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焉堡似乎又回到了原初的狀態,表面上看去,還是一座遺棄的古堡。
阿黛拉的研究進入了準備階段,除了理論知識,她還缺少大量素材用于破壞性實驗。
于是,陪同伊莎貝拉練習掌握魔法以外的空閑,她喬裝往返終焉堡與剛朵拉數次,采購所需的原料。在剛朵拉的集市和街坊間游蕩,阿黛拉發現了些許反常。
天氣持續炎熱,已經到了夏末,往年這個季節來自南方的商人絡繹不絕,除了避暑,往往帶著琳瑯滿目的南方特產,但今年似乎非常冷清。
阿黛拉并不了解南方的行情,她只是覺得這樣反常的感覺很熟悉,令人不安。
南方的習俗和北方差別很大,她一個女孩子很難不被侵犯地混到酒館里,不過她也并沒無強烈地意愿去打聽,只是無心地在巷口或是路兩旁,聽到過往的外地商人談論些西南邊的消息。
他們說艾瑞亞與克勞迪亞的戰爭已經處于膠著狀態,莊稼又歉收,兩國鬧了嚴重的饑荒。
直覺告訴她,這并不是簡單的饑荒。
安瑞亞和克勞迪亞皆是富庶的王國,一百多年前從前菲歐利雅帝國脫離,是南大陸最繁榮的兩片土地,幾個深水港分布在南部沿岸,多丘陵,雨水豐沛,地勢平坦,自重新獨立以來從未鬧過饑荒。
然而,詭異的連續干旱令時令果蔬大量減產,而安瑞亞和克勞迪亞的緊張局勢導致了商品流通的割裂與阻塞。看起來這兩者巧合的結合導致了饑荒的徹底爆發,接著是無休止的戰爭與劫掠。
深陷災難中的人們不會相信這樣詭異的巧合,于是,謠言四起,人心惶惶,供奉大地女神迪恩的神廟門檻被踏平,教會的威嚴一落千丈。
“舊神的力量在衰退,新神將要崛起。”
“人類已經失去了舊神的恩澤,人類被拋棄了。”
數不清有多少人因為這樣的言論被教會逮捕,然而這褻瀆的聲音已經在人們心中扎根,發芽。
安瑞亞和克勞迪亞,甚至阿黛拉現在所處的菲歐利,早已不是她在地理常識課里學到的模樣,波詭云譎,黑暗在陰影中恣意滋生。
阿黛拉來到販賣魔法道具的商鋪,這里裝飾地很奢華,同時又很陰暗,仿佛一個極深的洞府,到處掛著奇怪又陳舊的瓶瓶罐罐。
“小姐,需要什么?”
“血水晶,龍血草,槲寄生,還有……”
店主人模樣的老人轉身走進店鋪深處的陰影里,鬼知道他渾濁的老眼能不能看清,結果只聽一陣利索的聲響,他提著一麻袋的東西出來了。
“血水晶我這里沒有,沒人用那玩意,你,你家主人著急要的話,去喬維亞找一家同樣牌子的店面,那里也許有貨。”
阿黛拉傻眼兒了,喬維亞,是一座不大的城鎮,離這里還有一百多里。
“這附近都沒有貨嗎?”
“沒有,往年你可以等商人來,但今年懸了。”
“為什么這么說?”
“打仗啊。”
“啊?打仗的不是安瑞亞和克勞迪亞嗎?”
