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什么！那個地獄王子的見習牧師回來了！”赫莎坐在裝飾奢華的軟綿綿床上，她剛睜開迷茫的睡眼就聽見一個不好的消息。
門外傳進半身人管家的聲音:“是的，赫莎小姐，還有昨天跟他一起離開的新代理人。你告訴過我，如果他們回來了就告訴您。”
“為什么？這分明才剛過去一天，難道他們根本沒進銀語森林？”
“這我不清楚。”
“他們現在在哪？會客廳？”
“那位新代理人一回來就將達爾薇拉小姐領去主人的書房了。”
“什么！啊呀！”赫莎震驚地翻下床，她慌亂地跑向暗木衣柜，不察小腳趾直接撞到床角，吃痛倒在地上。
門外聽見喊疼聲，關心而問:“赫莎小姐，您怎么了？”
“我沒事！”赫莎咬牙強忍疼痛，十年過去她早就適應這副身體的脆弱。
“你快讓人去攔住他們兩個人，我馬上過去。”房內女孩手忙腳亂地開始更衣。
“但是，世襲男爵大人承諾過達爾薇拉小姐有事就能直接找他，畢竟是伊沃來的小姐。”
“至于那位新代理人，雖然衛兵和仆人知道他只有空名，但畢竟佩戴有代理勛章，我們可以不聽命令，卻不能攔他去見領主大人。”
“地獄王子啊！怎么會變成這樣！”赫莎驚叫。
她穿齊平日一身衣裝，轉身施展出傳送異能，離開房內趕往書房。
室外走廊傳來另一位女性的聲音:“管家先生，我來找赫莎，她在屋內么？”
“赫莎小姐應該已經去主人的書房了，如果您有急事，等她回來我會通知您。”
“誒，明明讓我早上過來叫醒她，發生什么事了？”
“是有一些事情，詳細情況您請聽我說……”
話分兩頭，同一時間，銀沙莊園書房內的三個人之間正沉浸在一種嚴肅的沉默中。
法伊貝穩坐桌后的高背椅，這個紅色短發削瘦的男人有著明顯的黑眼圈，雙手肘部架在桌面，十指交叉，一臉陰沉。
德維利與莉澤蘿兩個人安靜在書架邊上，耐心等待。
倏然正對辦公桌的一側降下幕布，人影乍現。
“德維利！你竟敢繞過我直接來見——啊！”
赫莎話沒說完，遮擋她身影的幕布驟然被烈火籠罩，渾然不似昨天星火緩慢燃燒般溫柔。
世襲男爵的手臂上浮現出魔法圖紋，德維利在一旁看得仔細了，圖紋上一道痕跡消失化成一股無形的波瀾散出，迅速附著在幕布燃起烈焰。
“我說過，你不應該在我面前耍這種把戲，收起你的神秘主義吧。”
火光中，德維利第一次見到赫莎的真面目了。
身穿奢華洋裝的雙馬尾紅發女孩狼狽地從卷向她自身的火圈中躍出，摔倒在書房古赫德蘭茨風格的紅黑地毯上。
“法伊貝，你真干得出來！”
赫莎的衣服邊角被燒到，飄起黑煙，她自己被煙熏到，捂著流淚的眼睛坐到地上。
她抬起頭，剛好與正觀察她的德維利視線接觸。
“你在看什么！”自己這糟糕的樣子暴露在一直以來地位居于她下面的人，赫莎又羞又惱。
“我只是感覺現在的你比在屏風后時所表現出來的模樣小不少。”
德維利心態有所轉變，語氣輕挑，上下打量后目光停在赫莎的胸前。
“你在看什么地方！流氓！”赫莎意識到男人的目光盡頭，迅速遮住胸前，驚怒地站起身
“我要剝奪你的代理人身份！”
“夠了，自己失態還不滿足，連帶桑達雷家族的臉面也要一起丟么？”
法伊貝重重拍擊桌面，打斷赫莎的指責。
“哼，我又不算你們桑達雷家族的人。”
“那你就有資格隨意地將家族代理勛章賜給別人？”
