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聲名狼藉的青春
地平線最后一抹殘留的胭脂被黑袍女子緩緩地擦去了,深歌穿著景音弦寬大的T恤從浴室里走出來,濕漉漉的頭發還冒著水的熱氣,晶亮的水順著柔軟的發絲,滴答滴答的往地面淌,臉上還未褪去的潮紅更是增添了少女的韻味與成熟。
景音弦從廚房端出煮好的西紅柿雞蛋面,“深歌,快來吃面。”
他側頭看見深歌猶如蓮花出浴的樣子,白潤的臉上飄來一絲緋紅的云朵,臉的周圍冒著絲絲的熱氣:“你這個樣子……”
深歌歪著頭,一臉好意提醒的樣子說:“你的手這么端著,不燙嗎?”
景音弦反映過來,手已燙的緋紅,“天哪,好燙啊。”他趕緊把面碗“咚”的一聲放在桌子上,雙手不停的在空中甩動,來擺脫痛感,“我剛剛怎么沒有知覺。”
“因為你傻唄。”深歌走近他,用她涼涼的手握住那雙燙燙的手,“是不是舒服多了”
“手是好多了,可是......”可是我的身體竟然熱乎乎的,他在心里默默地說道。
她盈盈地笑著:“可是什么?”
“明明你都洗了澡,為什么手還這么涼。”
“不知道,從小到大就這樣,中醫說體質虛寒。”
“那吃什么可以調理?”
“不知道。”
“你怎么可能不知道,你就忽悠我。”景音弦牽著深歌坐下,“快吃吧,不然都糊一團了。”
“好。”深歌挑起面,“這個房子是你多久租的,我都不知道。”
“上次我們吵架后,我租的。”
“這樣啊。”深歌鼻子一酸。
深歌眼里涌起淚光:“上次你去參加全國英語演講競賽,我還跟你吵了一架,不知道有沒有影響你發揮,事后也沒有跟你聯系,今天你從上海回來,還不顧一切的來救我,謝謝你。”
“吶,本來呢,我也沒怪你。”景音弦頓了頓說,“不管發生什么事,我都會在你身邊,還有啊,別多想,我相信你,并會一直一直保護你。”他細心地為深歌拂開額前的頭發。
深歌嘴里包著面,腮幫子鼓鼓的,她迫不及待地說:“音弦,你真好。”她又急急的吞下面,“只有你不會問我發生了什么事。”
“因為我懂你。”
深歌感動的幾乎落淚,但她不允許自己哭,她只會一個人在角落里哭。
急促的電話聲打破了深歌的悲傷,她接起電話,清了清嗓子,聲音帶著哽咽,“喂,哪位?”
“深歌,我是你的直播運營專員,從今天開始,停止直播,這月所有直播收入會如期打在你的卡上。”
“嗯。”
“深歌,好好生活。”說完便掛了電話。
這是直播運營專員第一次打電話給深歌,之前有事都是聊微信解決。她覺得有些諷刺。
“僅僅一天而已,他(她)們都知道了,我是不是被罵死了。”她悵然若失的躺在沙發上,“音弦,都說活著才有希望,可是我看不到一點點的希望。”
“別瞎想,我會一直陪著你。”他大膽的,小心翼翼的把她擁入懷中,曖昧是愛情最美好的樣子。
此時此刻,華燈初上,樟城最火的酒吧已是人聲鼎沸,音樂震耳欲聾,陸瀟身穿便裝頭戴黑色鴨舌帽與電視臺實習記者關小兔密會。
陸瀟喝了一口烈酒,“今天謝謝你。”
“你說什么,我聽不見。”關小兔扯著嗓子喊。
他開心的笑著:“我說今天謝謝你,關大記者。”
關小兔玩弄著酒杯,“這里太吵了,我們去咖啡廳怎么樣?”