“南方兩個王國打起來,帝國要是不介入,我就把我鼻子咬掉。”
“……”
“你聽起來不像帝國人,孩子。”
“我是個北方來的下人……”
“那你自然不懂。”老人擺了擺手,眼里仿佛倒映著什么古老又金碧輝煌的東西。
從店里走出來,阿黛拉很郁悶,沒買到血水晶相當于白跑一趟。但她內心激起了極大的好奇,她愈發想要知道南方在發生什么,帝國又將作何打算。終焉堡與剛朵拉皆位于南部邊境,往南就是克勞迪亞國境,如果發生戰爭,這里首當其沖。
阿黛拉祈禱終焉堡和兩河平原能憑借塔貢山脈可怖傳說獨善其身,但她能向誰祈禱呢?她嘆了口氣,看向山脈和終焉堡的方向,又轉身看向相反的遠方。
她還是選擇前往喬維亞,可能要花上幾天,把伊莎貝拉晾在孤堡里,但為了獲取足夠的情報,以及實驗用的血水晶,她不得不這樣。
說到底還是無法真正的“隱居”,阿黛拉沒辦法把自己變成頭埋在沙子里的鴕鳥。一想到遠方的動蕩,想到可能還有許多貝魯賽巴卜那樣的“惡魔”左右著軍隊與人民,她就惶恐不安。
而且阿黛拉必須親自去,伊莎還不穩定,她像一團被濕牛皮包著的火。阿黛拉曾想過求助羅萊雅公主,希望得到一些能夠信任的人手,充當她的眼睛,但最終沒有將請求的信件寄出去。
中午策馬出城向西,深夜到達喬維亞。
未等留宿,阿黛拉注意到街巷里有不少席地而睡的人。她能分得清流浪者和難民,通過觀察行禮和衣服的陳舊程度就很容易區分,顯然,這些躺在街邊的人們是最近才來的這里。阿黛拉有一絲不好的預感。
“嘿,嘿,女士,醒醒。”
阿黛拉輕輕搖晃著一個婦人的肩膀,她緊抱著一個孩子睡著了,另一只手死死抓著一個包裹,那是她唯一的隨身之物。
“啊!”
婦人驚醒,抓過包裹,里面掉出來一塊啃了一半的老面包。她將孩子抱得更緊,勒得孩子“哇”得哭了起來。
“你,你什么人!?你要做什么?”
她說得也是菲歐利語,但發音像是被門擠了一樣,阿黛拉幾乎聽不懂,看反應大概是嚇著了,趕忙解釋道。
“抱歉,抱歉,嚇著你了,我并無惡意,我只是想了解一些事情,你從哪里來?”
婦人哄著孩子,時不時警覺地看著阿黛拉,她看不起阿黛拉的臉,但能聽懂阿黛拉的話,而且也許是因為阿黛拉的女性身份,她似乎沒有過于緊張,過了一會才說出一個名字:
“米拉爾。”
“米拉爾……是克勞迪亞的地界嗎?”
“是,是……好心人,求你了,你知道這城里哪兒能給這孩子一個歸宿嗎?我……”
婦人突然從警覺變得低聲下氣,幾乎是央求地發出請求。
“對不起,我不知道……”
孩子的哭聲更大了,婦人很驚恐,四下張望,仿佛恐于巡街的士兵會發現她們。阿黛拉把手放輕輕在孩子的頭上。她在奧拉夫的魔法書上學過一些圖崗德魯伊用于使野獸鎮定的魔法,不知道對孩子有沒有用。
結果孩子居然真的安靜下來。婦人有些吃驚,她在夜色中看不清阿黛拉的臉和打扮,覺得是位貴人,立刻躬身行禮,像是對待王公貴族那樣。
“別這樣,女士……女士,能告訴我克勞迪亞的情況嗎?和我多說一些,我可以給你一些錢,至少讓你和孩子不至于睡在地上。”
“……你想知道什么?”
