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以為活得隨性和瀟灑,可是越到最后越是發覺,以前的決定是多么的愚蠢和悲哀。
智慧老蟹朱紅在自刨心肺后痛到神經發麻,他的意識如同抽離了一般,也像靈魂出竅似的。就在那靈魂出竅的一瞬間,他更為徹底感受到了自己過往的愚蠢和悲哀。
“鳴嗖嗖~~”智慧老蟹朱紅的肺部被他自己戳了一個小孔,肺部的脹氣頓時從小孔鉆出去,發生很大的聲響來,像是竄天炮一沖飛天的聲音。
朱紅心想,自己這次肯定要掛掉了,可是,這野螃蟹大個子是大紅同母異父親兄弟的秘密,難道說要隨著自己的死去而永遠地成為秘密?
螃蟹之間的蟹語不在人類檢測的音頻范疇,也就是目前人類的技術水平根本無法檢測到螃蟹說話的聲音。人類認為螃蟹的嘴不是用來說話和交流的,僅僅是用來進食和協助腮部進行呼吸用的。
所以,當房間內智慧老蟹朱紅聲嘶力竭呼喊著野螃蟹大個子的時候,高顴骨瘦臉男和豬鼻痘痘男是聽不到的,他們能聽到是朱紅肺部破洞處發出的“鳴嗖嗖~~”的聲響。
“我去,這又是什么聲音啊?”高顴骨瘦臉男疑惑地環視著四周,“師哥啊,你這里除了螃蟹沒有其他的動物吧?”
“沒有,螃蟹又不會講話。”正要去撿起大個子他們的豬鼻痘痘男,他停止了這一動作,轉身去了智慧老蟹朱紅所在的玻璃缸,“應該是這只紅螯相手蟹發出的聲音,本來是打算賣個高價錢的。”
說著,豬鼻痘痘男將智慧老蟹朱紅從玻璃缸里拿了出來。
“我看看!”高顴骨瘦臉男走過去看了看,“瞧這只螃蟹的腹部有破損,應該是生病了,送給我了吧,我帶回實驗室去研究治療一番。”
“呵呵,你啊還總說我,你不也對螃蟹很感興趣的嘛,之前的那只紅螯相手蟹治好了嗎?”豬鼻痘痘男笑著問到。
“早治好了,我不是還從你這拿了一只母的和尚蟹嘛,就想看看它們會不會跨種族地進行交配呢?”高顴骨的瘦臉男帶有幾分自豪地說到,“就算它們不主動交配,我也打算對母蟹進行人工配對,看看能不能培育出新品種。”
“你啊總喜歡培育出新品種,就感覺自己是造物主一樣,是吧?”豬鼻痘痘男幾分嘲諷的語氣,“別玩得太大啊。”
“知道啦,知道啦,螃蟹蒸好了沒有啊?”高顴骨瘦臉男催促到,“對了,還有地上的那三只呢!”
“對啊,跑哪兒去了?”豬鼻痘痘男趕緊跑過去找。
“在這呢!”高顴骨瘦臉男找到了,“哇哦,這個公蟹太生猛了吧,我有點被感動到了。”
只見墻角一處,兩只大鉗子和八只步足皆被熱氣燙傷的野螃蟹大個子,他趁著那兩個男人聊天的空隙里,先是將母蟹二姐身上的草繩給割開了,然后他將母蟹兩姐妹都背在了自己的背甲上,真的是忍著自身的巨痛,只想著快點背起兩位暈死過去的孕妻逃跑。
不料,這剛挪到墻角邊上,大個子他們就被屋內的人類給發現了。
“動物的本性都是自私的,連最富有情感的我們——人類在大難來臨之時,絕大多數都會表現地極其自私,也許連他們自己事先都沒預想過的擇決吧。”豬鼻痘痘男有些傷感,又有些憤懣地說到,“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我爸媽就是……哎,不想提他們,太惡心了!”
“這兩只母蟹應該都是這只公蟹的妻子吧?”那位高顴骨瘦臉男輕輕地拍了拍豬鼻痘痘男的肩膀,然后輕聲說到,“這只公蟹太講義氣了,哦,不對,是太重感情了,在危難之際,仍然對自己的妻子不離不棄,太難得了,我真的被感動了!”
