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院門前的常西演，感受著臉上的淚被風吹干，然后肩膀開始抖動，一只手掌扶住額頭，喉嚨里發出一陣聲音從鼻腔中傳出來，他竟然在笑。
從低低嗤笑逐漸變成呵呵聲，直到最后哈哈大笑起來，好在四周沒有人，不然可能以為他是個神經病人吧！
大概笑了一分鐘，常西演收住了笑聲，手中捏著那把折疊刀，看著鐵門內空無一人的院子，不知道對著誰在冷笑：
“真是笑話，我是什么阿貓阿狗想控制就能控制的嗎！”
說完常西演蹲坐到了鐵門邊上，看著手里的刀自言自語：“哪怕只是我的夢，也是由我自己做主。”
說完收攏五指，用盡全力將小刀捏在手心里，雖然小刀沒有打開，但是外鞘棱角堅硬，就這樣捏著也不輕松，閉上眼睛感受著耳邊的動靜，他想用疼痛讓自己醒過來。
等了許久，常西演睜開眼，并沒有如期望中的看見一頂雪白，仍舊是在那院子門口，常西演無聲嘆了口氣，站起身將小刀揣進褲袋，重新站在那個熟悉的院子門口，看著院子里那道緊閉的褐紅色防盜門。
里面的人應該還在熟睡，忽然常西演在那防盜門口地上看見一個熟悉的東西，是一個破舊的搪瓷盆，里面有一堆灰燼，像是燒紙燃盡的紙灰。
忽然像是有什么東西迎面朝他撲來，腦中神經突然一下下地抽痛，常西演閉眼搖了一下頭，睜眼后看向那個搪瓷盆，卻發現那盆不見了，心中一陣驚顫，不知道為什么，突然跨步朝一個他并不熟悉的方向走。
等他停下來時，他發現自己停在了一棟二層小洋樓門前，同樣的鐵欄桿門，門里面是一個小院子，墻兩邊有兩個長長的花壇，里面種滿了綠色的萬年青，門邊停著一輛黑紅色的摩托車。
他莫名覺得這里很熟悉，可是他不記得自己來過這里，二十年前在這里生活，沒有這棟房子的存在，那為什么他會越過那么多房子走到這里呢。
看著院子里的摩托車和花池，他忽然覺得中間那塊空地，剛好可以放下剛才在村長家院子里，看見的那個燒紙的搪瓷盆，或者是，一個看起來更老，更破的搪瓷盆，他好像在很多年以前見過的一個盆。
為什么他會有這種莫名其妙地想法，他想不通，等他再抬頭看院子時，卻發現眼前的鐵欄桿不見了，里面的花池、摩托車、萬年青不知去向，小洋樓也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座紅磚矮房，他看見一個女人抱著個孩子，坐在小板凳上，往地上的盆子里一張張地放紙，那分明是祭奠逝者所用的冥錢紙。
他不知道為什么會看到這些東西，頭又開始痛起來，耳邊那陣熟悉的滴滴聲又響起來，伴著他的頭痛，直讓他沒有辦法站立，抱著腦袋蹲在地上，腦中仿佛有一只拳頭在捶打他的腦仁。
常西演疼痛難忍，死死抓扯自己的頭發，想把里面的拳頭拽出來，疼痛難忍，全身用勁一下子睜開了眼。
入眼是一片雪白，左邊仍舊是一面白墻，右面是一堆儀器，沒有人，只有他一個人躺在里面。
身體還殘留著剛才被劇痛折磨的顫栗感，不過腦袋已經不痛了，看著眼前的屋子，這是他第二次從這個地方醒過來，他想這里應該不是夢境了，耳邊那陣滴滴聲還在繼續，常西演偏頭看看，是一個像老式收音機那么大小的白色盒子，上面還有顯示屏，此時上面的曲線正在瘋狂跳動，邊框上的一顆燈不斷閃著紅色。
突然聽到疾步奔跑的聲音，常西演立即閉上眼收心，讓自己平靜下來，不過幾秒鐘，門軸發出急促的咔咔聲，常西演聽到一陣忙亂的腳步聲和說話聲：
“建仁，你檢測植入狀態是否穩定，我檢查一下輸入連接。”耳邊響起一個女人的聲音，應該是上一次那個年輕的女人，至于另外一個沒發出聲音的，應該就是之前在他耳邊低聲說話的男人。
常西演依舊平穩躺著，并未引起二人的注意，兩人一番檢查之后，耳邊的滴滴聲沒有了，兩人好像也松了口氣，聽那女人說：“怎么總是發生這種情況，越來越頻繁了，果然是因為體質特殊的原因嗎？”
女人說完后是一陣沉默，又聽女人自顧自說：“新的方案還沒出來，看來院長他們那邊要抓緊了。”常西演想，那個男人總是在別人面前沉默嗎？明明對著昏睡的自己也能說話不是嗎?
