊,但滿面烏黑,兩只原本銅鈴似的大眼深深凹陷進去,兩頰高高凸出,身上骨瘦如柴,看似被魍魎攝去魂魄已久,從而元氣大傷,病入膏肓了!
車安候見熾騰這副模樣迥異往常,早已沒了那副傲岸豪俠之色,幾乎不敢相認,心下不忍,便即轉頭看向西儺元耆。
西儺會意,立刻吩咐眾人將熾騰重新抬上王座,并讓人將其頭顱扶正,對著熾騰眼瞳細細端詳片刻之后,西儺突然喝令熾騰身旁之人速速閃避!
眾人不解其意,但還是想兩旁閃開。
這時,西儺手中根杖陡起,直抵熾騰心窩,口中開始念念有詞,根杖頂端那枚瑩白色炁靈珠頓時再度亮起,待到根杖頂部炁靈珠光芒最盛之時,西儺猛然將根杖向著熾騰一推,接著迅捷無比的抬起,在熾騰天靈蓋上用力一擊。
兩道絳紫氣息隨即從熾騰雙耳中疾速躥出,向前繞行,匯作一處,赫然化作一股,直奔西儺面門而來!
西儺雖然早有防備,但這股氣息來勢太快,力道又是極猛,其中似乎還夾雜一種從未見過的凜冽邪惡之氣,心中不由暗暗吃驚!
好在,西儺臨危不亂,根杖忽然收向胸前,雙臂隨之交叉合攏,待到那股氣息撲到面門之時,西儺忽將斗篷猛然向前撒出,一卷一收之間,竟將那股氣息全然包裹起來!
不知西儺斗篷乃是何種圣物制成,袍袖雖是柔軟單薄,卻是韌而不破,任那股氣息如何拼命沖突,也絕難掙破脫出。
隨即,西儺騰出一只手來,將那根頂端嵌有炁靈珠的根杖陡然插入其中,只聽凄厲長嘶從袍袖中乍然爆出,隨即又戛然而止,剛剛還鼓鼓囊囊的袍袖頓時干癟下去,那股氣息似已消散于無形之中。
片刻之后,斗篷輕輕一抖,只見那股絳紫之氣已然陰郁全無,變得淡薄難辨了,那枚魍魎似已煙消云散了。
這時,西儺方敢長出一口大氣,口中連道僥幸!
隨即西儺從懷中摸出一粒丹藥,兩指輕出,將熾騰嘴巴捏開,將丹藥放了進去,隨即輕揉熾騰前胸,那枚丹藥便自行滑落下肚去了。
公子熾沖與相國金霆早已看得面面相覷,西儺這時回過頭來,說道:“老朽雖已為大王逼出體內攝魂妖魄,但大王七魄受損,三魂易位,陽壽已然折損十之八九,即便老朽已將隨身帶來的駐魂丹喂服大王吞下,但能否返陽重生,卻是要看大王自身造化了。”
公子熾沖聽完,立時跪倒在地,一面拜謝,一面卻又忍不住嚎啕大哭起來。
一片驚慌之中,金霆卻是臨危不亂,立時吩咐旁邊兵士將大王平日乘坐的軟閣抬來,再將熾騰輕輕放上,抬起,準備送回分金臺寢宮之中,令殿中侍衛輪流看護,好生休養。
但不等軟閣抬出闕門,一聲驚呼再次從闕內一角傳出,眾人立刻循聲而去,卻見數十具形如枯槁的人尸橫七豎八的堆放一處。
這些尸首雖然衣冠尚自齊整,但盡皆滿目死灰,兩頰幾近干癟,待到褪去甲衣,一具具嶙峋骨架透過幾乎透明的皮囊清晰可見,但血肉早已不存半分,似是已被尸妖奪去了魂魄,吸干了精血,已然生機不再了。
這些人尸之中,除了數十名護衛親兵和那名糊涂的司星官之外,長公子熾剛與仲公子熾烈更是赫然在列,只可惜昨日還是青春勃發的翩翩公子,轉眼卻成往事,化為兩具枯干尸首。
轉瞬之間,父王形如枯槁,此時又見兩位兄長這副寂寂死相,熾沖便不管不顧的撲過來,與熾燦一道伏尸大哭起來。
早已老淚縱橫的金霆雖也痛心不已,但國中才逢大變,大王骨血又僅剩熾沖一人,自然要以大局為重,于是立刻號令兵士上前,強行將熾沖架起,一并送回王城去了。
將兩位公子與一眾親兵尸首好生收斂之后,又派一隊兵士駐留蘊光闕中清洗打掃,金霆分撥完畢,便也與其余人等盡皆出闕,回轉分金臺去了。
方才與尸妖激斗半晌,此時想來,恍然若夢,眼見夜色漸褪,一抹明亮正自東方浮上,阿曦與阿莎行至闕門之前,不禁駐足遠眺,任由心頭萬般滋味翻涌。
迢遠見了,并不說話,只是悄悄于一旁,不時轉頭看向阿曦一眼,似乎這個自己偶然從大漠中撿來的沉默少年,在漸漸熟稔的同時,卻也慢慢變得陌生起來……
一陣喧鬧從身后傳來,尕二似乎正與伯白爭執尕三化為妖種一事,仲黑卻是一語不發站在一邊,只是嘿嘿傻笑,注視著前面兩位的唇槍舌劍,便如觀賞斗雞。
雖已爭得面紅耳赤,青筋暴露,但自己那位狗獾兄弟終已成妖,蹤影不見,尕二最后也不得不低頭認服,再與伯白相互揶揄幾句之后,兩人終于握手言和,隨即相擁一處,向著闕外走去。
待到經過闕門之時,尕二與伯牙順路將阿瓜撈起,再而招呼迢遠與孤傲依舊的阿莎,一起走上橋頭,向著分金臺走去。
正自嬉笑間,迢遠忽見前方夜幕之中存有兩個人影,待到走近,正見車安候正與西祝立在飛虹橋中央一處竊竊私語,面色之中多有神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