帕提婭記不清楚自己是什么時候因為什么昏迷的了。她醒來后就發現自己已經被人搬到空間站的休息室里了。

　　空氣中彌漫著血液和消毒液的味道。她忍著頭痛直起身環視四周，休息室內原本的桌椅茶幾已經全部被收到不知道哪里去了，騰出的空地上鋪著簡單的地鋪，躺滿了傷員。零星幾位身穿醫療部門制服的醫護人員與一些身穿其他部門制服的人員穿梭其中，進行安撫與護理。她自己就在墻角邊的一個地鋪上。

　　傷員？

　　她循著痛感伸手往上一摸，果然在額頭的位置摸到了紗布。

　　看來是因為什么狀況撞到頭昏迷了。

　　怎么這么多傷員的？發生什么了？

　　為什么不在空間站的醫療中心里，而是在這個休息室？

　　帕提婭努力想要回想起之前發生了什么，腦內殘留的印象告訴她那很重要，但昏迷前那一陣的事情如霧中花，朦朧中能夠意識到其存在，就是想不起來到底是什么。而且越是試圖回憶，越是頭痛欲裂。

　　我這是怎么了？帕提婭有限的醫療知識并不能告訴她這是什么情況。

　　細微但是明顯的震動時不時從身下的地板傳來，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這時，休息室的廣播響了：“中心區重力系統即將在10分鐘后失效，醫務人員請盡快固定好傷員與物件，封存好液體，防止意外造成二次損傷。”

　　聽聲音好像是項目總工程師，支撐甲板的主管斯維奇·納貝爾先生。

　　為什么重力系統會失效？發生什么了？

　　這時，一名個子不高的醫生注意到了她，連忙小跑著經過傷員之間的空隙，向她趕來。

　　啊，是她，辦公區二號醫務室的19歲實習醫師莉雅·坦布爾，來自醫療基斯坦布爾，很可愛的姑娘，簡直就是薩尤克的天使。

　　“帕提姐，你醒了！”莉雅看起來很擔心，“現在感覺怎么樣？”

　　帕提婭輕輕將手放在額頭的紗布上：“有點頭疼……莉雅，我一定是被撞糊涂了，告訴我，發生什么了？為什么這么多傷員？我們為什么沒在醫療區里？”

　　她看見小天使的表情有那么一個瞬間變差了一些：“帕提姐，你還記得些什么？”

　　“我記得我在感應器上發現了一個外星飛船，組長來確認之后就告訴斯維奇主管拉警報……再之后我……想不起來了。”帕提婭回憶著，感覺頭疼又要加劇了。

　　“帕提姐，我現在的手勢代表哪個數字？”莉雅抬起手，伸出兩根手指。

　　“二。”

　　“你能抬起手也比個‘二’嗎？”

　　盡管不知道為什么要這樣，帕提婭還是抬起手照做了。

　　“另一只手比個‘三’看看？”

　　照做。

　　小醫生舒了一口氣：“還好，腦損傷應該很輕，多休息就好了。先不用擔心，帕提姐，不要多想，少用腦。我來給你檢查一下看看有沒有其他問題……”

　　說著，就蹲下從身側標著醫療標識的挎包中拿出一臺便攜儀器要往帕提婭手臂上放。

　　“莉雅，告訴我，發生什么了？為什么重力系統都要失效了？”雖然頭腦有些遲鈍，但帕提婭還能看出來小醫生是要趁機把話題岔開。她輕輕揮開手，表示自己在得到答案前不打算繼續配合。

　　這下莉雅臉上的表情明顯有些難以維持了：“沒，沒什么啊，就是出了點故障，停機檢修一下。”

　　“那怎么這么多傷員？”

　　“是……是反應堆故障爆炸了，很多人受傷了。”

　　“那怎么不把傷員送去醫療中心？”

　　“醫，醫療中心？啊，醫療中心也被反應堆炸到了……”