“關于這場戰爭的一切,就,說說你的經歷吧。”
“……”
暗淡的星光下,婦人的臉上露出了痛苦的神色,她看著孩子漸漸睡熟,才慢慢講起。
“大概是這孩子剛滿月的時候……我男人和我說西邊發生了戰事。
我原本以為不過是像往常一樣,沒什么大不了,你不知道,安瑞亞人是我們茶余飯后聊天的常客,村里的老人都說他們都是莽夫,強盜,強奸犯和土匪,總是騷擾西邊的村莊。我只是個會點手藝的女人,我不關心這些事情,直到,村頭的大路上開始出現逃難的人。
他們喊著,快逃命吧,安瑞亞人來了。他們還說,安瑞亞人會屠光所有占領的城鎮和村莊,因為他們只要糧食。
我們嚇壞了,開始準備出逃。我們準備出發的前一天夜里,先前一直未露面的領主部隊出現了,他們強行征走了村里所有的男丁,我眼睜睜看著丈夫被拖走,卻無能為力。
那個蓄著小胡子的胖領主說不用驚慌,安瑞亞人無法戰勝他們,誰信他呢?他們剛走,我就帶著我的小兒子連夜逃往北方,因為南方,我聽說,也快要淪陷了。
我無處可去,就跟著同樣逃難的人一起往北走,他們說東邊是塔貢山脈,不想被野獸吃掉就只能往北……現在我在這里,已經走投無路了。有些男人能找到點體力活干,和我一樣的女人,有的去做了女支女。
可我有想頭,我還有孩子,我盼著回去,我跟我男人約好戰爭結束后回家,我寧愿死也不要過天天用下半身取悅男人的生活。”
婦人說著說著聲音開始顫抖。
“這場戰爭因何而起?你知道嗎?”
“我不清楚,我聽說西邊鬧了饑荒,鬧得很厲害,可能安瑞亞人真的是來搶糧食的,他們說屠殺就是為了節省糧食,我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你們為什么不往南方走?”
“南方也遭殃了。”
“……”
阿黛拉感到震驚,安瑞亞和克勞迪亞的戰爭已經到了水生火熱的地步,這不是一次沖突,而是完完全全的一個國家對另一個國家的侵略。西大陸已經近一百年沒爆發過如此規模的戰爭,阿黛拉擔心,安瑞亞的背后,是否有如貝魯賽巴卜那樣的人物在操縱著。
先是龍國,然后是安瑞亞和克勞迪亞,菲歐利的情況阿黛拉不知,東方諸國也完全沒有信息,阿黛拉感到惶恐不安。
“小姐?”
婦人打斷了阿黛拉的沉思,
“有什么不對嗎?”
“不,我只是,想起一些事情。謝謝你,女士,這些金子給你,請務必收下,當作我的謝禮。”
婦人只覺得手上多了個沉甸甸的東西,看不清,聽說是金子,倒不相信地皺起眉頭來,她放進嘴里咬了咬,眼里放出光,也沒推脫,激動地行了個粗糙的禮節。
“你真是個高雅的人,祝你好運相伴,小姐。”
阿黛拉剛要離開,她猛然發現,這個婦人剛剛一句也沒提到教會,甚至連信徒常有的與舊神相關的祝福都沒說。抱著試探的態度,她回敬一句:
“愿舊神保佑你。”
那婦人臉色凝重,只是禮貌地點了點頭。阿黛拉覺得不可思議,難道舊神教在克勞迪亞失去了威信和影響了嗎?她沒再多問,消失在夜色中。
這天夜晚,她打聽了三個人的故事,得到了關于一場侵略戰爭的部分面貌,以及克勞迪亞教會腐敗與壓迫的真相。她愈發感到歷史進程的巨大車輪正被一股無名的力量推動著,駛向她難以想象的可怕深淵。
第二天,9月6日,她如愿以償采購到了血水晶。阿黛拉騎著馬特意沿著邊境往東走,一路上看到了無數逃難的人,他們面如死灰,看不到希望。
人們說米拉爾淪陷了,將軍的腦袋被掛在城門上,而領主向東逃去了。他們沒有屠城,因為活下來的人不多。
成群的烏鴉向南方飛去,發出仿佛帶著腐臭味兒的叫聲。
阿黛拉一刻也不想多呆,她希望自己能窩在孤堡中潛心做實驗,不用在意這令人不悅的“遠方”的事情。
可“遠方”已經不遠,阿黛拉的理智告訴她,終有一天,她會被拖入這泥潭之中。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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邁阿鳴
我TM更辣! 有半個多月了吧,弄了幾個大作業,改了改前面的章節,然而還是沒改完,大作業和考試也沒忙完。但我今天開始還是決定重啟更新,之后還是保持之前的速度,可能到期末那陣子又會慢一些,請大家見諒。 感謝B型9號體和白晝謐月的月票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