“好吧,那我們就不再蒸它們了,送給你了,你帶回實驗室看看還能救過嗎?”豬鼻痘痘男說到。
“好啊,我正有此意!”說著,高顴骨瘦臉男彎下腰準備去撿起野螃蟹大個子他們。
聽不懂人類語言的野螃蟹大個子,他看這個高高顴骨的瘦臉人類還要抓他們,他立馬將背上的母蟹兩姐妹放下,用自己的身體擋在她們的前面。
置之死地而后生,野螃蟹大個子突然想起這個智慧老蟹朱紅曾經教導過他的道理。于是,他便鼓起勇氣,用冷冽的眼神直視著那個高顴骨瘦臉的男人,然后他猛然卸下了自己的一只大鉗子,并用另一只蟹鉗夾著,高舉起來,步足微微下屈,步伐有力地爬向那個男人。
只見那個高顴骨的瘦臉男,他先是一驚,然后趕緊拿出手機來錄制了下來。
“壯士斷臂啊,這個太悲壯了吧!”高顴骨瘦臉男感慨到,“也太悲涼了!”
野螃蟹大個子看高顴骨瘦臉男停止了動作,心里便想:朱紅爺爺以前說的沒錯,人類啊固然殘忍,但也最容易被感動,情感化生物。
但他這想法剛出,還沒回過神來,就看到身后的母蟹兩姐妹被那個高顴骨瘦臉男撿了起來,輕輕地放進了一個鞋盒子里面。
“什么?太過分了!還不放過我們!”野螃蟹大個子氣得將那只卸掉的大鉗子扔在了地上,然后他揮舞著剩下的一只大鉗子,他要決斗。
“哈哈,快看,這只公蟹生氣了,放棄使用苦肉計了,要放手一搏了!”豬鼻痘痘男一邊笑著,一邊用一個長木夾子夾起了野螃蟹大個子,他把大個子也放進了拿個鞋盒子里面。
“朱紅爺爺?”進了鞋盒子,野螃蟹大個子看到了里面的智慧老蟹朱紅爺爺,他癱倒在盒子底面,眼睛禁閉,快要沒有氣息。
“大…個…子…”智慧老蟹發出微弱的聲音,“快!吃了…我…的…腦…子…”
“什么?”野螃蟹大個子愣住了。
“快!”智慧老蟹拼盡最后一口氣,顫巍巍地抬起一只大鉗子,用鉗尖用力地摳進了自己兩只眼睛中間位置的頭胸部,“我馬上…就要…死…快…智慧…你…來…吸…取…”
“不行啊,我做不了……”野螃蟹大個子下意識地挪動了身子,他離朱紅爺爺更遠了一些。
“快!求…你…不…要…讓…我…死的…太…虧…了!”智慧老蟹朱紅極其痛苦地挪向大個子,他猛地抽開了那只摳腦殼的鉗尖,瞬間,碳納米色系的黑色腦液順著小洞口流了出來,那腦液太黑了,連光線都無法反射進去。
“朱紅爺爺……”野螃蟹大個子崩潰了,他一向直爽,但是這次他快要瘋掉了,“不行啊……”
“快……”智慧蟹朱紅將自己的腦液貼近了野螃蟹大個子,“趁……智慧…還…活著…”
“朱紅爺爺……”野螃蟹大個子淚流滿面地慢慢地張開了嘴巴,他吮吸了朱紅爺爺的腦液……大個子已經不知道自己的內心是怎樣的感受了,痛苦、無奈、掙扎、崩潰……似乎百感交集,又似乎一片空白。
而智慧老蟹朱紅,他看到大個子在吮吸自己的腦液,臉上沒有一絲生理上的痛苦,而滿是欣慰的笑容……
年過兩百的深海智慧蟹,他們的大腦,主要指腦液里活躍著的腦細胞,就像一個可以移動的儲存硬盤,里面加載的知識儲備、智慧技能甚至情感記憶等等,都可以在活著的狀態下,以自愿讓其他螃蟹生食的殘忍行徑下進行剪切與復制。