但是很意外的，那個男人說話了：“這些都是聽院長的，我們只負責做就是了。”
兩人不再說話，過了一陣，又聽那女人說：“忙了整整一上午了，還沒吃午飯，先去吃飯吧，你留在這里，我去餐廳取餐。”
男人沒說話，門軸聲又緩緩響起，突然聽那男人朝別的方向喊道：“阿箐，我不餓，休息室我帶了湯。”還是沒有太多的話，言簡意賅，說完之后又是沉默。
離得太遠，聽不到那個叫阿箐的女人說了什么，屋里又只剩下躺著的常西演和那個奇怪的男人，安靜的空氣，讓常西演想，那人是不是又要對他做什么操作.
然而并沒有他設想的“對話”或是操作，房間里又想起了一陣敲打的噠噠聲，只是剛打一會兒，耳邊傳來了一陣電話鈴聲，常西演知道，除了那個男人的手機，想來也不會有別人了。
然而當常西演聽到那個男人接電話的聲音時，卻很意外，因為聽過那個男人和女人的對話，也聽到那人對著“昏迷”的自己說過話，完全是不同的語氣，只聽那男人用非常溫柔的聲音接起了電話：“喂，阿箐。”
常西演沒法聽到電話那頭的聲音，但是他覺得奇怪，那女人不是剛出去嗎？就給他打電話，正在想著只聽那男人又說：“我還在辦公室呢，你吃飯了嗎？”聲音仍舊是異常溫柔，還帶著明顯的笑意。
常西演一個被人認定成精神分裂的人，此刻開始懷疑，這個男人是不是才真的患了精神分裂，不是人家剛說了要去吃飯嗎？你還讓人喝你的湯不是嗎？還是你患了失憶癥？
常西演正在腹誹，只聽那男人說了句：“嗯，我知道了，我會處理的。”說完之后常西演好像聽到了電話掛斷的嘟嘟聲，雖然聲音不大，但是房間太過安靜，而那聲音又是頻率穩定，他應該不會聽錯。
但是沉默了幾秒后，那男人才說了一句：“好的，拜拜。”這一刻，常西演心想，如果那陣掛斷聲沒聽錯的話，那么這個男人是真的有病吧！至少不是很正常。
躺在床上被限制自由做著實驗的常西演，還有心思琢磨別人，卻聽到那邊傳來一聲什么東西丟到桌面的聲音，隨即那輕微的腳步聲又響了起來，并朝自己床邊靠近，常西演覺得，再這樣下去，他真的閉著眼就能認出這個男人的腳步聲了。
就在他閑暇思考時，頭上又傳來那陣細針刺痛的感覺，緊接著又是一陣熱流上涌，身體開始困倦，身體和腦子拼命抵抗的同時，他真的是恨極了這種被人操控玩弄鼓掌的感覺。
然而再強烈抵抗，仍舊是扛不住那陣倦意，常西演又不明不白地睡過去了，等他睜開眼時，自己還是站在那座紅磚矮房的院子里，低矮的院墻，還不及常西演的肩高，而院中那個女人，仍舊是抱著孩子坐在矮凳子上，一張一張地往那個破盆里放冥錢紙。
此刻的常西演，雖然在夢里，但他已經完全掌控了自己思緒，就算被強迫睡著進入夢中，他仍舊知道自己是在做夢，只是看眼前的女人，他不知道為什么會有這樣的場景。
從他記事起，他并不記得自己見過這樣一個女人，也不記得自己的記憶中，有這樣一座房子和這段記憶，他試著朝那個女人靠近，走到那女人身旁，然而那女人卻沒有發現他的到來，仍舊專心燒著紙。
就在這時，低矮院墻外路過兩個女人，一個穿著紅色的碎花棉布衫，一個穿著土黃色的棉布衫，朝院子里看看，又低頭私語，仿佛只看得見那個女人，卻看不見常西演，常西演走到矮墻邊，那兩個女人還是看不見他，只聽那兩個女人稍稍放低聲音說：
“真是造孽，孤兒寡母，這么可憐。”
“哎，就這么個孤兒寡母的，那丁點兒補助糧油和補助津貼都要昧下，真是沒良心。”
“嚇，這算什么，這些年那狗*的報應東西，農用補助和造林款，哪樣不扯幾根毛...”
“可不就是呢，看阿秀那事，還懷著三個月的身子，走投無路就那么投河死了，一尸兩命啊，那個殺千刀的...”
聽到這些，常西演的心開始發慌，為什么這些話這么熟悉，可是這個地方卻是那么陌生？又是預知夢嗎？不，他現在清楚地知道自己在被人操控，強行進入了夢中，這是夢。
可是為什么，這夢境如此奇怪，好像很熟悉，又好像很陌生，仿佛是離他很遙遠很遙遠的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