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離那名奇怪少女的途中,我瞥了一眼電子表,上面顯示的時間是“5:47”,很明顯,這次上坡的時間遠遠慢于正常水準。
“就是因為和那個奇怪的女生搭話才會耽誤了這么久。”
我不害怕遲到。事實上,就算我不去御宇神廟也沒什么所謂,可是在七年前我剛到這里工作的時候,就覺得這是我的必要責任,而這種責任也成為了約束自我行為的枷鎖。但好在我不討厭這種感覺,人嘛,有時候就是需要自我約束才能得到成長,這一點我在學校的時候已經親身體會過了。
我在滾軸聲響的陪伴下穿過好幾所廟堂,最后終于抵達了目的地——御宇堂。
御宇神廟所處的地理位置四周環山,而作為地理位置最深處且文化底蘊最神秘的廟堂,御宇堂更是被許多凸出的巖石覆蓋,那些從巖壁中凸出的奇石將御宇堂整個包裹在一起,遠看二者好像已經合二為一了。
據那些年邁的老人們口耳相傳,御宇堂和奇石融為一體也是神明降下的奇跡。不過可零姐對此的態度卻十分堅決,她對這件事一口否認,并且當時還嚴厲批評了那些到處造謠的老人們。也不知道她是從哪得來這樣的自信,也許是她身為堂主,對于神跡之類的東西有自己獨特的看法吧。
我慢悠悠地把自行車推到御宇堂的側院,發現那里已經有人在了。身材精瘦的少女正在田地里干活,她身著御宇神廟內置的服飾,與漢服相近的服飾在陽光下反襯出亮潔的純白。
應該是察覺到了我的腳步聲,少女抬頭一甩馬尾,毫無疑問,這種精練的發型與少女樸素的氣質形成了完美的互補。
“哎?鞏圭,今天這么早啊。”
對方放下鋤頭,貌似對我早起的現象很震驚,一對大眼瞪得賊圓。
“都是因為可零姐啊,大清早就給我打個電話過來,自從她在堂里安了座機之后,整天盡會使喚人。”
“呵呵,要不你去拔她的電話線啊?”
“嗯,有道理,下次我會考慮這么干。”
能夠和我隨意搭話的這名少女是季園楠的同班同學許尹穎,在我看來,她是屬于非常上進的一類人,不過,這種上進多半是家庭原因造成的。
“你連衣服都換好了,來的比我早多了嘛。”
“那當然咯,我昨天就是在御宇堂過的夜,想趁著端午節好好幫一下忙。”
“話說,一個月沒見了,你媽媽......她現在情況還好嗎?”
問到這里,她愣了一下,接著露出堅強的微笑。
“再過兩周就要開始第二次手術了,幸虧發現的早,可以及時治療。”
“是么......”
我察覺自己問了不該問的事,把車停好之后準備離開。
“對了。”她叫住我,“如果可以的話,鞏圭,請你替我向園楠答復一聲,之前的表白,我就拒絕了。”
“誒?表白?!”她突然說出令人震撼的語句,“什么時候的事?”
“高考結束之后。”
“那不就是昨天嘛!”
她點頭,看起來對此事的態度還算冷靜。
“我虧欠園楠的事太多了,如今的我沒能力和他談一場轟轟烈烈的戀愛。”
是么。我并不感到惋惜,實際上我也明白,像她一樣堅強的女孩需要承受的重擔有多大,恐怕不遵從本心的戀愛會在無形中加重她的壓力吧。
不過,在這里值得一提的是,我和鸞并不是這種情況,我們之間的情況只能說更為復雜,而這個復雜到猶如毛線球般的原因恐怕還是我們一生都難以切斷的孽緣。
“我知道了,碰到他了我會轉告一聲。”
她點頭答謝,我向她招完手,徑自朝御宇堂內部踱步。
我望了一眼掛著的石制牌匾,上面的字還是老樣子歪歪扭扭,甚至連落款寫的什么都認不出來,不過聽題字的本人講,落款寫的是“可零子”三個字,可我不管用什么方向、在什么時間點看,都辨別不出落款上面寫的是什么。
“你懂咩啊,老娘我的字可是一門藝術,別人請我題我還不稀罕呢!”
響徹在耳邊的童聲是我大腦中的記憶殘片,果然,不管時間過了多久,可零姐在我心中的形象都未曾改變過。
想到這里,我深吸一口氣,接著跨過門檻,運動鞋每踩一下都會在木板上發出“嘎吱”的聲響,給人一種這里隨時都有可能垮塌的錯覺。
御宇堂內部面積大概定格在四十平方米,雖說空間不小,但里面的裝飾物實在是太少,除了掛在墻上的御宇神肖像畫以及放置貢品的桌子外就只剩下大門旁邊的一張小木桌和幾張木椅。
規矩在上,我伸出食指和中指,接著叉手將兩邊的食指中指放在雙肩上,然后點了三下以示對神明的敬畏。
做完這些之后,我將視線定格在伏在桌案上的嬌小身姿上,桌面上的紙張整整齊齊地擺成一大疊,毛筆也規矩地插在筆筒里。看樣子她剛才應該是在書寫文案,至于內容多半是跟御宇神廟在端午節舉行的活動有關。
“工作這么認真,你也挺累嘛。”
眼前這位穿著素色衣裳的嬌小女孩便是我口中的可零姐。我五歲生日那天,養老院的院長便領著我來這里看望她,從那個時候開始,她在我的記憶當中就一直是這副模樣,從來沒有變過。
光從外表來看,她就屬于那種剛升上初中的小女孩,有些嬰兒肥的紅潤臉蛋就像櫻桃一樣,有種讓人抑制不住觸碰的欲望。我小心翼翼地走近她,用食指來回戳她的臉頰,這臉蛋簡直柔軟到無以復加,如此富有彈性的臉居然會是脂肪組成的,怎么想都不可能嘛。
在我沉入這享受的過程中時,猛然發現她正用惡狠狠的眼神盯著我。
“少年,誰允許你動我的臉了?!”
奶聲奶氣的呵斥聲相當有威嚴,聽罷我趕忙把手收回,我確實沒想到戳別人的臉居然會這么上癮。
“叫你過來是為了工作,不是戳我臉。戳臉這種事等到閑暇時候再干。”
誒?意思是,我還可以再戳?這太棒了!
“把這幾份文案拿到前院去,把那群睡懶覺的家伙叫醒,就說工作已經分配好了,是可零子老大下的命令。”
“哦哦。”
我拿起那疊文案,剛想離開時一不注意踩裂了身后的木板,整個人跟著紙張一起摔倒在地。
“怎么會有你這么蠢的家伙......”
可零姐扶額,我則不慌不忙地收拾那堆紙張。
嗯?突然,與其他文案格格不入的東西吸引了我的注意力。
“可零姐,這份報紙是?”
“哦,那是前兩天的日報,我還沒來得及看呢,你要看就拿去唄。”
報紙首頁赫然標著“破壞肢體的殺人魔再現,此次的下手對象會是誰?”這樣極具吸引力的大字。
殺人魔?
我突然想起昨天傍晚鸞說的話。
“將人的肢體進行物理破壞,被害者的軀體就像是被鈍器碾過一樣......死因推測是動脈破損導致大出血,死者已經多達六名......”
我在內心默念,心中慢慢有了一些猜想。
“怎么杵在那里?中暑了咩?”
“這還沒到最熱的時候呢。”
說完,我將報紙揣進褲包,在可零姐的注視下跨過門檻。可不知為何,心中突起的不詳預感一直揮之不去。
而這,是我不熟悉的預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