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怎么會在這兒？”
“應該是洛夫克拉夫特先生委派的，我去會會他。”
阿黛拉從城墻上悄悄爬下，還隔著十幾米，他竟然轉頭看向了阿黛拉的方向，這樣的夜視力不可能存在于人類身上。
“呃——”
“你果然在這里，干紅小姐。我帶著龍國王室的使命和消息來此。”
他莊重地行了個禮，明明禮數很周到，但總有種刻意的感覺。
“呃，抱歉，先生，我記得你，但我忘了你的名字。”
“巴瑞亞·萊托。”
“晚上好，萊托先生，我們進去聊吧，請原諒我們這里什么都沒有，不知道你來，也沒做準備。哦，有一些上好的兔子肉，這里的兔子非常肥美，你趕路一定很餓，來嘗一嘗吧。”
阿黛拉熱情地幫萊托先生牽馬，一邊走一邊和他聊著天，完全是她自說自話，或許是因為許久沒聽到來自故國的聲音，她有些激動，又期待著萊托先生帶來的消息。
巴瑞亞·萊托看上去和阿黛拉姐姐差不多大，因為胡子的原因稍顯成熟，眉眼間透著野心勃勃的氣質，又似乎飽含著憤懣與不屑。
“我們這里地方大，又僻靜，你旅途勞頓，可以休整上一陣子再走。”
“謝謝你的好意。洛夫克拉夫特先生和公主殿下授意我通知你，教廷集結了很多人向南方進發，其中就有你弟弟達西·干紅。”
萊托的話說了一半，阿黛拉的熱情仿佛剛剛燃起的火苗被潑了盆冷水，
“而且，我不會走。我的使命是協助你，直到你達成你想要達成的目的。從我踏上旅途的那一刻起，我就沒打算再回到龍國。”
萊托幾乎是以抱怨的口吻說出這句話。
走到城堡門口，伊莎已經在等待他們。他們來到城堡大廳共進晚餐，起初萊托很拘謹，努力保持著刻冷峻嚴肅的形象，但沒過多久這種形象就破滅了。他顯然餓壞了，幾乎不帶咀嚼，帶著骨頭的肉吞進去，嚼碎的骨頭吐出來，緊接著拿起一條兔子腿，啃得滿嘴油脂。
目瞪口呆地看著萊托的大胃王“表演”，伊莎小聲問阿黛拉：
“欸，他剛剛跟你說了什么？”
“他說教廷派人南下了，還有，他是來幫我們的。”
“幫我們？意思是他要住這里？”
“我——”
“別擔心，如果你們需要，我可以去附近的城里住。”
萊托“咕嘟”一聲咽下了口中的肉，打斷了二人的談話。阿黛拉和伊莎面面相覷。
“那太好了，我們在剛朵拉購置了一套房子閑置著，你可以住哪里，以‘阿黛爾·維德維奇’家的管家為身份。如果有人問起我們，你說我身體抱恙即可。”
“你們購置了一套房子？”
“是的。”
“你們是不是過于高調了？”
萊托擦了擦嘴，
“既然你們這么有錢，不如住旅館，在這里藏匿遲早會被教會挖出來，他們這次來了不少人，并非之前那樣迫于流言派出的小隊人馬。你并不是他們此次南下的唯一目的，到時候或許會有一支軍團浩浩蕩蕩穿過兩河源頭。”
“能否細說？”
“切爾西大使在我出發不久前回國，他匯報的安瑞亞簡直駭人聽聞。那里出了個叫‘先知’的人物，公然挑戰教廷權威，安瑞亞已經完全脫離了舊神教的控制，新神教興起，他們追隨魔神，堅信魔神還活著，堅信他就快從迪歐蘇醒，并君臨西大陸。這事情你知道嗎？”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發生了饑荒……”
阿黛拉覺得這種情況似曾相識，就像千年前那場討伐赤龍王朝的圣戰，
“那戰事因何而起？”
“就是饑荒，安瑞亞收成不好不是一兩年的事情了，他們要養活自己。他們同時對瓦爾登和克勞迪亞宣戰，半個月前就把戰線推到了克勞德西提（克勞迪亞首都），現在煙斗半島恐怕已經徹底淪陷。”
“米拉爾，他們近一周前攻陷了米拉爾。”
“米拉爾是哪里？”
“離這里兩百里的小城，克勞迪亞的地界。”
萊托露出了震驚的神色，他思索片刻，問道：
“你的實驗進展如何？”
“幾乎毫無進展，我的理論基礎太差了，我讀不懂維德維奇夫人留下的文獻。”
“你一定要摸透空間魔法嗎？這太愚蠢了，你要知道，千百年來沒有人類做到過。”
阿黛拉低下了頭，她別無選擇，她和姐姐都清楚，比起在西大陸大海撈針，魔域的秘密就躺在那里，在那片枯林里和埃文一起生活過的小屋，以及那片灰色天空下綿延無盡的古老廢墟和夢境中燃著無盡火焰的祭壇。