“不去,我就喜歡這種熱鬧的地方。”陸瀟執拗的回答著。
“好吧,可是說話好費勁。”關小兔看著他眼睛骨碌碌地亂轉著,眼光時不時停留在美女的挺拔的胸部上,“喂,你為什么那么針對深歌。”她試著轉移他的注意力,順帶問出自己的疑慮。
“因為她是主播。”陸瀟憤憤的說道。
關小兔撇撇嘴:“但是她又沒招惹你,你這么整她,有失男子風度。”
“反正我就是討厭主播。”
“理由。”
“沒有理由。”
“我不信,你是不是被主播騙過,所以才這么痛恨。”
陸瀟皺皺眉:“別胡亂猜測。”
關小兔叉著腰:“我這不是發揮記者八卦的精神嘛。”
“我可不想被你八卦。”陸瀟滿臉寫著不滿。
“那好吧,可是你答應我的事情可要做到。”
“沒問題。”語落,他便一口烈酒入喉。
深夜,深歌輾轉反側的睡不著,她摸索著起來,借著手機屏幕微弱的光,輕手輕腳的避開睡在地板上的景音弦,來到客廳。她蜷縮在沙發上,鼓起勇氣點開微博,“大學生主播害死玩家”的標題映入眼簾,點擊率是熱搜榜的前十。
深歌點開幾萬條的評論,所謂義憤填膺的網友們各自發表著自己的意見。
甲:“現在的主播害死人,人人都想出名當網紅,這下好了吧,真出名了。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乙:“主播跟網絡乞丐沒什么兩樣,也不知道為什么有些男人寧愿吃泡面也要刷禮物,充大哥。”
丙:“這個女主播是我們學校的,真是太不可思議了,嘿嘿。”
丁:“逝者已逝,安息。我個人覺得這男的也是無語,把自己給作死了,其實我覺得這女主播挺倒霉的。還有就是死者的家庭真的可憐,死者的女兒跟女主播年紀相仿,這就讓人很惡心了,好歹看上一個年紀大點的女主播吧。”
她把頭深深的埋進膝蓋之間,手機從顫抖的右手滑落到柔軟的沙發。
深歌的胸口起伏著,呼吸急促起來,全身像灌了氣似的難受起來,淚水連串的滾了出來。她咬緊嘴唇,不讓自己發出聲音。我只是因為沒錢,才稀里糊涂的做上直播,從來沒想到,會變成現在不可收拾的地步。什么狗屁小三,我不承認。他不是我害死的,怎么會是我害死的,我什么都沒有做。深歌痛苦的在心里叫囂著。
深歌擦干眼淚和鼻涕,撥通了一個法國號碼:“爸爸,我想來法國。”
“深歌,好端端的你來法國干什么,再說了,你不是才大一?”深離語氣不滿道:“你要是來了,老子這里很麻煩的。”
深歌把聲音壓的低低的:“我就是想來法國。”
“你這是什么狗屁話。”
此時,電話那頭,一個女人的聲音響起:“親愛的,廁所的馬桶壞掉了。”
深離語氣緩和了一下:“深歌,爸爸沒有錢,你不是說自己有工作嗎?總不能你沒錢就來法國吧。”
深歌冷笑一聲:“原來你是這么想的啊,有錢養女人,沒錢養女兒。呵呵......我真替媽不值。”
沒等深離說話,深歌就恨恨地掛掉了電話。她以前一度天真的認為,爸爸媽媽的愛情足夠與世俗的愛情抗衡,但現在,她知道她錯了,而且錯的天真,錯的離譜。
景音弦睜著眼睛聽著外面的動靜,他知道她在哭,而且哭的很傷心。他只能在心里默默的陪她一起哭。他知道,她從來不肯在人前落淚,他也只好裝作不知道的樣子維護著她脆弱的自尊。
破曉,灰色的云朵慢慢的變成了乳白色,橙色的霞光穿透云層,帶來人間第一縷光亮。
景音弦裝作睡眼惺忪的樣子從屋里出來:“你怎么在沙發上。”
“你醒了啦。”深歌扯出一副難看的笑容,“我想看看日出。”
景音弦無奈的嘆口氣:“看日出,不是山上更合適嗎?”
“沒辦法啦,只能將就了。”深歌的臉隱匿在淺淺的霞光里,儼然一副初戀少女的模樣,憔悴的臉色更是增添了幾分憂傷,看起來,是那么的令人心疼與向往。
“如果我只是人間一縷不知悲喜的霞光多好,存在的使命,只為天空增添一抹亮色。”深歌自言自語的喃喃道。
“今天,我帶你去樟城最繁華的地段轉轉。”景音弦站立著,身體搖搖晃晃的穿著球鞋,細碎的劉海在額前輕輕的蕩漾。
“你不上課了?”