　　似乎沒有顯著的邏輯問題，但莉雅的表情語氣都明顯不對。

　　帕提婭思考了一陣，回想起支撐甲板的結構，才想明白了問題所在。

　　“嗯……你是說，反應堆爆炸，把一公里外隔著控制中心和居住區的醫療中心，炸到沒有條件收治傷員，但在控制中心旁邊的這間休息室，還完好無損？”

　　小醫生看上去已經要哭出來了。

　　帕提婭現在再遲鈍，也意識到有什么很嚴重的事情發生了。莉雅應該是不想刺激到自己。

　　“好吧，好姑娘，我明白了，我不問了。”

　　小醫生如釋重負，開始用便攜式儀器測量她目前的基礎生理信息。

　　帕提婭伸出另一只手解鎖了墻壁上的軟質把手，抓住，讓自己不至于在10分鐘后的失重過程中到處亂飄。

　　到底發生了什么呢？難道是那艘船對我們開火了？嘶……頭好痛……

　　“嗯……還算正常，帕提姐，多休息，少用腦。”莉雅檢查完畢，確認帕提婭的各項生理數值都還在正常范圍，“會好起來的。好好休息就不會有后遺——誒誒？”

　　小醫生話還沒說完，一陣劇烈震動突然襲來，整個房間都開始晃動。她正要起身，這一晃，直接讓她往后倒了下去。

　　帕提婭頭腦雖然有點遲鈍，但仍然及時出手，抓住了小醫生的手，穩住了她。

　　休息室的燈光陣陣閃爍，這次震動比之前的那些小晃動嚴重多了，要不是帕提婭抓著墻上的把手，哪怕是坐在地鋪上的她也得被震倒。

　　伴隨而來的還有似乎是從很近的地方傳來的巨大爆炸聲，這次劇烈震動應該就是爆炸引起的了。

　　看起來外面的情況有點糟糕。

　　莉雅等震動稍微降低就檢查了帕提婭的狀態，看見帕提婭沒事后，立刻沖到其它傷員身邊。剛才的震動太劇烈了，傷員們傷口都可能會被震裂！

　　不說房間內驟然增多的呻吟聲，帕提婭自己都感覺到腦袋被震得生疼。

　　緊接著，一種墜落感突然出現，帕提婭的身體被地面輕輕推開。整個房間發出了“嘎吱”的輕微聲響，未被固定的傷員，沒有及時抓住把手的醫務人員，都飄了起來。

　　重力系統失效了。

　　也許是剛才的爆炸成為了壓垮重力系統的最后一根稻草，也許是已經過了10分鐘——聽到廣播到現在有10分鐘了嗎？帕提婭也不能確定——總之，現在自己只能在失重環境下活動了。

　　能夠上支撐甲板的人員都經受過失重環境的適應性訓練，帕提婭雖然被撞得頭腦有些不對勁，但也還沒有明顯影響她的平衡感。

　　她先確認了莉雅的情況，很好，及時抓住了把手。現在正在把半空中一些不方便自己移動的傷員拉回來固定好。房間里其他醫務人員與輕傷員也很快反應過來，開始收拾目前房間里的混亂局面。

　　不知道為什么，廣播沒再發出通知。

　　外面現在到底是什么情況？

　　盡管明白外界發生的事情自己現在就去接觸可能會為已經受損的大腦帶來過于強烈的刺激，帕提婭還是想知道到底發生了什么。在這種明顯出現危機的時刻，她不覺得自己再等在這里真的能夠等到自己恢復。

　　“我出去看看情況。”她給莉雅打了個招呼，就把自己往門口推去。

　　“帕提姐！別！你等一下！”小醫生慌張的聲音從后面傳來，聽起來她還想補充什么來阻止帕提婭的行為，但一慌就忘了該拿什么作為說辭，“誰能攔住她一下！”

