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乎晏梨落意料的事情是,穆祈竟然真的沒有再來糾纏她,反而她回府上,連穆祈的人影兒都沒看見。
“侯爺去哪兒了?”晏梨落沒忍住問了句。
“侯爺承了鎮守大將軍的邀請,去將軍那里喝酒了。”
晏梨落啞然,他倆也能坐在一起喝酒?那鎮守大將軍看起來心高氣傲,不太象是個好相與的人。
不過……那是穆祈的事情,她這么上心為了什么呢?
晏梨落猛地一個激靈,咽下去本來想問的下一個問題。
不過多關注,才是她現如今最應該做的。
思及此,晏梨落略微點了點頭,沒再說什么,徑直進了自己的房間。
被問話的小廝也不敢多言,他們并不知道侯爺和晏先生之間發生了什么,但總歸不應該謠言里傳的那樣,只是如今兩個人之間這種氣氛,他們實在是看不透了。
晏梨落閑來無事,坐在床上運功打坐一番,她的真氣滯澀已久,這樣一運氣,直覺地渾身經脈都疼痛難忍,到了最后,還嘔出一口血來。
晏梨落看著那灘血,沉默許久,終于下床默默地擦掉那處痕跡,從柜子里翻出一壇酒來,猛地灌了一口下去。
心肺并沒有因為飲酒而平和下來,但是,晏梨落已經被這一口嗆得憶起了種種往事。
她突然間就想起來,自己的父親當初評價自己的那句話。
“多情自被無情擾。”
她從前不相信,還總是為了些莫名其妙的事情同他們鬧脾氣,直到經歷了太多,千帆歷盡,再也無處依靠,無處躲藏,總算是明白,當初她錯過了什么。
她為什么不去問問,倘若我被無情所擾,我究竟應該怎么做呢?
她猛地灌了一口烈酒,眼里的淚都被嗆了出來,誰還能來告訴我,我究竟應該怎么辦呢?
正所謂,樹欲靜而風不止,子欲養而親不待。
事與愿違何其之多,卻總把人消得愁腸百結、年華憔悴。
晏梨落被再不會相見的往事,灌了滿喉的烈酒,嗆得幾乎咳出了鮮活的心肝和滿腔的熱血。
這綿長的酒勁沖得人頭暈腦脹,許久才稍微冷靜些許。
該問誰?求不得?
無計可施,不如走一步看一步罷了。
晏梨落覺得自己這次是真的想明白了。
命運愿意推著她走,那么,她這一次隨波逐流,就等著命運的河流,看它要把自己推向何處好了。
這一夜,晏梨落總算是睡了個安穩覺。
只是穆祈,大醉一場,回來躺在床上,心中仍然是愁腸百轉,不得解脫。
穆祈本來以為,自己如同上了賭桌的賭徒,在賭場上,猛然間把底牌亮給了晏梨落,又被晏梨落毫不留情的拒絕之后,兩個人就要徹底形同陌路了。
誰知道,第二天,晏梨落竟然主動等著穆祈一同去軍營了。
穆祈簡直欣喜若狂,他甚至懷疑晏梨落是有了和自己同樣的心思。
但是,晏梨落言語行為上的種種表現,還是給穆祈潑了盆涼水。
晏梨落這個女人,冷靜又強大,穆祈覺得自己和她的距離,實在是太遠了。
好在穆祈覺得自己有個優點,就是臉皮厚,死纏爛打這種事,他最在行了。
……
一眨眼之間,穆祈來到東疆已經過去將近半年的時間。
當時穆祈來的時候,突厥可汗虎視眈眈,倆方多有摩擦,甚至戰爭一觸即發。
萬分兇險的局勢之下,穆祈率兵來到這里,先后進行了兩次不痛不癢的小戰爭,突厥可汗卻再也沒有了動靜。
穆祈懷疑過,是不是突厥可汗嚇破了膽,不敢再來騷然邊境了,但是,跟據探子傳來的密保,突厥可汗這半年以來的種種舉動,不像是無所圖謀的樣子。
怕就怕這陰險狡詐的突厥可汗發動突然襲擊。
穆祈每天提心吊膽,總是為了這隨時可能打響的戰爭而憂愁不已。就兵力方面,糧草方面,實際上他并不覺得憂心,可怕的是人心。
古人有言:“自古邪不壓正”。
只要眾志成城,突厥可汗這等蟊賊并不難辦。
怕就怕這東疆駐軍當中,有人心懷不忿,有人挑撥離間,惹得自己人相殘……正所謂,攘外必先安內。
他還尚且沒有想清楚究竟該安哪個“內”,是晏梨落,還是鎮守大將軍?
他還沒想明白,現實就已經想要告訴他答案了。
穆祈敲打著桌子,沉默的看著圍坐在他身邊的大大小小的將領,他有點兒頭痛。
如果是晏梨落還好,偏偏是鎮守大將軍,他還真不知道原因是什么。
“鎮守大將軍今天怎的沒來呢?”有人望著張空椅道。
“聽聞是生了場小病,還沒有好利索,怕過了病給侯爺才不來的……”
“這關頭托病不來,怕不是……”
“咳咳!”
有人喝止了這人。
這是暗流涌動的內亂。
穆祈將下首這眾生百態盡收眼底,卻沒有搭理這些人的反應,只對始終站在桌子后面,不置一詞的書生說道:“晏先生,對這件事,你還有什么新的提議嗎?”
晏梨落眉褶如鐵,她臉色說不上好看,淡淡道:“沒有了。”。
山雨欲來。
風滿樓。
……
突厥地處大漠,屬于游牧民族,為獲得生存的機會,常常四處遷移。
大漠風沙詭變,常見路有枯骨,乃是不得出路之人無水無食,困死其中。
而突厥可汗的宮坻,藏身于這綿亙沙丘之中,據說可雖流沙隱現。若無指引,普通人是斷斷沒命親身一窺的。
然而今日天公作美,沙塵驟停,宮邸隱隱現出輪廓,正是一座浩大城池。宮邸門開,四大都督只余下了三位,正肅然而立,靜候于宮門外。
一個男人緩步走出來,他穿著突厥人慣穿的大氅,頭戴了頂白氈帽子,嘴角掩藏在胡子下面,精明的眼睛里,有說不出的陰狠冷酷。
這便是那突厥可汗了。
“走吧,等了這么久,我們也該和中原那群瘦弱小鬼,好好玩上一玩了。”
“是!”三人恭順的垂下頭去。
突厥的宮門緩緩闔上,大漠之中似有兀鷲盤旋,如催命聲。
不知是催的是誰的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