“啊呀，我想起我跟桑達雷家族還是有些關系的。”
“收起你的伶牙利嘴，我等你過來不是想聽你這些沒有營養的話。”
法伊貝站起身:“赫莎，你沒有將達爾薇拉前往銀語森林的消息告訴我，為什么？”
“世襲男爵先生，我只是告知那位隊長我需要人手幫助而沒有提及我要到森林里去。”安靜地站著的莉澤蘿開口說。
法伊貝伸手讓這位見習牧師不用多說:“貝特拉那個呆子，稍后我也會讓他過來。現在，我問的人是你赫莎，你知道她的目的，對吧？”
赫莎撅著嘴，但在法伊貝嚴厲的注視下，萬般不情愿地說出實話:“我知道，貝特拉告訴我她這幾天盡往樓下圖書室跑，他確定她打算進入銀語森林。”
“然后你讓他把這件事情交給摩根施特恩？”
“哼，我不是說了他有更好的利用價值，再說五年前那些挖墓的家伙不也找到那間教堂了么？”
“歷史學會的歷史探索者遇到了三只蝎獅，回到莊園時站著四個渾身掛彩，躺著兩個中毒昏迷。”
“如果她出了什么事情，你打算我要怎么去面對伊沃的達爾薇拉家。”
“他們現在不是毫發無損嘛。”赫莎仍在嘴硬。
一旁的莉澤蘿說:“事實上我們遇到很多危險，如果沒有德維利的幫助，我幾乎不可能回來。”
她實事求是，無論地底神殿被陷阱困住還是離開時被強盜圍住，她一個人可沒有辦法脫逃。
“哈？你在開玩笑吧，他只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流民。”赫莎可不相信她的話，“你還是趕緊住口，停止說這些胡言亂語。”
“該住口的是你才對！無論如何你都讓我重要的客人陷入了危險，必須接受懲罰！”
只見一道光華閃過，赫莎還想辯解，忽然發現面前被攔住，再仔細一看，女孩登時震驚發火。
“這是……力墻！法伊貝你竟敢關我力墻！”
無形的力場墻從上下左右六面將赫莎包圍，她氣急敗壞地徒手砸墻，嘴上不停用污言發泄不滿。
但這力墻不僅擋住她傳送異能的施展，也隔絕了聲音。德維利看著雙馬尾女孩在里面無能狂怒，嘴唇頻繁開合卻沒有聲音，他感覺到滑稽。
“好了，關于赫莎的事情，請讓我向你再一次道歉。我與你的長輩的關系可以追溯到我還是家族繼承人，我還在伊沃魔法學院學習的時候。請原諒赫莎對我們兩個家族的關系認識不深，犯下了這種錯誤。”
“世襲男爵大人，不必這樣。”眼前的貴族如此客氣對她，莉澤蘿反而拘謹了。雖然遞交引薦信的那天對方態度就很好，但沒想到會做到這種地步。
法伊貝面向莉澤蘿，禮貌表示歉意后轉向德維利。
剛見到赫莎受難還暗中感覺好笑的德維利見這位魔法師轉向自己，心中懸起沉重的石頭。
他不希望在一位魔法師面前啟動「煉獄」，因為他清楚擁有非凡能力的人會察覺到這種影響——盡管可能仍會被影響。
“摩根施特恩先生，我現在很猶豫該如何處置你。”法伊貝重新坐回椅子上，“貝特拉護衛莊園盡心盡力，林頓為我的銀沙商會勞心勞力，他們得到代理勛章做為獎勵，而你只是因為赫莎的任性。”
“我不會允許一位惡棍，混混成為代理。特別是一位在沙角鎮名聲不好的家伙。”
德維利不動聲色，內心卻熱鬧極了，昨天他與莉澤蘿商量的說辭都基于他成為代理是世襲男爵與赫莎的計劃，但現在只是赫莎的自作主張反而讓他遲疑該如何回應。
莉澤蘿見狀，開口勸說:“桑達雷的家主，我認為摩根先生在協助我探索銀語森林里的神殿時出了很大的力。”
