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昱畢竟還小,兩人的這番拉扯,讓他有些害怕,扯著嗓子便哭了起來。
“媽,你放開我。”岑夏滿臉急色,掙扎著“我要去找我爸。”
岑昱哭著跑過來抱著岑夏的腿“姐姐不要出去,爸爸沒有在公司,爸爸是在跟小昱......”
岑昱還沒說話,俞婧就一把捂住了他的嘴巴,岑夏有些著急
“小昱。”岑夏拉住他,神色緊張滿是期盼的問道“爸爸在哪里?小昱知道嗎?”
岑昱被俞婧捂著嘴,也明白了自家媽媽不讓他說爸爸在哪,一邊是姐姐,一邊是媽媽,這讓他難以抉擇。
“小昱。”岑夏耐著性子道“爸爸生病了么?他現在在哪?你告訴姐姐好不好?”
俞婧怕松開岑夏被她跑了出去,只得松開了捂著岑昱嘴巴的手緊緊拽住岑夏。
“爸爸沒有生病,爸爸在跟小昱玩游戲,他躲起來了。”一邊哭一邊說,語氣含糊不清“小昱要做男子漢!”
沒從岑昱這里得到有用的消息,岑夏腦子更亂,她父母肯定有事忙著她,也騙了小昱。
“媽,你松開,我不出去,我就看看爸爸回來沒有。”她說著便去推俞婧攥著她手腕的手。
俞婧已經泣不成聲,她雙手死死的攥著岑夏的手腕,死活不肯松開。她攥著的極為用力,生怕她掙脫開來。這番掙扎間,岑夏手腕已經通紅一片。
“媽,那是我爸爸!”岑夏有些生氣,她聲音有些大。
俞婧哭著道“我知道,我知道那是你爸爸。”她眼底滿是掙扎和痛苦“夏夏,媽媽求你了......”
“媽?”岑夏滿臉不解“你為什么不讓我出去?”
“夏夏,媽媽求你了,好不好,你爸爸她沒事,他只是在加班。”她哭的語不成語,調不成調。
岑夏見她這么痛苦的模樣,有些失神的跌坐在地上。俞婧見她終于不再掙扎著往外面跑了,松了口氣,攥著她的手卻是沒有松開半分。
許久,岑夏神色平靜了些,她看著俞婧,臉上沒有什么神采吶吶道“夜里不能出門是不是?”她神色認真盯著俞婧“你死活不讓我出去,是因為夜里不能出門是不是?”
俞婧沒有回答她,她不知道該怎么跟女兒解釋她爸爸只有七天生命的事。
岑夏的眼眸轉了轉,盯著俞婧的目光里滿是懇求“媽,我昨天夜里也在外面,你看我我沒有事對不對?你讓我出去找爸爸好不好?媽......”
俞婧神色一怔,卻是沒有說話,自昨晚岑夏回來,她便時刻擔心著,半夜里起來一次又一次去看她有沒有事,她不知道為什么岑夏沒有受到懲罰,可是她卻不能讓她再次涉險。
“夏夏。”父親熟悉的聲音從主臥身后傳來。
“你怎么出來了。”
“爸爸。”
俞婧和岑昱同時開口,俞婧看著他眼底有些復雜。
岑家城輕聲開口道“夏夏隨我,性子執拗,你攔不住的。”
岑昱跑過去抱著岑家城“爸爸出來是因為小昱剛才表現的像個男子漢嗎?”
岑家城伸手摸摸他的頭,面上故作嚴肅,笑著道“男子漢才不會哭鼻子。”
被揭了短,岑昱有些害羞,將臉埋在父親的身上。
“會七天之內一天老過一天。”岑夏看著頭發已經花白的父親,喃喃自語。“七天一到化作黃沙。”
她眼底有些震驚,有些恐懼,有些了然,又帶了幾分自責,幾分瘋狂,那樣復雜。
岑家城深深嘆口氣朝著俞婧道“我跟夏夏說會話,你帶小昱去房里。”
俞婧眼神復雜,腳下未動,只看著他不說話,她總覺得自昨夜起,岑家城就變得有些奇怪,不是指他迅速蒼老下去的面孔,是總覺得他有事滿著自己。
其實,自昨夜見到岑夏起,她便覺得自己的記憶有些奇怪,時不時會想起一些還沒發生的事。
“放心吧。”岑家城拍拍她的肩旁“夏夏是個聰明的孩子,她會接受的。”
岑家城說罷不再看她,抬腳向跌坐在地上的岑夏走去。俞婧深深的看了兩人一眼,抱起岑昱進了房間。
岑昱雖小,卻也感受到此時的氣氛有些嚴肅,沒有吵鬧,安靜的任由俞婧將他抱了進去。
“夏夏,一個人在醫院里面醒過來很害怕吧。”岑家城將地上的人拉起來坐在沙發上,輕聲問道。
岑夏瞪著眼睛滿目震驚,岑家城看著她神色溫柔,眼底有些歉意“是爸爸忘記了,我的女兒被我送進了醫院,讓你孤零零的在冰冷的醫院里躺了一百年。”
他說著伸手摸摸她的頭“是爸爸不好,是爸爸忘記了你還在醫院。”
他話音才落,岑夏的眼淚就下來了,她哭的厲害,整個人卷縮在一起,哭的撕心裂肺,這些日子以來的恐慌,擔心,好似在此時全然爆發。
她的父親終于記起了那些被他們遺忘的時間。
岑家城也不制止她,只輕輕的用手一下又一下的拍著她的背。
岑夏哭的大聲,屋里的俞婧也咬著嘴角小聲的啜泣著。那小聲而嘶啞的哭聲是那么苦澀,仿佛在黃連水里泡過似的。
岑昱不知道大人們怎么了,聽著岑夏的哭聲,看到俞婧也在哭,癟癟嘴角就要哭出來。
想到父親的話,又連忙將幾乎奪眶而出的眼淚憋了回去,他是男子漢了,家里只有他和爸爸是男子漢,爸爸安慰姐姐,那他應該安慰媽媽。
他一邊想著從前爸爸怎么安慰他,一邊用手拍著俞婧,嘴里念念有詞“媽媽不哭,哭的人會變成鼻涕蟲。”
聽到岑昱的話,將他抱的更緊了些,嘴里含糊的“媽媽不哭,媽媽不哭。”說著不哭,但那眼淚卻又像斷了線的珠子一樣滾落下來。
屋外岑夏哭夠了,她坐在沙發上,將頭埋下膝蓋里,小聲的抽泣著,聲音沉悶又心酸:“爸,你都好了?都記起來了?”
“都好了。”他說著摸摸岑夏的頭“爸爸全部都想起來了,不管是白天,還是黑夜,所有事情都想起來了。”
岑夏抽咽著問道“記起所有事的代價就是變成這樣嗎?”她眼里滿是悔恨“是因為給我開了門才變成這樣的吧。”
“夏夏。”岑家城輕聲道“這不是代價,爸爸活了一百年,這百年間白天猶如行尸走肉,夜里活在自我催眠的夢里,可現在好了,哪怕一天天蒼老下去,爸爸也是清醒的,是清醒的有思想有感情的活著。”
他聲音很輕,卻是十分堅定,這一百年啊,他一點點失去了自己的情感,自己的情緒,甚至記憶。直到懲罰來臨才陡然清醒,清楚的記起自己是怎么度過的這些日子,怎么一點點將女兒躺在醫院的事忘的干干凈凈。
相比那樣渾渾噩噩的活著,這清醒的七天對他來說實在彌足珍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