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目所能及之處皆是黑色。不是靜止的，在緩緩流動，扭曲的黑色。想要伸手去碰觸，卻發現根本無法動彈。全身使喚，或者說，其實身體本就不存在，只是無盡的黑暗中的一部分。黑暗在緩慢地流動，前方出現了扭曲的光，那些光仿佛被巨大的力量所攫取，環繞成了一個細微的光圈，而光圈中央，是永恒的黑暗。

　　周圍似乎有人在低語，明明是從未聽過的詞句，可其中意思卻能清晰的理解。聲音不大，卻極其宏遠，好像天穹之下，匍匐著億萬生靈，他們在叩首，他們在吟誦。

　　“順暗者昌，逆我者亡。”

　　“章楊，你怎么了？”男子驟然睜開雙眼，所有的黑暗都不見了，穹頂上是泛著柔光的吊燈，而眼前，是神色緊張的美麗女子，不是永恒的黑暗。

　　“沒事，做了個噩夢。”男子勉強地笑了笑，坐直了斜躺的身子。是最近太累了么，聽著演講都能睡著。聚焦了一下目光，臺上的西裝青年依舊在笑著回答場下零星的提問。可能是剛睡醒吧，總感覺離得有些遠。

　　輕呼了一口氣，總算平息了有些紊亂的呼吸。這不是第一次做這個夢了，想來，快有十年了。總是零零碎碎地夢到那個黑暗的世界，那扭曲的光，那無邊的吟誦聲。

　　“艾麗莎，我沒事了。”看著身旁女子有些擔憂的神色，男子笑著說。

　　又過來一會兒，優雅的音樂聲響起，伴隨著主持人維德的結束致辭，這場發布會就落下了帷幕，大廳中，人們成群地接二連三離開。

　　從大廳中出去是一條狹長的走廊，高高的穹頂懸著金色的吊燈，緩緩轉動。兩旁掛著各種后現代的名畫，光影流轉下，似乎沾染上了圣輝。大理石地面鋪著猩紅的地毯，一直蔓延到寬敞的前廳。前廳有一道高大的銀色拱門，門旁立著著裝得體的侍從，恭敬地送客人們離開和迎接他們的到來。

　　順著長廊，步過前廳，再走出高大的拱門，面前便是寬廣的平臺。平臺位于茫茫云海之上，被一個巨大的屏障所籠罩，像一個只上半部分透明的圓球。從平臺上放眼望去，云海在遙遠的腳下，看不太真切，倒是有點像雪白的毛絨球，這邊一團，那邊一團。

　　此時已經是傍晚，往西方望去，太陽顯得很小，如同瓜瓤里的瓜子，只能使得那方的天空不被黑暗侵蝕。而平臺上方天空已是墨色，卻不讓人覺得漆黑。明亮的銀河在夜空中流淌，可能因為這里真的很高，所有的星星都閃著地面上不曾見過的光。

　　拱門前的侍從躬身微笑：“歡迎再次光臨觀天臺。”

　　從拱門里走出兩人，是剛才大廳里最后一排的黑發美女和慵懶男子。

　　“章楊，你真不跟我走？”美女問男子，神色自如。

　　被稱作章楊的男子輕聲笑道：“不了，艾麗莎，我還有事呢，你先走吧。”聲音不復大廳里時的慵懶，帶著點沙啞的磁性。

　　“那好吧，拜拜了，有事聯系吧。”名為艾麗莎的美女也不糾結，轉身就向平臺外走去。只見她走到屏障邊上，伸手觸摸，一道綠光閃過，屏幕前出現了一個透明的氣泡，迅速變大到可以進去一個人而不覺得擁擠的地步。她回頭看了一眼，休閑裝男子還看著她，帶著懶洋洋地笑意，右手抬起，慢慢地揮著。

　　艾麗莎也回以笑容，揮了揮手，然后伸手，被氣泡包圍，裝著人的氣泡穿過了屏障，出現在高空中，轉眼間就消失在了視線里。

　　一見女子消失，休閑裝男子神色就變了一個模樣，再也沒有了先前的慵懶。打量了一下四周，見沒人注意自己。便找了個角落，抬起手腕，點了一下手表的屏幕：“呼叫老王。”

　　不一會兒，手表里就有一個氣憤的聲音響起：“干嘛，方狗？”

　　“泡妞找你借錢！”男子笑著說。

　　“又他么裝逼騙小姑娘？借多少？快說我這邊忙著呢！”那邊的聲音很不耐煩。

　　“借我一百空零晶。”

　　“噗！”通話對面的老王好像正在喝水，被他這一句話激得噴了出來，沉默了好一會兒，手表上才幽幽傳來聲音：“方衡，我給你十秒鐘重新組織一下語言。”隨著這句話，手表上緩緩浮現一個年輕男子的全息半身影像，面容俊朗，儀表堂堂，西裝左胸上繡有金字“運輸部部長：王平”。