一記好助攻，德維利向見習牧師暗暗點頭。
“我知道，所以我在猶豫。我們桑達雷家族讓代理勛章成為一種能讓人努力的標志，從未主動剝奪代理勛章，因為這會讓其他代理人出現不安感。”
“看在你確實出過力，一會你離開莊園，自己將代理勛章留下，如此做了，我能讓你活著離開沙原領。”
法伊貝竟然以是否讓德維利活命為前提來考慮。
莉澤蘿還想再說什么，對方輕輕擺手示意自己已經寬宏大量了。
這并不是德維利能夠接受的結果，他的計劃要在沙原領立足，但這情況他也不能依靠莉澤蘿了。
他深吸一口氣，大膽進言。
“世襲男爵閣下，我能為你干些不干凈的事情，林頓會長是商會牌面，貝特拉隊長更代表莊園。他們有些事情不能做，但我能做。”
“赫莎也可以。”
“那她現在怎么被您關起了呢？領主先生，您現在需要除赫莎外的另一條對外溝通的渠道，至少見習牧師小姐的事情，您還放心交給赫莎么？”
“嗯……”法伊貝在思考。
德維利決定再進一步:“而且我還有辦法幫助您對付沙角鎮議事會的成員，銀語森林里最近興起的強盜團跟我有著聯絡，這些利欲熏心的家伙最適合干這樣的臟活，就像赫莎小姐雇傭我騷擾玻璃工坊一樣。桑達雷家族的名聲不會受損，只會在剿滅一伙作惡多端的強盜后更盛。”
他毫無負擔地安排著方才還稱兄道弟的薩利奧跟他的人手。
沒曾想，法伊貝沉默幾秒后發出低沉的笑聲:“呵呵……狡猾的想法。”
“讓我猜猜看吧，你用貴族代理的身份拉攏到那些強盜，現在又企圖用他們來讓我將錯就錯，對吧？”
德維利瞳孔猛地一縮，這點伎倆沒有逃出對方的手掌心。
“您都猜中了，那您的意向如何。”
他說得非常坦誠，這里沒有他虛張聲勢的余地。
世襲男爵的手指敲擊著光滑的暗木桌面。
“赫莎自作主張地行事讓我明白，她的權利太大了，確實需要另一個人分擔她的任務。”
德維利屏住呼吸，生怕對方話中藏有但書。
“你過關了，不過，如果你不能讓強盜乖乖聽話，貝特拉會把你跟他們一起吊死在沙角鎮的廣場上。”
雖然有失敗就會被絞死的風險，德維利還是松了一口氣。
“我不會辜負您的期望。”
法伊貝點了點頭:“既然你清楚我近日要對議事會下手，你就開始負責這件事情。”
“明白，我稍后就會去拜訪林頓先生。”
“你需要他幫助你？”
“我們需要從他那里知道，當議事會被解散后要接手哪些工作。”德維利奉承地行禮說，“在您的領地上，當你希望一個組織解散的時候，他們就已經被解散了。”
法伊貝眼中閃過一絲精明的神情，他很滿意面前這個人的回答:“那你去做吧，帶上代理勛章跟林頓說是我的意思，他自然會告知你，你需要的信息。”
“另外，你也繼續負責達爾薇拉小姐與我的聯絡。”
“我知道了。”
德維利答復后，向領主告辭，他同莉澤蘿一道離開書房。
屋內的法伊貝看向力墻里的赫莎，少女氣鼓鼓地拿出一根鐵錘砸著無形的墻壁——盡管她知道這毫無作用。
“我使用延時畫法繪制了這道魔法圖紋，至少要一段時間你才可能出來。”
“這十年，我確實過于縱容你，是時候改變了。”
法伊貝深深地靠上椅背，陷入沉思。
“摩根施特恩，聽說時還以為只是純粹一個惡棍混蛋。今天見到，人確實有可用的地方。就盡可能榨干他的價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