　　沒有管這些雜音，帕提婭輕輕撞在休息室的門上，伸手打開了門。

　　休息室的門外就是觀景臺。觀景臺外墻為巨大的玻璃幕墻，由多層特種玻璃組成。透過幕墻，可以看見陽光下卡拉克土黃色的大地與微微呈現天藍色的大氣。那是3億人民目前的家園。

　　但帕提婭推開門時，透過外層玻璃爆碎、中層玻璃已經出現細微裂紋的幕墻，她看見的大地焦黑中泛著星星點點熔巖般熾紅的光芒。

　　這是……

　　意識深處的一陣恐懼襲來，仿佛一柄尖錐，貫穿了她的思維。

　　一直隱隱存在的頭疼與暈眩開始加劇。

　　伴隨著仿佛要深入靈魂的頭痛與眩暈，一個個被她因受到物理沖擊而暫時遺忘的事件回到了她的記憶中：軍方接管，外星艦隊，襲擊，卡拉克保衛戰……

　　幸好支撐甲板已經失重了，不然生理上的眩暈與精神上的沖擊下，她絕對站不穩。

　　帕提婭終于明白為什么莉雅那么怕她知道太多，在她往門口沖的時候又那么慌了。

　　注視眼前的大地，帕提婭知道，自己出生、成長的土地，那些還留在地表的親人舊友，恐怕都不復存在了。

　　她無法理解為什么這一切會發生。

　　飄在觀景臺的玻璃幕墻前，帕提婭忍著頭部脹痛與眩暈，一遍又一遍努力觀察著眼前的行星，仿佛是想找到這不是卡拉克的證據，以論證是空間站如某些幻想藝術作品中說的那樣穿越了，而不是卡拉克變成這樣了。又仿佛單純只是想仔細看看，這個變得不那么宜居的舊家園是怎么一副新面貌。

　　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要這么做，她只是不知道自己該怎么做。穿著太空服出艙去找敵人報仇嗎？沖向熔融的地表搜索幸存者嗎？

　　在這從未預想過的毀滅性災難面前，年輕的帕提婭已經完全失去了方向。

　　“啊呃……”她的行為最終被顱腔內的痛苦打斷。脹痛與眩暈感令她難以抑制地低聲呻吟，仿佛卡拉克地表的熔巖沿著她迷茫的目光流進了她的大腦。她的雙手下意識地用力夾住自己的頭，仿佛這樣便能好受一些。

　　帕提婭突然感覺很想笑。

　　母艦啟航這一天，確實是給自己留下了值得余生回味的情感體驗——如果自己還有多少余生的話。

　　我現在是不是該哭？

　　哪怕現實是如此的殘酷，帕提婭卻并沒有想哭的感覺，反而越發感覺想笑。

　　這就是薩尤克降下的神罰嗎？原來造物主也要有艦隊才能降神罰。

　　但她嘴角顫抖片刻，沒能笑出來。反倒是眼角確實流出了淚，不知道是疼出來的還是情緒引發的。

　　大概率是前者。

　　眼睛開始被淚水朦朧之際，她殘余的視線突然注意到太空中的一道閃光。

　　……

　　莉雅處理好面前的傷員從休息室里沖出來時，看見的是這樣的景象：以毀滅的行星作為背景，帕提婭一動不動地飄在觀景臺的玻璃幕墻前。

　　小醫生還以為是她已經被殘酷的現實刺激昏迷了，連忙對著門框一踢，向這邊沖來。

　　但帕提婭伸手接住了她。

　　“誒？帕提姐你沒事？”

　　“噓——”她示意安靜，但眼角帶著淚痕，臉上帶著一種似笑非笑的表情，看起來像是遭受打擊然后瘋了的精神病人，輕聲說著話，“看那邊，告訴我，莉雅，你看到了什么？”

　　本來莉雅以為帕提婭是被卡拉克的情況刺激到了，現在指的是卡拉克地表，但她順著帕提婭的手指的方向看去，卻是宇宙。

　　醫生的目光仔細搜尋著那片星空，她居然真的發現了那里的東西。

　　什么，那支外星艦隊嗎？不，那個輪廓——

　　“那是……母艦！？母艦回來了！”