　　“怎么啦，不就一百空零晶嘛。”這邊的方衡卻有些不以為然。

　　顯出了影像的老王破口大罵：“好你個方狗！張口就來一百空零晶，你他喵得知不知道什么是空零晶？你泡的什么妞？”他一臉憤怒，聲音也極大，引得不少平臺上的人側目相視。

　　方衡手點了一下手表，一個透明的空氣罩將他包圍：“說話小聲點！我是不知道啊，不過也貴不到哪去吧，而且才一百，我印象中你不是這么小氣的人啊。”說得理所當然，氣的面前的人咬牙切齒。

　　“你真他么的是無知者無畏。”老王不禁發出一聲感嘆，然后無奈地說：“我還是給你科普一下吧，我家的公司你知道吧。”

　　“肯定知道啊，土木集團，很大的公司嘛。”

　　“我家公司主要負責土星和木星上的核原料開采運輸，也算是個利潤巨大的公司了。你知道一年的營業額是多少嗎？”

　　“多少？怎么也得幾萬億吧。”方衡的回答不是那么確定。

　　“哼，怎么可能才幾萬億，交的稅都不止這么多。”王平一臉不屑，然后丟出了一個令方衡意想不到的數字：“就知道你想不明白，正常一年的營業額是三百萬億。”

　　“臥槽，這么多！”方衡有些吃驚，他是真沒想到竟然有這么多。

　　“那你知道換算成空零晶是多少嗎？”

　　“多少？”

　　“三百個。”老王又說出一個讓方衡丟掉下巴的數字。

　　“臥槽，一萬億一個？”此時的方衡嘴巴大的能塞進去一個西瓜。

　　見方衡這副德行，那邊的王平倒是露出了笑意：“別張著你的大嘴了，現在想清楚了吧，老子就算把自己賣了也掏不出這么多空零晶。快說，你小子究竟想要干嘛？”說話的同時，他還看了一眼方衡的四周。

　　“嘻嘻嘻，那就一千萬銀河幣吧。”方衡很快反應過來，又笑著說。

　　“不借。”

　　“老王，你這就過分了，我們從小穿一條褲子長大的，你現在連一千萬都不借！”

　　“不借，你現在泡妞都能到這么高大上的地方了，還要問我借錢？”

　　“額，你以為我想來啊。都是今天那小美女說要來的，硬拉著我。媽的，還要我掏錢。”方衡委屈巴巴。“至于為啥跟你獵一千萬，就是想要買那個星河集團的電影票。”

　　“啥？你說啥，什么電影票能值一千萬？”這輪到王平吃驚了。

　　“你聽說過當時我們上學時的學長楊陽嗎？”方衡忽然轉移了話題。

　　“有點印象，不過不是很清楚。”

　　“他現在發財了，上次跟著南天集團的星際飛船，去了什么波特曼星系，在那里撿了漏，賺的是盆滿缽滿，現在都移民到奧古斯都星系去了。”艷羨的語句從方衡嘴里說出。

　　“你不會也想？”

　　“沒錯，這可是個好機會，說不定我從那個勞什子彼岸星回來就發大財了，到時候請你吃天宮閣的萬壽宴。”

　　“你確定要去，這種星際遠征，各種危險可是真的說來就來。我知道你現在是星海獵人，但……“王平嚴肅了起來，這種星際遠航的探險他知道一些，雖說收益極大，但是風險更大。

　　“已經不是了。”方衡的神色也恢復了平靜，淡淡地說。

　　王平并不糾結這個，試圖勸方衡別去：“不管是不是，你肯定也知道，這一行死亡率有多高。你真的缺錢可以來我這，怎么也不會愁吃穿。對了，我爸現在還老念叨你，你也知道，他把你當親兒子一樣看待的。”

　　聽著王平的話，方衡神色暗淡：“王平，你知道的，我已經回不去了，聯邦現在還在通緝我呢。別的不說了，是兄弟就幫我一把。”

　　“媽的，這就像把你往火坑里推。”

　　“我自己跳的，和別人無關，對了，你幫我買吧，到時候把身份驗證發給我就行了，我現在不好買。”

　　“哎，好吧，除了這個，還有其他的么。”王平輕嘆了口氣，不再糾結。

　　“嗯，再給我準備個武器吧，我被星海獵盟踢出去后，就沒有傍身的武器了，最好威力大一點的，什么反物質湮滅槍啥的。”方衡又恢復了嬉皮笑臉，賤兮兮地說道。

　　“哼，吹啥牛逼，你又不是不知道，這種大殺傷性武器根本搞不到，聯邦明文禁止。嗯，我給你在保管箱郵寄一把沙漠之鷹，你將就著用吧。對了我給你打過去了一百萬，配備好一點，你的狗命也更有保障。”

　　“兄弟，啥也不說了，回來添香閣的干活。”方衡一臉淫笑。

　　“也不知道我這么做是對是錯，你好自為之吧，放機靈點，我還有事，先掛了。”

　　王平的全息影像緩緩散去，手表叮鈴一聲，屏幕上滾動著一條短信的內容：“您尾號4219的儲蓄卡賬戶6月1號16時46分轉入工資1000000，活期余額10000521.21[貝倫斯銀行]。”

　　方衡看著短信，心中五味雜陳，這張卡已經十年沒有用過了，從土木太空城離開之后，自己輾轉各處，原來已經十年了，一切好像都是原來的樣子，一切又好像全都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