簡言之,野螃蟹大個子生吃了智慧老蟹朱紅的腦液,那朱紅這兩百多年的記憶、思想、情感、知識還有智慧技能等都傳承給了大個子,但是不會左右大個子的思想,完全由大個子本身來操控和管理這份新增的“硬盤”。
這樣一來,野螃蟹大個子就一下子擁有豐厚的知識還有夢寐以求的智慧技能,而且還知道了智慧老蟹朱紅這一生所經歷的所有事情,包括秘密。
吮吸完朱紅爺爺的腦液,野螃蟹大個子便昏迷了過去,他是需要一段時間來慢慢消化和適應這份饋贈的。而肺部破洞,腦部空洞的智慧老蟹朱紅,他喊著笑走完了自己這一生。
“螃蟹蒸好了,師弟,快來吃吧!”豬鼻痘痘男對高顴骨瘦臉男喊到。
“師哥,我不吃了,我得趕緊帶這四只螃蟹回實驗室,我怎么看這四只都要死掉了似的,我想最后搶救一下它們呢。”高顴骨瘦臉男拿起鞋盒子就要離開了,“師哥,你慢慢享用吧,白葡萄酒別喝光了,給我留些,下次咱們再一起小酌。”
“那好吧,救活了給我說聲,我估計懸啊,那兩只母蟹都六七成熟了,那只紅螯相手蟹快斷氣了。”豬鼻痘痘男對高顴骨瘦臉男揮了揮手,“拜拜,注意安全……哦,對了,等一下,先把你剛才錄得視頻發給我再走。”
“哦,好的……發過去了。”高顴骨瘦臉男收起手機,拿著鞋盒子離開了。
豬鼻痘痘男將那兩段視頻——一段野螃蟹大個子帶著兩只母蟹蒸鍋逃生的,還有一段是大個子壯士斷臂的視頻都編輯了一下,然后發布到了網上。
拿出文吃螃蟹的工具——蟹八件,豬鼻痘痘男開始仔細地挑出螃蟹身上的每一寸可以食用的肉質,然后他將蟹殼及肢體再拼接為一個近乎完整的螃蟹來。之后,他再一邊喝著小酒,一邊細細品味挑出的蟹肉。
等豬鼻痘痘男挑完十只螃蟹并組合出十只完整的螃蟹軀殼后,他拿出手機看了一下,哇塞,他不禁驚嘆了一聲,那兩段螃蟹逃生和斷臂的視頻點擊率超高,關鍵的是,兩段視頻下方鏈接的他的觀賞蟹網店的瀏覽量,那也是跟著蹭蹭地上漲,并且很快就有了很多咨詢和訂單。
財運要來,擋都擋不住。豬鼻痘痘男心里樂呵呵地。
他的師弟,那位高顴骨的瘦臉男,他將奄奄一息的智慧老蟹朱紅,還有斷臂的野螃蟹大個子,以及兩只快熟了的暈死過去的母蟹帶回了他的生物實驗室。
這位高顴骨的瘦臉男與開觀賞螃蟹館的豬鼻痘痘男,他們是相差兩歲的大學好朋友,同屬生物系,主攻方向為節肢動物的神經系統研究。
而豬鼻痘痘男的爸媽曾經是他們倆的大學老師,不料幾年前,兩位教授合著的論文涉嫌學術造假,相關部門展開調查時,兩位教授互相推諉,堅決斥責學術造假的部分是對方所為。
最后,這場高知夫妻之間的學術反目鬧劇以離婚收場,他們的獨生子,那就是那位豬鼻痘痘男覺得丟死人了,他毅然在研二的第一學期就輟了學,并和父母斷絕了聯系,一個人在郊區的花鳥市場租了一個店面,既賣螃蟹,也自己居住。
