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地室之內揚起一小股灰塵，一條黑色小蛇徑直游向墻角，穿墻而入，里面竟是又一方天地。

　　黑蛇盤在墻角，一動不動，緊接著，一股青色的云煙似的東西便離體而出，在半空中凝聚起來，幻做一個人形的模樣。

　　這才看到，墻角邊還有一顆紫的發黑的珠子，微微閃爍著血光。

　　那人形模樣的東西竟能夠開口說話：“他現在已經全然信任我了。”

　　那紫色珠子動了動，同樣發出了聲音：“你奪我真身，假冒我在妖王的身邊潛伏這么久，這就是你們所謂的神仙做出來的事情，真是卑鄙。”

　　人形激動地往前，一拳砸在石壁之上，只是本就是一團元神，絲毫沒有感覺。

　　“閉嘴，我不是神仙，早在寒蚩殺了他們之后我就已經墮入魔道，投靠了魔帝，我來到妖王身邊，不過就是要取他性命，令他挫骨揚灰，永世不得超生。”

　　紫色的珠子又閃了閃：“四萬年了，你的大仇到現在都沒報，他們在人間或許都已經輪回了數萬遍了，就連靈魂都不知道還能不能記得你。”

　　人形顯得有些激憤，“胡說！他們不會忘記我的，絕對不會。”

　　紫色珠子便暗了下去，蒙在塵埃里，靜靜地，仿佛剛才的一切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

　　竹園，以至傍晚時分，莫菀坐在院中看著黃昏里隨風搖曳的竹林，瞇了瞇眼，感到一絲困倦。

　　忽然，眼前出現一張方桌，隨即就見沉暮笙拿著一壺酒兩只杯子走了過來。

　　“喝酒？”她歪了歪腦袋，一雙杏眼彎彎地看著他，“我可不敢喝的。”

　　沉暮笙驚訝地看著她，是一副不相信的表情：“能做出百花釀的人，說不會喝酒？怕是滑天下之大稽，菀兒，你故意騙我？”

　　尾音上揚，他臉上笑著，像極了不懷好意。

　　莫菀心里一個咯噔，隱隱猜測到了他接下去要說的話，于是便小心翼翼地掀了掀眼皮看他。

　　果不其然，他皮笑肉不笑地給她倒了杯酒，拿在手里轉了轉，才遞到她的面前：“也不知道某人之前是真的醉酒還是故意裝醉，不僅吐我一身，還將我抓成花臉，被旁人取笑了多日。”

　　莫菀鼓著腮幫子氣呼呼的，想起之前在太子府的事情，雖然后來也已經在他身上報過仇，當時他還跟自己道過歉。可是，當時的沉暮笙跟現在的沉暮笙是同一個，但又不完全是同一個。

　　她有點懊惱。

　　緊了緊拳，試探地看了對面笑得燦爛的男人，視線落在了他方才放在自己面前的酒杯里，“嘩……”

　　她的動作如同行云流水，起身就往竹林中跑去。

　　沉暮笙張著嘴看著突然離開的女子，臉上濕漉漉的，眼前還掛著幾串水簾，他不敢置信地用手掌摸了摸臉，有點懵。

　　臉上很快就現出怒意來，全然與方才的不同。

　　“小菀兒，你完蛋了。”他陰惻惻地看著莫菀離開的方向，重重地放下酒杯，起身追去。

　　半晌，某株竹子旁，那身形嬌小的青衣女子被一頎長冷峻的玄衣男子困在兩臂之間。

　　“上次已經跟你道過歉了，為何還要用酒潑我？”他逼近，臉上散發著寒氣。

　　莫菀磕磕巴巴，心如打鼓：“是你舊事重提，捉著那件事情不放，我一想到你當初這般過分的行為，就氣不打一處來。”

　　“我過分？”沉暮笙一手指著自己，都不知該如何爭辯了。

　　莫菀點點頭：“就是你過分，摔我入湖已經很過分了，故意留著我撒酒瘋時撓出來的傷痕到處走，破壞我的名聲和品德，簡直不能原諒。”

　　沉暮笙笑了，還笑出了聲：“你那名聲何須再敗壞？”

　　“你若不頂著一張大花臉到處走，哪有這么多人知道我前一夜醉酒撒瘋，還被你扔進湖？”

　　沉暮笙抬手，莫菀驚恐地往旁邊躲，“你干嘛？打我？”

　　“我是這種人？”

　　“嗯哼？”

　　沉暮笙驚訝地問：“我真的打過你？”

　　莫菀想起以前那個動不動就找自己切磋的某人來，有一刻的慌神，隨即搖了搖頭：“除了言語上的攻擊，倒是沒打過我。”

　　聽到她說攻擊二字，沉暮笙就不樂意了，在他看來，不論是沉山的沉暮笙還是人間的沉暮笙，都是很寵她的，哪有真的傷害過她？

　　莫菀知道他是絕對不能想到的，再說事情都過去這么久了，再提還真顯得自己小肚雞腸，不過話都說到這個份兒上了，沉暮笙求知若渴，她便解釋了一下：

　　“你之前以為太子心慕我，便來警告我，言語頗為傷人，你一直都是這么跟女子說話的嗎？”

　　他還以為自己之前到底做了什么連自己都不知道的混賬事，原來她說的是這個，不過是幾句話而已，就令她記得那么牢？難怪說女子的心眼小了。

　　“唉……果真是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他嘆了口氣，喃喃自語著，被莫菀聽到了，又一頓生氣：“沉暮笙，你果然是個傻子，你都不會哄我一下的嘛？”

　　他不明白，“你又沒生氣？”緩過勁來，“你生氣了？”

　　莫菀抓起他的手腕狠狠地咬了一口，眼神挑釁。

　　他從喉嚨里冒出一聲笑來，在莫菀松口的那一刻將她摟進了自己的懷中，“別對我失望，我會慢慢學著寵你，溫柔地待你。”

　　莫菀想錘他的背，但是終究沒動手。

　　眼前的沉暮笙……一言難盡，她完全摸不到他的心思。

　　他像是十萬年前那個囂張冷傲、一見到她就同她切磋法術的滄默沉，又像是四萬年前沉山之上那個溫柔體貼的沉暮笙，還像四萬年前歸來的那個對她極盡寵溺的滄默沉，也像在人間遇到的冷峻嚴肅的沉暮笙。

　　方才他追過來的時候喊的一聲“小菀兒”，令她更加分不清眼前的到底是滄默沉還是沉暮笙。

　　察覺到她心緒復雜，沉暮笙嘆了口氣，摸了摸她腦后的頭發，輕輕道：“我們今夜便宿在竹園可好？剩下的事情，明日再說也不遲。”

　　莫菀無力地垂下頭，這語氣，又明明是沉暮笙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