如同沉船灣海妖的歌聲，如同礦井中寶礦的幽光，一個聲音在呼喚阿黛拉，而她無法拒絕。她從胸口拿出神圣的維拉之心，緊緊攥在手心，說道：
“我必須回去，這是唯一的選擇，我堅信所有的秘密都在那里。”
看見阿黛拉手中的維拉之心，萊托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他拿手帕擦了擦手，從隨身攜帶的皮包中取出了牛皮包裹的信札。
“洛夫克拉夫特先生這段時間調查了很多東西，包括當年發現你胸口那東西的礦井。”
“不是已經坍塌了嗎？”
“你自己看看吧。我奉勸你離開此地，但現在看來你不會聽我的。”
阿黛拉皺了皺眉頭，她打開信札讀著其中的內容，很快被其中的描述深深吸引。而一旁的伊莎貝拉和萊托聊了起來。
“洛夫克拉夫特先生為什么派你來？你是他的侍從和助理，按理說未來該接替他的位置才是。”
“……”
伊莎一句話問到了他的痛處，他沒有回答，伊莎這才反應過來。二人尷尬的沉默，一同看著手持信札面色凝重的阿黛拉。
片刻之后，阿黛拉放下了信札。
“寫了什么？”
“那個石匣，和維拉之心并不是同時被挖出來的……維拉之心更早被發現，應該說，那個石匣是刻意被找到的……”
“石匣？是你在基力安發現的那個嗎？”
“是。”
“這能說明什么？”
“我不知道……我只是有些心煩意亂，或許……不，沒什么……”
萬千種可能在阿黛拉心中盤旋，她心中那個一直因種種證據而枝繁葉茂的假設，被不安與疑慮的狂風刮得搖搖欲墜。如果說石匣是被刻意尋找的，埃文先前就獲得了維拉之心，這就出現了一種可能，即埃文知道維拉之心的秘密，他的所作所為，被圣戰軍團討伐、與邪神交易等等，并非無奈之舉，而是計劃已久。
幸好，這只是一種可能。畢竟信中洛夫克拉夫特委派的調查員寫道：“關于此事的記載大多為潘德拉貢王朝轉述，原件已經遺失，詳情基本不可考。”
“他不是這樣的人，他沒有這樣做的意義。”
姐姐的語氣很堅定。
“嗯，我相信姐姐的判斷，我只是有些害怕。”
“我們會找到答案的，這些飄渺模糊的證據沒有意義，別讓它擾亂心緒。”
“嗯……”
阿黛拉發呆了許久，才回過神來。伊莎露出關切的眼神，萊托則不以為意。
“看完了？那我的任務就完成了一半，還有一半，需要你們配合。”
萊托略帶嚴肅地說道，
“先生的原話是，‘盡可能幫助你們。’我知道你們行動不便，消息閉塞，我會做你們的‘眼睛’，你們若有其他難處就說出來，我們節省些時間。”
“你對煉金術有研究嗎？還有機巧魔法學。”
“都有涉略。”
“明天幫我看看我的實驗吧，很久了，一籌莫展。”
“還有別的嗎？”
“暫時沒了，”
萊托漫不經心地點了點頭，站起身來，似乎想參觀一下這偌大的城堡，但他的身體不爭氣地打了個哈欠，長途奔襲帶來的疲倦與困意席卷了每一寸肌肉。
“先生困了吧，早些休息，你等我片刻，我去取些被褥，這里濕涼，可不能隨便睡。”
“我去吧，你帶他去找個干凈的房間。”
伊莎站起身說道。
阿黛拉表示贊同，她思來想去，似乎也只有地窖里藏著的實驗室干凈些。
“萊托先生，這里就是我做實驗的地方，我這里也沒幾個干凈地兒，你將就一下。”
“無妨。”
伊莎還未將被褥送來，趁著這個間隔，阿黛拉站在門框邊輕聲說道：
“我知道你不甘心來這里，但我們的確需要一個幫手，你能來，對此我很感激。祝你過得愉快。”
萊托抬起頭，只看了阿黛拉一眼就轉過去，盯著桌子上的手稿，點了點頭，擠出一個不自然的笑。
“對了，我有個疑問，之前你是怎么看見我的，這么黑的夜晚……”
“貓眼藥劑。”
萊托從大衣兜里拿出一個小玻璃瓶晃了晃，里面裝著明黃色的液體，
“有無數種方法可以在夜間視物，看來你的魔法知識的確匱乏，干紅小姐。”
“……”
這時，伊莎抱著鹿皮毯子和棉被來了。
“那么，晚安先生。”
阿黛拉拉著伊莎離開，在旋轉樓梯上，伊莎小聲問道：
“他是不是又沒給你好臉色？”
“……還好。”
“他顯然是個貴族公子，大好前程栽你身上了，以后也不會給你好臉色的。”
“總比孤立無援好，以后試著好好相處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