之所以賣螃蟹,也許也是因為父母的原因,他們那些被指出造假的學術論文里,有指出螃蟹那處在在食道的背側,兩只眼睛的中間位置的,非常小的,顯現為黑乎乎的一團看似單一腦細胞的蟹腦,其實腦部神經元特別地多,而且具有高智商的智慧因子。
他們還給出了一組實驗數據,但后來被打臉的就是這組實驗數據,被相關部門調查出是假的,純屬杜撰出來的數據。
總而言之,豬鼻痘痘男對自己的父母那是既愛又恨,他恨他們倆在遭遇困難,也就是面對自身做錯的事時,他們沒有一起承擔和認錯,反倒是互相推諉甚至辱罵……
這讓豬鼻痘痘男非常接受不了,更是理解不了,因為他眼中的父母從小到大還是很恩愛的,而且他們從小就教育豬鼻痘痘男要知錯就改,勇于面對即便慘淡的人生。
輟學后,更讓豬鼻痘痘男感到奇怪和痛苦的是,他并沒有走遠,就在這座城市里,但是他的父母卻沒有來找過他,哪怕托人來看望、勸導他的人都沒有。
后來,他的父母分別去了其他的城市去教學,豬鼻痘痘男就徹底和父母失去了聯系。而在那座城市中,只有高顴骨瘦臉男——他最為要好的一個學弟時刻惦記著他,來看望他。
現在,這高顴骨瘦臉男在讀博了,研究方向還是節肢動物的神經系統方面,他這人比豬鼻痘痘男要機智圓滑地多,是能夠在社會不同形態的群體中混得開的高情商的男人。
所以即便在利用高智商明爭暗斗、絲毫不單純的生物研究所里,他也是能夠混得如魚得水,算是充分利用和導師及上層領導的良好利益關系,他順利地擁有了一間公費撥款,卻專屬自己的獨立的空間超大的實驗室。
在這間實驗室里,高顴骨瘦臉男可以隨意地進行自己瘋狂想法的實驗,他的內心還是相信當年豬鼻痘痘男父母的那篇關于螃蟹腦部具有高智慧神經的觀點的。
一個半月前,高顴骨瘦臉男和豬鼻痘痘男相約夜跑,他們從郊區的花鳥市場出發,沿著郊區的那條小河一直往北邊跑,一直跑到了十五公里外的一個老型化工廠。
高顴骨瘦臉男告訴豬鼻痘痘男,說他知道了一些政府內部消息,這個老型化工廠快要去拆除了,然后在這個區域里建設一個新城區。
豬鼻痘痘男說他不信,化工廠舊址上面建立一個新城區,會有居民來住嗎?不可能。
然后他們在化工廠后方大概三公里處,看到了好幾個大型的人工濕地池,池內種植了荷花、水葫蘆、水芹還有蘆葦等水生植物,而且整體布局有格調,儼然景趣十足。
“哇,可以啊,以人工生態系統來治理人工污染,這絕對是高手的杰作啊!”豬鼻痘痘臉嘖嘖稱贊。
“是啊,但是這濕地里的魚啊,蝦啊,蝸牛啊,你敢吃嗎?都是吸毒長大的。”高顴骨瘦臉男皺了一下眉頭,嘆了一口氣,“哎,自作孽不可活,人類的污染地球,地球終會反擊人類的。”
“瞧那邊?閃著紅光的,好像是一只螃蟹,我過去看看。”說著,豬鼻痘痘臉就跑到了一個濕地邊上,“還真是一只螃蟹,還是紅螯相手蟹呢,可觀賞的螃蟹,可是這個地方難得會有相手蟹,應該是人工放養的吧?不對啊,師弟,你手電借我,我再照照,要是放養的,不應該只有一只相手蟹的吧?”