　　“那看來不是幻覺。莉雅，你回去，這里的傷員需要你。我去控制中心，那里可能也需要我。”拋下這句話，沒等莉雅回復，帕提婭向控制中心的方向飄去。

　　莉雅飄在原地，看看遠去的帕提婭，又看看遠處的母艦，不知如何是好。

　　是不是該拉住帕提姐讓她別再折騰了？萬一大腦再出點什么問題，她就變成殘廢了。

　　可要是母艦沒打贏，就算沒有殘廢，我們又能活多久呢？

　　不知道傷員的未來，甚至不知道自己的未來，這讓之前一直用救人的行動來麻痹自己的實習醫生莉雅也不知所措了起來。

　　視角回到帕提婭這邊。她其實也不能確定自己能幫到什么忙，但只有在控制中心使用感應器終端才能知道現在的局勢到底如何。

　　哪怕希望最終會毀滅，她也要看到毀滅如何降臨。

　　盡管支撐甲板遭受過不知道多少打擊，休息室附近的艙段顯然在直接殺傷范圍之外，附近的幸存者都集中到了這一帶。帕提婭從傷員、醫生與大概率為志愿者的健康人員中飄過，

　　那人穿著太空軍的軍裝，印著納貝爾基斯的標記，意味著這他名義上歸屬聯合政府太空部隊，但他是納貝爾基斯的人。

　　“你們知道一個叫帕提婭·迦拉西的傷員嗎？”

　　“我就是。”帕提婭輕聲應答道。

　　“感謝薩尤克，你看起來沒問題。剛才不知道怎么回事感應器沒法兒工作，但你的組長因為會開飛機已經被斯坦利將軍拉去駕駛‘騎士’輕艇去了，輪班小組一直失聯，現在只有你知道該怎么辦。”

　　“組長……被拉去開護航艇去了？”

　　“說來話長，總之，我們發現母艦帶著支援回來了，斯坦利將軍說自己也沒什么能指揮的了，不如讓這條老命為所有還活著的人拼出一線生機，也號召控制中心里只要會開能飛的機器的都去拼一把。哦，我們有一些緊急生產出來的作戰宇航器，質量不是很好但能飛，就是缺少飛行員，之前的戰斗已經把在支撐甲板訓練的飛行學員都拼光了。”

　　這人一邊講，一邊將帕提婭帶往控制中心。帕提婭的思維逐漸清晰，也對當前局面有了個基本了解。

　　簡單說，控制中心其實已經沒啥用了。因為支撐甲板已經沒多少能控制的部分了。敵人的轟炸機和戰斗機對這邊發起了幾次突擊，有的被中途攔截，有的成功投放了大威力炸彈，支撐甲板現在已經千瘡百孔。

　　帕提婭在崗位上因為沒來得及固定好身體，被某顆落點離控制中心較近的炸彈爆炸的震動給震出座位，撞到了控制臺上，昏迷了過去。

　　在她昏迷后的時間里，敵人的艦隊主力頂著導彈防御系統的火力，用一種威力極高爆炸范圍極大的燃燒彈抹平了卡拉克的地表，讓地表部分的導彈井啞火。而太空部分的導彈衛星并沒有多少導彈儲備，打完就啞火了。

