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guān)于畢達(dá)哥拉斯定理，歐陽莼用了兩天的時間才把它記下來，然后她就一直盯著書本，仿佛掉進(jìn)陷阱的一頭困獸，腦子里盡是些古怪離奇的玩意兒和誘人的美食。

　　金娜老師又開始念點(diǎn)、線、面空間啦！

　　開學(xué)快一個月了——她猛然驚了一下，但是很疲勞，就用黑鋼筆在指甲上畫一些女人像，并把它們的肚子涂得特別大，并呵呵地笑起來。

　　莫小戚果然不負(fù)眾望，拔得高三奧數(shù)聯(lián)賽頭三，金娜老師正喜氣洋洋地望著大家，窗外射進(jìn)的金色音符恰好在它紅得放光的臉上跳躍著，金紅金紅的，蹭人的眼睛。她的兒子穆沐垂頭喪氣地低著頭，無意間瞥見了那些指甲上黑魆魆的大肚子女人像，奇怪地——竟然神不知鬼不覺地笑起來。他的手正摸著了一個橡皮頭，扔過去，落在歐陽莼的胸脯上。

　　那個大大的圓圓的胸脯轉(zhuǎn)過身，張皇——搜尋——驚訝！

　　他們對視，眨著眼睛，調(diào)皮一笑。

　　金娜老師出去啦！

　　他們正好撿了個空，開始你拋我，我砸你起來。下課鈴拉響了，那雙滿是大肚子女人像的手就在穆沐眼前晃來晃去。

　　真奇怪——真奇怪不是嗎？

　　這詭異的雙手讓穆沐感到前所未有的平靜和放松，他把鼻子湊到那雙白皙嫩滑的雙手跟前，差點(diǎn)兒就放到自己嘴唇上啦。

　　窗子外面有個男生，已經(jīng)站了足足快十分鐘啦，全班的女孩幾乎都朝他的方向望，除了那個拿筆涂黑指甲的女生。

　　這女人倒底是怎么了？真是桀驁不馴、賣弄風(fēng)騷、死性不改。滿腦子盡是些低級趣味。

　　他激動得胸腔一起一伏的，熬紅了的雙眼直直地瞪著一對伏在一起地男女。他走過去，把為她整理了一夜的高考筆記扔到她面前：“歐陽莼，你真不要臉！”

　　上課鈴拉響了，一切都難以恢復(fù)平靜。

　　中午吃飯，他果真沒來找她。晚上吃飯，他還是不見蹤影。她看到其他女孩被男朋友幸福地挽在臂彎里摟著進(jìn)餐廳，又失意又惆悵。但驕傲立即使她從男生宿舍打道回府。

　　“有什么了不起嘛！不來就不來。”她是這么想的，可眼淚卻吧嗒吧嗒地往外流，喉嚨深處像灌滿了鉛似的，每吞咽一下都疼得要命。

　　壞蛋，壞蛋，我要把你忘了，分手，分手。

　　可是剛把飯吃完，她就實(shí)在受不了了，她覺得難以呼吸，嗚嗚痛哭，使勁地抽抽噎噎。

　　“我現(xiàn)在就去找他，我要跟那個小氣鬼說清楚，我要跟他說我好愛好愛他。”

　　特訓(xùn)班的路真長真長啊！又下起了小雨啦！

　　那棟監(jiān)獄式的房子此刻讓人更加覺得心里緊張，它在那里搖搖欲墜，像是一張婆婆的臉，皮膚全都松弛下來，用莊重、憂郁、嚴(yán)肅的眼神在對望著美麗的少女，仿佛在看她笑話似的，讓她不敢再往前走一步。

　　在潮濕的窄石徑上，她不小心滑了一跤，頭撞在堅硬的石板上，手也碰破了皮，裙子濕了一大塊。

　　特訓(xùn)樓的二樓里傳出陣陣男孩們的唏噓聲，他們在為莫小戚的成績喝彩，陳余生代表全班的男孩為大家切分那塊足足有十寸的蛋糕。上面有用櫻桃拼湊的愛心，莫小戚撿起一個，喂在陳余生嘴巴里。大家歡呼雀躍，激情滿懷地喊道：“陳余生，莫小戚！陳余生，莫小戚！”

