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聽見她叫她什么沒？二哥！我就說她是個男的……”衎抱著胳膊喋喋不休地吐槽起來。

　　久整個靈也是懵的，他以為梅花會是什么能引向她二哥的線索，未曾料到那竟直接是她二哥的轉世象征。

　　“你還記得我嗎？”面前的女子一臉迫切興奮。

　　常翎看著她全身大開毫無防備的命脈也撤下了防御結界，然后便被她撲了個滿懷。

　　“二哥，我好想你……”

　　“二哥，你終于回來了。”

　　“二哥，我們回四時源吧！”昀握住她的雙手，含淚笑著望向她。在昀心中，最美好的時光根本不是什么神之時代，而是他們兄妹三人在四時源無憂無慮的那段日子。

　　常翎終于找到她話語的間隙開口了：“我沒有任何前世的記憶。”

　　眼前的女子眼神黯了黯，但是卻更加堅定地握住她的手：“跟我回四時源吧，也許到那里看看你就能想起來了！”

　　“好。”

　　昀似乎沒有料到她會答應的如此暢快，愈發欣喜，松開一只手喚出神鏡憐光。憐光陡然變大，她拉著她開心地躍入其中，順帶叫上了方才一直跟在她身后的青鳥沨。

　　反正不管如何，她去哪他就去哪。總不會被坑，就算被坑她也絕不會放著他不管。簡而言之四個字：‘可以信賴。’青鳥沨在心里如是道。

　　留下空中地面兩批還沒反應過來的仙神。

　　“呃，他們好像走了。”衎用胳膊肘撞了下久，“我們接下來怎么辦啊。”他其實全程都是懵的，但是至少他剛才看出來了，他兄弟喜歡的那個神女的態度對接下來的局勢至關重要。結果現在那神女帶著他們司戰中單挑的最強戰力溜了……？

　　芳回過神后似乎格外憤怒，正一雙銀眸望著陽光普照的天空默不作聲。

　　“呵，人族，果然沒有留你們的必要。”芳帶著幾分狠勁地摘下鬢邊的荼蘼花，然后將它隨風擲下，唇都咬的有些發白了，然而很快想起身后的男子，芳重新整理神情，溫柔微笑道：“且讓你們成為我的花泥吧，要記住，這是你們這些渺小螻蟻的榮耀哦。”

　　荼蘼花的花瓣隨風四散，久暗道聲不好，飛身而起至半空卻也再難覓到一片，緊接著卻是聽到地面民居街道上恐慌的聲音。

　　“夫君？你醒醒！”

　　“這花是什么啊啊啊……”

　　“娘親，我怕，嗚嗚嗚。”

　　“乃心！我的乃心！我的孩子！我僅剩的孩子啊——！”

　　不到一炷香，這座城便從混亂吵雜到寂靜無聲。

　　久屏住呼吸落下，望著滿街盛放的荼蘼花與枯尸臉上奇異的微笑便是一個踉蹌。

　　衎原本想跟久一起行動，卻被岑圍叫住協助仙門弟子撤退。

　　直到他們全部撤退完，岑圍才讓衎立刻去找久。

　　“封城？！”久被衎一個猛拍肩拍回了神，“那這些城民怎么辦？！”

　　“他們都死了啊。”

　　“也許還有活著的……”

　　看著終于動起來卻打算再去找有沒有幸存者的久，衎急了起來：“城民都死了，就這陣仗這神術，你用你的蹄子想想都知道怎么可能還有活著的？我們快走，我看岑圍那家伙恨不得把咱倆一起封里呢！”

　　久一路被衎拽著飛到了城門外，封城的陣已然完成了大部分，只剩一個小缺口等著他們出來。看到他帶著久沖了出來，岑圍一聲冷哼便揮手下令封城——這術的使用媒介那么小，若不及時封城后患無窮。

　　久自然知道這個道理，但是當他看到那跪在岑圍身邊扯著他的戰袍下擺苦苦祈求，滿臉淚痕狀若瘋癲的城主時，仍是覺得萬分內疚。

　　相處這些天，他知道這城主是個聰明人也是個實誠人。他竭心盡力地伺候這些“仙爺”，所求無非是自己這一城百姓的平安。

　　可是如今，他們連這一點都沒做到。

　　仙門弟子折損半數，他們帶來的仙兵損失雖小，然而這全城百姓的生命都被葬送了。

　　神族與人族的第一役，人族完敗。

　　久咬緊了唇，直到被衎提醒都流血了方才松開。

　　好痛，可這些城民卻連痛都體驗不到了。

　　已經差不多瘋了的開始捶打岑圍的城主，被岑圍的部下拽開丟在一邊。

　　仙門這場緊急撤退，至始至終，岑圍未曾對這城主說過一句抱歉。

　　仙門其他弟子也都沉浸在自己痛失同門的痛苦或者忙于清點與準備接下來的轉移中，只有莫林約在莫林客的陪同下走到那城主前，把自己的水壺遞給了他，讓他潔面或喝水都可以。

　　“抱歉，是我們沒能保護好你的城。”久聽到莫林約真誠道歉。心中忽然平靜了些。

　　岑圍接下來又緊急把他們召集起來討論接下來的對策，久沒有片刻空隙能到城主面前親口說句抱歉，只能記在心中，打算等這會議散后在轉移途中好好道個歉，看還能做些什么安慰彌補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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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成仙前便見過無數大風大浪的岑圍面對此等突變鎮定若素，帶領著剩下的仙門團結起來，并且給出了化整為零，先消滅各地魔族的建議，