　　沒有反艦火力，現有的戰機部隊也拼光了，之后支撐甲板幾乎可以說是必然迎來毀滅。但是這個時候，一艘熟悉又陌生的戰艦出現在了敵人艦隊旁。

　　眾人都認出來了，那是最開始出現在卡拉克外的戰艦。

　　敵人看起來也對這艘船的出現感到意外，紛紛對其警戒。

　　它則沉寂一段時間后，調動炮管指向了敵方艦船。雙方開打。

　　之前出去進行超空間測試的母艦緊接著也回來了，和支撐甲板建立聯絡交流情報，他們這才確定這艘戰艦是友軍。

　　母艦很快也放出艦載機開始作戰。

　　坐鎮控制中心指揮的卡拉克行星防衛司令部司令斯坦利·索班將軍看見了勝利的希望，就發出了前面提到的倡議，帶著會開飛機的走了，現在應該正在前線和敵人激烈作戰。

　　進入控制中心，帕提婭注意到已經沒有多少人員留在這里了。

　　以前還不知道，原來那么多人都會開飛機的嗎。

　　“剛才的爆炸是怎么回事？”帕提婭對之前讓自己和傷員們痛苦不堪的劇烈震動記憶猶新。

　　“你說的應該是那個。”這人指了指舷窗外。她看見了不遠處一團嵌進支撐甲板外殼的扭曲金屬殘骸，“應該是斯坦利將軍的戰果。還有幾個，但殘骸沒撞上空間站。它們可能以為我們已經沒有自衛能力了，沒帶護航就跑過來了。”

　　“那為什么沒有在廣播上通知休息室這邊？現在醫生傷員們都還不知道事情已經有希望了……”

　　“是我的主意。”一個中年人的聲音傳來。“當時局勢并不明朗，給人們虛假的希望再將其擊碎，我看不出意義。不如等局面確定下來再去通知。當然，現在網絡服務器已經離線，廣播線路也出問題了，所以我們才需要派人去找你。”

　　聽聲音帕提婭就認出來了，是斯維奇主管。

　　沒等帕提婭說什么，飄在感應器控制臺旁的斯維奇·納貝爾繼續道：“帕提婭，現在不是談論這些的時候。光學望遠鏡已經被摧毀了，感應器陣列還只是部分受損。如果你想給大家報喜，先讓感應器陣列恢復運作吧。”

　　帕提婭知道他是對的。她沒有多說什么，飄到控制臺前，將自己固定在座位上，開始重啟并重新編組還完好的感應器模塊。

　　很快，感應器陣列恢復運作。因為損傷了一些感應模塊，現在感應器陣列的探測范圍和精度都不比當初。不過現在也不需要看多遠了，能看見眼前的戰場就行。

　　當中央投影儀打開后，戰場態勢展現在空間站這一小撮幸存者眼中。

　　標注數據并未隨著感應器下線而丟失，紅色的敵軍標識和綠色的友軍標識都還在。為了更直觀地展現戰況，帕提婭開啟了實時成像。

　　通過實時成像后的態勢圖投影可以看見，敵方艦隊包括一艘應該是航母的宇航器運載艦，兩艘大型戰艦和七艘小型戰艦，以及大量艦載機。目前場上敵方艦隊中的宇航器運載艦已經被摧毀，戰機也完全被母艦的艦載機壓制，但剩下的敵艦看起來仍然戰斗力充足。

　　“你們說的那艘船呢？”帕提婭第一個發現了問題。

　　“超空間跳躍走了。走之前它用卡拉克語發送廣播說會回來，只是我們剛才失去了感應器信號，不確定它的情況。”斯維奇主管解釋道。

　　看敵艦的狀態，它們并未對母艦發起有效的攻勢，只是組成意義不明的陣型，各艦朝向各個不同的方向，然后專注消耗著母艦的艦載機。

　　我們的艦載機威脅有那么大嗎？

　　那個東西，帕提婭很熟悉它的數據，長度1.4公里，輪廓類似短劍，六座疑為雙聯裝炮塔的外部結構……是的，是那艘神秘戰艦。

　　它現在就停在剛剛超空間信號出現又消失的位置上，仿佛真的只是感應器在帕提婭認知范圍之外壞了一下，沒看見它。

　　帕提婭恐怕永遠忘不了它。這東西的出現似乎就是這一切災難的開端，一切都開始向糟糕的一面滑過去，外星艦隊入侵，卡拉克焚滅……她之前想過這艘船是否是敵人先行而來的斥候，偵查清楚情況后就叫來艦隊發動攻擊。現在看，事情沒那么簡單。

