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如此,剛才那股違和感是源自悠離的能力,也就是所謂的結界之力。
結界的本質其實就是萬物的心之隔閡,由于人與人之間存在大大小小的隔閡,所以每個人都掌握著一定程度的結界。而悠離則可以讓物體的結界放大,由此創造出來無人打擾的空間。
現在的我們就處于這樣一個結界當中。
很少見的,悠離居然為了解決一位小女孩的問題而動用異常能力。
真的有值得這么做的理由嗎?
而且這能說明什么?
就算是為了我,為了解決異常,可那樣的理由仍不見得充分。
他不讓我接觸這個事件,說明這個看似并不復雜的事件實際上隱含著更深的含義。那么,延迷果到底是怎樣的存在,蘊藏在她體內的異常又有何等特殊,想必這些問題在他的解釋下便會得到相應的答案。
所以在此,我必須以旁觀者的角度見證,見證我的男友悠離親自解決這看似并不復雜的事件。
“躲藏,已經沒有必要了。”
猶如揭穿對方真面目般的絕對字句,事到如今,就算用謊言掩蓋真實也不會有任何價值。
我緊握延迷果的手,手心的溫度傳遞到另外的手心上。
我——
沒有隱藏任何情感。
眼神不含任何悲傷。
因為我是引導者,是引導她走出異常囚籠的人。
“別擔心。”
為了讓她正視問題所在,我負責任地給予應有的關懷。
“我......”話語所引導的對象——延迷果努力憋出笑容,“我已經習慣了。”
這句話,是她內心的避風港,同樣也是存在的動力。
“我不會撒謊,也不會躲藏。”
她抬起垂下的頭。
雙馬尾順勢一揚。
視線所及之處極其遙遠。
然而目光中卻滿是真摯。
“兔子先生,請幫助我。”
“我等的就是你這句話。”
秒答。悠離在推論方面的獨到自信也是常人難比的。
“一周前,這家店剛剛建好。我依稀記得那天傍晚的六點半,天空正下著小雨,接著有人闖入了我的店里,那個人當時多半是因為慌張,就像是做錯事一樣匆忙逃離了。但我恰巧透過玻璃墻看到了那人的背影。那留著雙馬尾的可愛背影,我猜應該是你。”
“是我沒錯啦。”
延迷果好像挺羞愧地低下頭。
“關鍵是,你為什么要跑?”悠離再次道出問題所在,“當然,這個問題也涉及到你的異常。”
說到這里,悠離把視線轉到我身上:
“延迷果的愿望,是什么?”
“呃,回家。”
悠離聽罷點頭,當著我們四人的面繼續講解:
“迷果妹妹,在這一周的時間里,你每天都會在晚上七點鐘走進這家店。然而,你來到這里不是因為你想遇見我或者想要喝咖啡。”
說到這里,悠離把視線轉到華吟身上:
“這位先生,你認為靈魂是有執念的,對吧?”
劉海垂了下去,雖然看不見華吟的面容,但我想他應該是在點頭示意。
“那么,我們不妨假設一下。如果迷果妹妹想遇見我的執念很深,在白天這么長的時間里,你隨時都可以來這里與我相見,可你沒這么做。你從來沒有依靠過自己的意志在傍晚七點進入這家咖啡店,所以,我覺得你之所以會在傍晚七點鐘走進這家店有兩個原因:一,在你看來,七點鐘代表某個重要的時間點;二,而這家咖啡店所在的這片地域對你很重要。”
“門禁時間......”延迷果默默說道,“七點鐘是我家的門禁時間。”
“是么,正好與我的猜測相同。”
悠離用手撐住額頭,接著大呼一口氣,我猜他應該是在想要不要再說下去。
“抱歉,剛才在濾清思路,我接著剛才的繼續講吧。”他下意識舔了舔嘴唇,說道:“七點鐘,是你家的門禁時間;那么,你為何會在七點鐘進入這里,其中的理由我就不用再細講了。”
難道說......