“師哥,就算濕地不深,你也要小心,大晚上的危險啊。”高顴骨瘦臉男提醒到,“說不定就是從你店里逃出來的呢。”
“不可能,我店里的紅螯相手蟹沒有這么大個的。”從濕地邊上拿到螃蟹的豬鼻痘痘男很有把握地說到,“哦,這只螃蟹生病了,軀殼偏軟,看樣子是褪殼不遂留下的后遺癥,估計活不長了,你看,毫無生氣了已經。”
“那給我吧,我拿回去做實驗,最近在研究節肢動物的軀殼硬度問題。”高顴骨瘦臉男說著接過了那只螃蟹。
而那只蔫了的相手蟹正是智慧蟹大紅,在立秋的前一個星期,身體不適而被要求待著洞中不要出去的他,一心想著親自給女兒小紅準備一些小紅果,那是小紅最愛吃的水果,大紅想讓女兒小紅帶在路上吃。
可是褪殼不遂后,他的軀殼沒有變回原來的硬度,呈現出虛軟無力的狀態。
那天晚上,智慧蟹大紅突然感覺自己的狀態不錯,可以慢慢地挪步了,于是他一時激動和興起,趁著爺爺朱紅和女兒小紅不在意的時候,自己悄悄地溜了出去。
可是他好不容易來到沼澤地的小野果區域,卻發現自己竟然無力舉起大鉗子進行采摘,更要命的是,他不小心落入了水中,只是陣陣微風,他便像一個沒有船槳而不聽使喚的小舟似的,任由微風的調戲,不知不覺地就被吹到了岸邊,并被岸邊的雜草纏住了。
他掙扎了好久,但是都沒有掙脫,最為懊惱的是,他想要求救,但是他的蟹語水泡吐不出了,似乎是腮部出現的問題,其腮的微血管無法很好地吸收水中溶解的氧氣了。
八月殘暑晚夏,郊區寧靜黯然的夜晚,倒有星光點點,空氣中時不時地傳來秋蟲對余生的頌歌。
全身無力,呼吸不暢,意識低迷的智慧蟹大紅,他的腦子里滿是妻子殷紅那張歡快愛笑的臉,他回想起很久以前,他和殷紅利用蟹語水泡相識相知相愛的柏拉圖愛戀的時光,想起他們終于得以相見相擁的激動的場景,想起他們羞澀而甜蜜的第一次,想起他們剛得知自己要當爸媽時的激動與興奮……
“殷紅……”大紅仿佛看到了自己最心愛的妻子殷紅站在了自己的眼前,他剛要抬起鉗子去撫摸殷紅,卻猛然發覺到自己的身體被捏住了,并在慢慢地上升——他被一雙人類的手給抓住了。
完了,這下死不見尸了,處于迷糊狀態的智慧蟹大紅,他一下子清醒了許多,爺爺,小紅永別了,殷紅,我來了,他絕望地閉上了眼睛,淚水隨即滑落了下去。
被高顴骨瘦臉男帶走的智慧蟹大紅,他被放置在一個各種藥材泡制的玻璃器皿中,那時虛弱又迷糊的他猜想著自己一定是要被腌制成什么口味的蟹,然后再被人類給吃掉。
在玻璃器皿中被足足泡了一個月后,呼吸逐漸順暢,軀殼恢復硬度,頭腦隨之清醒的智慧蟹大紅,他真切地聽到那個人類,高顴骨瘦臉男笑嘻嘻地對他說——終于救活你了,哈哈,那我就好人做到底,抽空再給你找個漂亮的媳婦哦。
“天呢!我可不要什么媳婦!”智慧蟹大紅用他的大鉗子使勁地砸了砸玻璃,他在表示強烈的抗議。
“呦呵,一聽我給你找媳婦就興奮啦?哈哈,可以,莫非你可以聽得懂我說的話?”高顴骨瘦臉男直勾勾地盯著智慧蟹大紅的眼睛,故作嚴肅地說到,“你這對眼睛雖然很小,但是我從中卻看到了思想與智慧,快說!你不是可以聽得懂人類的語言!不說我就不幫你找媳婦了!”