　　“就是它，它回來了。”

　　神秘戰艦一出現就是炮塔對準敵艦的狀態，靜靜地停在敵人艦隊中，仿佛是艦隊的一員。但敵艦的反應卻相當激烈，立刻開始調整姿態，對它發動攻擊。但幾發等離子束與炮彈命中后，卻激發了奇特的能量反應，炮彈被彈開，離子束也未能對神秘戰艦造成損傷。

　　“那可能是能量護盾，這艘船的能量控制技術不是我們現階段能夠想象的。”斯維奇主管的聲音有些激動。帕提婭聽說斯維奇主管以前研究過這個課題，但最后沒能找到能量護盾實用化的思路。也難怪他如此反應。

　　不管那是不是能量護盾，總之，神秘戰艦并未受損。在敵艦行動的同時，神秘戰艦也展開了它的反擊。

　　它身上的每座炮塔各對準了一艘敵艦，開火。

　　下一刻，伴隨著強烈的信號，一艘大型戰艦在閃光中爆炸，各小型戰艦上也發生了一系列爆炸，看起來受到了重創。

　　“敵艦損傷評估……”帕提婭身邊不遠處，另一個人盯著他的終端臺開始匯報，“敵方大型戰艦1艘中彈：編號C1中彈，具體中彈情況不明，可能發生殉爆，主體結構損毀，正在解體，已被摧毀。敵方小型戰艦5艘中彈：編號A2、A3艦體中部中彈，武器射速顯著下降，引擎停止運作，推測能源系統受損，艦體結構穩定性下降，判斷戰斗力降低約80%；編號B1、B3中彈，具體中彈情況不明，可能發生殉爆殉爆，主體結構損毀，正在解體，已被摧毀；編號B2艦艉中彈，引擎已失效，判斷戰斗力降低約90%。”

　　他和之前領帕提婭進來的那個人，帕提婭都不認識，看制服應該是軍方人員。

　　所有敵艦在系統內都有編號。航母編號F，已顯示為失能狀態。大型戰艦經分析，裝備和外觀一致，應為同一型號，以C編號。小型戰艦分兩種，一種是帶有四座單裝炮塔的炮艦，一種是發射離子束的軸炮艦，分別按A和B編號。

　　按照他的匯報來看，神秘戰艦這一輪射擊，就報廢了敵方艦隊大半的戰斗力。

　　之前撕碎卡拉克的防御如摧枯拉朽的外星艦隊，現在被反過來摧枯拉朽般擊碎，帕提婭越發感覺這像是薩尤克給卡拉克開了個玩笑。

　　非常惡劣的玩笑。

　　控制中心里沒有其他人說話，大家都緊張地關注著投影儀上的戰局進度。

　　殘余的敵艦徒勞地向神秘戰艦開火，大打折扣的火力只能激發一點能量反應。神秘戰艦則將炮塔繼續旋轉，轉向了他們。

　　這時候，通訊方面有了新的動靜。通訊人員那邊收到了一段來自神秘戰艦的廣播，斯維奇主管讓他外放了出來。

　　“庫申人，這里是成都號驅逐艦。我們留下幾個敵人不摧毀，他們是你們的。”

　　是庫申語，發音很標準，但遣詞造句很生硬。

　　重復兩遍后，廣播結束。感應器上，這艘神秘戰艦，或者說“成都”號驅逐艦，再度開火。

　　這次射擊后，按照旁邊軍方人員的損傷評估，僅剩下如同殘骸一般飄著的航母編號F，被精準擊毀兩座炮塔與推進器的大型戰艦編號C2，以及能源系統受損無力再戰的小型艦編號A2，推進器受損的小型艦編號B2。其余艦只，包括上一輪射擊打殘的，全部被擊毀。