　　那天，莫小戚身上還披著那件沒有及時還給陳余生的紫色外套。歐陽莼看得真真切切，記得清清楚楚，她很難過，但是已經(jīng)哭不出聲了。

　　她的好朋友和她的男朋友在大家眼里已經(jīng)是公認(rèn)的一對了，她覺得自己是多余的。

　　“喂！寶貝！”

　　電話里，爸爸的聲音清晰地從耳旁傳到了心底。

　　她一聽到爸爸的聲音就使勁地抽泣起來。但是她馬上擦干了眼淚，雨水和眼淚混合在一起，流進(jìn)她的嘴巴里。她沒有直接回寢室，而是直接回到家。

　　認(rèn)識歐陽莼以來，陳余生頭一次感到心里沉重。

　　他對莫小戚敷衍塞責(zé)一陣以后，就魂不守舍地回到寢室。頭像被巨大的石塊砸了一樣痛，更煩惱的是有一種被困的力量如狂風(fēng)暴雨般升騰起來，一種可怕的酸楚感從他的腳上漸漸爬上他的四肢，又從他的四肢散發(fā)出去，他猛的狠狠捶了一下桌子，留下了一個大窟窿。心如此沉重，他恨不得剖開自己的胸膛，把心挖出來才好。

　　如果她愛我，她就不會像親昵我一樣親昵其他男人，如果她愛我，她就應(yīng)該考慮到我們的大學(xué)。如果她愛我……他不敢想象她不愛他。

　　此刻，他真想使勁摟緊她，然后他必須要確定她的愛，她對他唯一的愛，他為這愛可以犧牲掉一切，哪怕是要他的性命。

　　他一晚上就這樣迷迷糊糊地，吃不下任何東西，并且用痛苦的眼神看所看到的一切，認(rèn)為那些雨都在為他唱悲歌。

　　第二天，他請了假沒有去上課，他想了老半天要把這件事想明白。他打開一張京大學(xué)校所在城市的地圖，八月份的時候，他將要提前去那兒參加軍訓(xùn)。

　　京大沒有藝術(shù)系，歐陽莼毫無機(jī)會，她只能在附近的學(xué)校做出選擇，可是附近的藝術(shù)院校最近也得做兩個小時的車，她感到萬分無奈。想到以后不能每天相見，不能每天在一起吃飯，不能一天聽到她一次聲音，他該多痛苦啊！于是，他把自己見她的期限放到兩天或者三天。

　　就在那本厚厚的筆記本里，他記錄了京大所有的專業(yè)特色，他覺得大一根本不能在私人問題上花太多時間，他一向冷靜睿智、理智過人，除了碰到愛情的事，他幾乎都可以運(yùn)籌帷幄，平靜以待。

　　寢室的男孩都以為高中他是不會談戀愛的，大學(xué)恐怕都不會，這種典型的有著成功潛力的睿智男只有在事業(yè)有成之后才會選擇一個能幫助他事業(yè)發(fā)展的妻子，他的人生應(yīng)該在他腦海中規(guī)劃得頭頭是道、緊緊有條，而他的妻子也應(yīng)該是一位成績優(yōu)秀、吃苦耐勞、精明能干的潛力女。

　　莫小戚在大家心目中一致被推崇成他的潛在女友，有時候，他恍惚也有過這樣的想法，莫小戚為人踏實(shí)、勤奮努力，更重要的是，他好像比自己更了解自己。他有過動搖，有過猶豫，他們在一起，他幾乎不用花一點(diǎn)心思。

　　但——那都是在沒有遇到歐陽莼以前，在遇到自己命里唯一的真理之后，什么都不是真理了，路要繞著走，飯要涼了吃，話要反著說。動不動，心疼頭疼，有時候感覺好像老了一百歲，有時候又覺得自己是個小孩兒。

　　哎！這要命的愛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