　　“在消滅魔族的途中聯系其余仙門并且建立統一的指揮部與各地小的分部庇佑當地的人直到這場災難度過。”他的語氣波瀾不驚。

　　“這是場人族與神族的大戰，我們必須要搶在神族前！我們只能贏不能輸！”他的聲音慷慨激昂。

　　危難關頭，他的每個建議決策都是那么的冷靜英明，久提不出一句補充的建議，于是便一直沉默著。

　　“我們必須團結起來！不然明日，再無人族！”

　　周圍一片高聲應和，有的人甚至熱淚盈眶，久眼前卻交替浮現著那布滿視野的慘白荼蘼花與城主狀若瘋癲的模樣。

　　久環顧四周，忽然想起這場會竟都不再邀請那城主來參加了。

　　沒有利用價值，便被無情地舍棄了。

　　久霍然起身，在一眾詫異的視線與岑圍蹙起的眉中走了出去。

　　但是他討厭這樣。

　　他從暫扎的營地走遠，仰頭望向不知何時降臨的似乎亙古不變的無情冷漠的星空。他想往月亮的方向走，卻發現今夜遍布繁星，毫無月亮的蹤影。

　　衎沒有再跟著他出來，大約是被岑圍瞪了一眼，想著等會議結束再來找他吧。

　　久躺倒在草地中，用手捂住臉擋住漫天星光，一陣深深的無力感席卷了他的內心。

　　他想起她在令城城門上的哭泣，明明有力量卻守不住想要守護的東西，大約她那時也是這種感覺吧？

　　若是她那時能再多觀察一任利國的國君，若他方才在看到神芳惱羞成怒時能更早的戒備……可惜命運沒有如果。

　　那么他接下來該怎么辦？

　　“文軒，好想和你再喝一壺啊……”墨衣少年呢喃道。天庭巨變至今，終于有淚無聲滑落下他的眼角。

　　“你這樣闖完禍后直接死掉倒是輕松啊，留下我們收拾這個爛攤子。”他苦澀地嘆氣，然后猛然坐起。

　　‘等等，按現在的推測，文軒明明是神祜的幫手，他應當知道神祜打算獻祭仙人復活神明的，那他怎么會把自己也搭進去？即使是叛軍明面上的組織者，以他的精明找個方法避開已知的獻祭血陣應該沒問題的吧……他為何在給他那本書時便已有死志？’

　　‘天庭那時候到底發生了什么啊？！’

　　到底發生了什么……久的手一拍膝蓋，他忽然想起，論消息靈通，可是有個連文軒都比不過的、還活著的熟友！他何不去問問他？

　　往點點星火的營帳方向望了望，久決定獨自啟程——衎和他存留的那點部下留給岑圍調派吧，現在他那邊應該是極其缺人的，他自己脫離大部隊去調查不適合再拉上更多的人了。

　　久喚出自己的戰車，一抖陸吾的韁繩，便駕駛著它乘風而起直奔兆安城。

　　…………

　　“二哥，這是你當年的住所！有沒有想起什么呀？”女子挽住她的胳膊殷切地介紹著。

　　常翎望著木屋窗外的無垠白雪，當真有了那么幾分熟悉的感覺。

　　“你在這里住了好幾千年吶！”女子的眼睛亮閃閃的。

　　“……”原來如此。所以哪怕什么都不記得了，在看到這片雪景時還是會有幾分熟悉之意。

　　“這里的一切我都沒動！”

　　常翎環顧著那簡單的木床桌與滿墻的陣法書籍，卻只能對著女子期待的目光搖了搖頭。

　　看著她一時神色黯然，常翎沉吟了下問道：“除了這間房，可還有什么我前世經常呆的地方？”

　　昀一怔，然后欣喜道：“確實有的，跟我來！”

　　沨遲疑地看著常翎，還不能完全相信這是當年晏的轉世：‘怎么會變成個女子啊？還是個狐妖！’但是看到昀的確信不疑，習慣了信任昀的他決定這次依然信任她，然后一扇翅膀跟上了御風而行的兩神。

　　這是他第一次走進這間藏書閣，收縮了身形跟在昀的身后，聽她向這個陌生的狐族女子介紹著。

　　“你前世很喜歡研究各種陣法，經常晝夜不分還覺得時間不夠用，便讓大哥在山里開了個空間，把這里的時間流速進一步調慢。所謂天上一天，地上一年，而這里卻是三年。”

　　常翎覺得自己的內心確實在愈發放松安心乃至完整。那無數個深夜偶然浮起的抓不住的片段畫面在這里都一一得到對證。只是還差一點，有一個強烈的執念，哪怕在她轉世完全忘記了前世的記憶后，仍每時每分都抓著她的心告訴她它的存在，促使她不斷的修煉與尋找它的具體內容。

　　想來在這里，應該也能得到解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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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為黑暗死寂所籠罩的兆安城中，街道房屋中遍布帶著奇異微笑的枯尸。

　　只有一具，她的懷里是一具已經縮成球狀的孩童枯尸，她的臉頰上印著兩行淚痕而非微笑，細碎的呢喃從她口中吐出并回蕩于街道：

　　“乃心，娘親的心肝……沒事的，娘親會一直陪著你的……他們，那些你喜歡的神、那些仙爺們也會來陪你玩的，他們都會來陪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