　　母艦方面也有了新的動作。

　　幾艘新的艇級單位從母艦機庫內飛了出來，慢慢靠上了這幾艘殘存的敵艦。

　　帕提婭注意到其它的母艦艦載機此時已經停止了攻擊。

　　“帕提婭，這幾艘護航艇是什么？”斯維奇主管問道。

　　“稍等。”帕提婭調出了這幾艘艇的識別信息，“打撈艇？母艦要俘虜這些……敵艦？”

　　“看來是的。”

　　控制中心的人們看著投影中護航艇開始作業，陷入了短暫的安靜。

　　“我們贏了嗎？”一個人問道。只要不是紅綠色盲，小學生都看得懂眼前戰場的形勢。他這問題大概只是出于難以置信。

　　“啊，是的，”斯維奇主管仿佛也剛剛才反應過來，“我們贏了！”

　　隨著他的話，控制中心里爆發出了強烈的歡呼聲。帕提婭無法想象這么幾個人居然能做到恐怕得幾十個人一起喊才能做到的效果。

　　我們贏了。

　　帕提婭沒有在歡呼的隊列里，她知道自己還有事要做：去通知醫生和傷員們。

　　和喜極而泣的主管打了招呼，也不管對方聽沒聽清——看他的狀態大概率是沒有——帕提婭離開了控制中心，前往辦公區休息室。

　　到休息室門前的時候，透過巨大的落地窗，帕提婭再次看見了卡拉克焦黑的大地。

　　她知道現在那上面已經沒有多少活人了。感應器上卡拉克的溫度足以讓地下的加奧森人都隔著沙漠被燙熟。

　　“帕提姐，怎么樣了？”小醫生最先注意到門口的帕提婭，立刻迎了上去。

　　“我們贏了，莉雅，我們贏了。”帕提婭摸著小醫生的頭，說道。

　　身高一米五的莉雅讓她經常忍不住想摸摸這腦袋。

　　“我們贏了？母艦把外星艦隊打跑了？”莉雅看著帕提婭的表情，聽著她的語氣，有點不相信。帕提婭現在太平靜了，平靜到莉雅懷疑她是不是大腦出現了幻覺。

　　“不止，我們把它們全殲了。有人在幫我們。來，過來，你看。”帕提婭領著小醫生到觀景臺前。“你看，母艦在那里，幫我們的那艘船是那邊那個點。它可不是敵人，如果是敵人你覺得他們倆會相安無事停在一起嗎？”

　　雖然帕提婭的語氣和表情都讓莉雅覺得很古怪，但這話確實沒問題。她其實也注意到外面爆發出的一陣陣劇烈爆炸閃光。

　　這也讓小醫生意識到，有問題的，可能是帕提婭。

　　“帕提姐，”小醫生嚴肅地看向她，“你現在有什么高興或者悲傷的感覺嗎？”

　　“我？”被莉雅這么一問，帕提婭有些摸不著頭腦，“我當然……”

　　沒什么感覺。

　　看見帕提婭面露疑惑，沒能說出后半句話，莉雅明白了，確實是她出問題了。

　　“之后檢查一下吧。”小醫生轉開了話題，“好啦，我相信你啦，我們真的贏了。辛苦你了，帕提姐，先去休息吧。我去告訴大家這個好消息！”

　　說罷，兩腳輕輕一蹬玻璃，飄進了休息室。

　　帕提婭若有所思地看著自己微微顫抖的雙手。

　　我怎么了？

　　她注意到自己的頭痛已經很輕微了，暈眩迷糊的感覺也快消失了。但也確實感覺不到什么情緒——如果疑惑不算是一種情緒的話。

　　休息室里傳出了小醫生的聲音，她在告訴大家勝利的消息。但沒有聽到什么反響，畢竟真的太突然了，就像是小醫生為了讓大家不那么喪氣而撒的謊。

　　沒關系，他們很快會知道，我們，真的……贏了……

　　也許是從看見母艦返回起就一直緊繃的神經終于松開來，一股強烈的疲憊感迅速占據了帕提婭的大腦。

　　今天，有這么累嗎……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