“請假唄。”
“其實你沒必要為了安慰我,就耽誤自己的學業。”深歌從沙發上起來,舒緩著筋骨,“況且眼看就要考英語六級了。”
“怎么能是耽誤呢。這叫勞逸結合,叫適當的放松,再說,我老早就想去玩,奈何沒機會。”
“什么沒機會,昨天才從上海里回來。”深歌小聲的嘀咕道。
景音弦倚在門把手:“你說什么?”
深歌裝作一臉沒事的笑著:“你真的不用管我,我可以的。你就安心去上課。”
“你就聽我的,我去給你買早餐。”
“真的,我沒那么脆弱。”只見景音弦“咚咚”的下樓,并不理會她的執拗。
深歌看著他的背影,臉上浮出感動的笑容,唇瓣輕輕的綻開:“好。”好似是對自己說,又好似對景音弦說。
深歌站在幾近透明的窗前,樹葉上飽滿的露珠蕩漾著天空舊信紙憂傷的顏色,她回憶起與景音弦的初初相遇,簡直是驚心動魄。高一暑假,深歌的舅媽生完孩子在醫院沒人照顧,她一大早就匆匆忙忙的趕輕軌去醫院。冒冒失失的她把輕軌卡給弄丟了,補辦又要花錢,她心疼那幾塊錢,便選定景音弦小帥哥這個目標,竊喜又驚慌的站在他的身后。景音弦把票插進入口,兩扇葉子便開了。深歌激動的沖出去,奈何用力過猛,兩人摔了一個狗吃屎。深歌趴在他結實的背部,傳來的體溫讓她紅了耳根。她在心里喊道:“完蛋了。”
“你趴夠了沒有。”
深歌趕忙起身,扶起他:“對不起,我給你賠罪。”
景音弦本想發火,但看清深歌那張冰清玉潔又熟悉的臉,怒氣全消失了。呆呆的說了一句:“沒事。”
原來是她啊。他認識她,可他從來不敢接近她,盡管高中時期他已是眾多女孩心中的男神,但他見到深歌時,依然大腦空白,緊張到語無倫次。
“你真是寬宏大量的好人,既然你不怪我,那我就先走了。”深歌在心里暗自松了一口氣,“我們有緣再見。”說完趕緊溜之大吉,生怕對方回過神,找她麻煩。
后來在學校相遇,深歌才知原來是校友。
景音弦知道深歌家道中落,才鼓起勇氣慢慢的接近深歌。
景音弦買完早餐回來,看見深歌在窗前出神:“在想什么,想的這么出神。”
深歌回過神來:“我在想,當初我為了逃票,害的你摔倒,你當了人肉墊背。”
“還好我當了人肉墊背,可不能讓你摔傷了。”
“你的心可真大。”
深歌接過早餐,她看著自己最喜歡喝的紫薯燕麥粥一點都沒有胃口,但她又不想拂了景音弦的好意,便喝了起來。
“我想搬出寢室。”深歌看著景音弦稚嫩的少年臉。
“好啊,這樣你就不用去面對那些討厭的人了。”
“那你也幫忙留意一下出租信息。”
“其實你可以在這里住下啊。”
“這樣不太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我回寢室住就好了。”
“不行,這是你租的。我可不能占這個便宜。”
“怎么會呢。我愿意給你住。”
“不行。”
真是拿她沒有辦法。可自己又說不出口,是為了她租的房子。
當深歌踏進校園的時候,如她預料的一樣,所有的人都對她指指點點。
她甚至不敢再抬頭看學校的一草一木。
昔日的同班好友,柴彩看見深歌來了學校,興奮的不得了。轉身就通報了全班。大家紛紛地停下了手中的動作。
何曉云停下筆:“沈初夏沒來,她到來了。”
柴彩:“說不定是來退學的。”
何曉云:“我不覺得,她一直那么努力的讀書,不會退學的。”
深歌的室友白靈插進嘴來:“這直播她可算不做了,天天在寢室里播,煩都煩死了。”
柴彩:“這也怪不得她,她總的掙錢活下去吧。”
白靈拿著一本書當扇子:“那她可以做別的呀,每次看見她直播那做作,那討好的樣子,就令人惡心,聲音發嗲的叫著大哥。真令人作嘔。私下還要跟那些男人搞曖昧。長著一副清純的樣子,干著令人惡心的事。”
何曉云:“這些都是其次,最令人興奮的新聞,還是深歌與沈初夏她爸爸的故事。真是太不可思議了。”
柴彩:“沈初夏肯定傷心死了,自己的老爸辦信用卡都要刷禮物,每月還要給家里打生活費,這下欠下的錢,還得沈初夏的媽媽來還。”
何曉云疑慮:“你怎么知道人家辦信用卡都要刷。”
柴彩:“沒看本地新聞的跟蹤報道嗎?”