我和鞏圭同時抬頭,華吟也咳了一聲。
“你在一周前會逃跑,估計是不想接受家已經消失的事實。而你之所以會在無意識的情況下于傍晚七點進入此地,是由于你內心的執念,那是你想要回家的執念,但是,你其實比任何人都明白,自己已經無法回到家了。因為這家咖啡店,我腳踩的此地——就是你家的舊址。”
仿佛早就預料到這種情況似的,延迷果強露笑容。
但同時。
合上的眼瞼無法阻止淚水流出。
一吸一吸的喉嚨哽咽到說不上話。
很勉強,很無力。
真是一場災難。
宛如噩夢降臨。
現實全部扭曲損毀,逐漸變得支離破碎。
“嗚嗚......兔子先生的家,就是我的家......”
此時此刻,我什么都明白了。
地縛靈,延迷果。
知道自己早已離世的事實,知道這個家早已消失的事實,知道自己早已化為幽靈的事實。
這本來畫上了句號的故事,就因為迷果妹妹一聲不同意,強加了一個逗號。而加入逗號之后的我們,只是強行給故事添加了一段冗長的過程。
異常。
無法用常理定論。
本來我是知道的。
但這種目空一切玩弄一切的感覺,讓我確確實實地明白了它的本質。
看到不停啜泣的延迷果,我有種想低身抱住她的沖動,可在雙臂伸出去一半的時候,我放棄了。
一切既定,逗號失卻,句號再現。
我明白。
我理解。
陌生人的擁抱不會起到任何作用。
更何況,擁抱在原定的劇本里根本就不會發生。
理所應當看穿了一切的那個家伙——悠離,并沒有尋找解決的辦法,而是從一開始就把該說的話全部藏在心中,閉口不言。
作為他的伴侶,我自然明白他的想法。
他在等待異常結束的時機,所以一開始,他并不想讓我接觸這個事件。這也算是他獨特的惡趣味吧,為了完美解決異常事態,而故意把人蒙在鼓里的惡趣味。
思慮良久后,我把手放到延迷果的頭頂上,就像她的父母一樣輕撫她的頭發。延迷果揉搓著眼睛,用那紅透的雙眼環視這家店。
你能看見什么?在這里,還有什么值得留念的嗎?
迷果妹妹。
你回到家了嗎?
想問出。
想問出這句話。
或許殘酷,或許溫暖。
“執念解決了。別忘了,我剛才說過會超度你。”
一直作為旁觀者的奇怪術士華吟終于可以發揮出他的作用。
“老哥哥,請溫柔點喲。”
她露出很勉強,但也很真誠的笑容。
“......我會的。”他遲疑了一下,“把手伸出來吧。”
“嗯。”
當著在場所有人的面,延迷果攤開右手心。
“希望你,能公平地受到這個世界的關愛。”
他從外套里抽出一頁紙,唰地按在延迷果的手上。
剎那間,延迷果從我們視野里消失,一切仿佛都沒有發生過。
就這么結束了?
完全沒有釋然的感覺。當然,也完全沒有實感。
這就是解決異常,這種孤寂,令我想要逃離世界所呈現出的真實。
“你做的很好,霏霖。”
最終,由悠離帶來結束的話語。那不帶絲毫感情色彩的聲音,讓我懷疑他是否是我熟識的伴侶。
“話說,事情還沒結束啊!”一直坐在角落里的鞏圭突兀地插了一句話,“延迷果是因為什么而死,她死了多久,如今她的父母到底在什么地方,都還沒有搞清楚!”
我睜大雙眼,沒錯,正如鞏圭所言,一切都還沒有結下定論,異常的背后還有許多事需要我們去深度挖掘。
于是,我的腦海里蹦出一個想法。
“鞏圭。”
我提議道:
“我們去掃墓吧。”
這將是我們為早已逝去的人做的最后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