何曉云:“還真沒看。沈初夏,肯定恨死深歌了。”
柴彩結束了對話,只身出了教室,撥打了陸瀟的號碼。
此刻的深歌與景音弦到了辦公室。
輔導員坐在黑色皮椅上,滿臉不滿道:“我要是不給你打那么多未接電話,你是不是不準備來學校了。”
“沒有......我不是故意的。”
“你要是出了事,我這個輔導員可擔不起責任。假也不請,還玩消失。”江河心里很是窩火。
“讓您費心了,我今天來,是想申請校外住宿。”
“讓父母簽字即可。”
“江老師,你知道的,我沒有辦法征得家長的同意。”
江河一下子沉默了,左手摩擦著臘黃的臉頰:“這樣吧,你寫好申請后,托個親戚簽個字。”
“好。”
“申請書里必須寫明,校外發生一切意外事故,與本校無關。”
“沒問題。”
此時景音弦的輔導員莫雪身著碎花裙款款走進了辦公室,今日她依舊打扮的花枝招展。
莫雪一臉疑惑:“景音弦,你不是請假了嗎?怎么杵在辦公室。”
“我陪同學來辦事。”景音弦不好意思的回答道。
“哦......不錯嘛。”莫雪意味深長地笑著,“好小子,我看好你。”
景音弦不好意思的笑笑。
江河厭惡地撇開眼睛:“沒個正經。”
出了辦公室,深歌吐了一口氣,走廊傳來不懷好意的聲音:“那不是害死別人爸爸的深歌嗎?”
“你們的嘴就不能消停嗎?”景音弦沖她們吼道。
楊妮妮趾高氣昂的說:“怎么?做了還不讓人說了?景音弦,你這么好的一個人,為什么非要跟她糾纏不清。”
景音弦握緊走廊的欄桿:“關你們什么事,管好你們自己吧。”
深歌拉著景音弦的手匆匆的踱步下樓梯。她只想快速的逃離這個地方,才能平復心中的痛苦。
楊妮妮看著景音弦那么袒護她,心里嫉妒的發瘋。
深歌不知道,陸瀟安排了記者在校門口圍堵她。
關小兔眼疾手快地沖到深歌地面前:“請問,你是承受不住輿論的壓力,準備退學嗎?”
甲:“請問這是你的男朋友嗎?”
已:“你是不是已經辭掉了直播工作。”
丙:“你為什么不承認自己是小三。”
景音弦聽著這些不堪入耳的語言,額頭青筋暴起:“你們是找不到新聞了,你們這么針對一個女學生,有意思嗎?”
深歌呆滯的看著這一切,她突然很想發笑。為什么全世界的人都要來針對我,質問我。看著她們咄咄逼人的嘴,像野獸的血盆大口。
她就這么看著,一汪死水,無動于衷。
甲:“你情緒這么激動,她是否是你的女朋友?你知道她跟多個玩家曖昧嗎?”
乙:“你不會介意嗎?”
她的心里,突然萌生出一個很奇怪,很瘋狂的想法,她的內心促使著她去做。
她踮起腳,扳過那張因氣憤而漲紅的臉。在閃光燈下,吻了上去。
這不就是大家想看的嗎?是不是夠勁爆,夠震驚眼球。她在心里嘲諷的想著。
這條新聞占據了樟城本地新聞的頭條,更是占據了微博熱搜榜前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