“……”智慧蟹大紅想起爺爺朱紅以前的教導——切莫在人類面前顯現智慧,哪怕是小聰明都不可以,因為人類太會汲取和利用其他生物的智慧技能了。
一定要保持一只螃蟹的常規狀態,智慧蟹大紅在心里對自己說。于是,他表現出對人類的話絲毫聽不懂,也不在意的樣子,像個傻瓜蟹一樣慢慢地走路,也像人類經常調侃螃蟹進食的那樣——安靜而有紳士的吃東西,不慌不忙,有條不紊。
“哦,我的天哪,這是什么味道啊?好難聞啊!……哇哦,原來是這只紅色的螃蟹散發的味道啊,真是太難聞了!是因為不愛洗澡嗎?還是因為生病了?”一天下午,正在午休的智慧蟹大紅,他被一個聲音很尖、語氣很柔的螃蟹的絮叨聲給吵醒了。
大紅睜開了眼睛,看到眼前有一只長相奇怪、色彩絢麗的螃蟹——圓圓鼓鼓又光滑的藍紫色背甲,兩只短短的大鉗子還有八只步足都是白色的,并且白中點綴著一點橘紅色。
“嗨,您醒了,恕我直言啊,您這身上的味道也太難聞了,您不喜歡洗澡的嗎?那我們以后生活在一起,怎么辦?我受不了您身上這個味道的,真的受不了!”藍紫色背甲的螃蟹喋喋不休地說到,“我是和尚蟹,也被人類成為海珍珠,您可以喊我為海珍珠,這個名字好聽,我喜歡,其實我們絕大數的母蟹都喜歡稱呼自己為海珍珠的。”
真是一只聒噪的家伙,智慧蟹大紅心里想著。
他因為之前泡了一個月的藥水,那藥味滲進了他的五臟六腑,所以他身上的藥味很濃,但他已聞習慣了,不覺得難聞了。
這次聽到另外一只螃蟹那么嫌棄并狂吐糟他身上的味道,這讓他頓時感到擔心,他擔心的是自己女兒小紅會不會也嫌棄他身上的味道,即便深知這輩子是很難再見到女兒小紅了。
看樣子,只能等下次褪殼的時候才能徹底消除這身上的藥味吧,智慧蟹大紅心里想著。
“您是啞巴蟹嗎?還是聾子蟹?亦或是聾啞蟹?”藍紫色的海珍珠,她將嘴巴貼近了大紅的耳朵,嚇得大紅立馬往一邊挪了挪,但是那只珍珠蟹還是緊湊了上去,“您是什么蟹?我在螃蟹館看到過您們同類,但是我不知道您們是什么蟹?紅蟹吧?對不對,因為您們是紅色的。哦,哈哈,或者是煮熟蟹,嘻嘻,因為我見過煮熟的螃蟹,就是您們現在的殼色。”
這螃蟹的腦子是不是有病啊?大紅心里開始煩躁了,他轉過身去,不再理睬那只自稱海珍珠的螃蟹。但因為那只螃蟹絮絮叨叨的勁兒,大紅想起了自己的老伙計——野螃蟹大個子,不知道他現在怎么樣了,也不知道他有沒有好好照顧朱紅爺爺呢。
“看樣子這只公蟹沒有交配的欲望啊,那我得想想法子了。”在一旁觀察的高顴骨瘦臉男,他雙臂盤在胸前,自言自語到。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啊。聽得懂人話的智慧蟹大紅,他簡直要石化了。
“什么?交配?和這只從外在根本看不出公母的,背甲圓鼓鼓的像人類的禿頭的奇怪的螃蟹?”大紅心里越想越覺得惡心,“原來那個人類救活我,只是要滿足他的低級趣味啊!我得逃跑!必須的逃跑!”
“嗨,請問您在想什么呢?我猜您啊肯定是聾啞蟹,沒關系的,不要自卑,不用不好意思,您說不出來話,也聽不到,但是您可以練習看唇語啊。”那只藍紫色的珍珠蟹又緊緊地挨在了大紅的身旁,又把他嚇一跳。
走為上策,大紅只得再次走開,然而那只珍珠蟹就一直跟在他的身后……兩只螃蟹,一大一小,一紅一紫,就在那不大的玻璃器皿里你追我趕著。
哎,靜觀其變吧。跑累了的大紅只得停了下來,他心想反正這只珍珠蟹又不能把我怎么樣。
不料,那只也累得夠嗆的珍珠蟹突然舉起兩只大鉗子緊緊地抱住了大紅。
“哈哈,我們海珍珠都是這樣抱著在一起休息的,您好像我的爸爸!”剛想掙扎的智慧蟹大紅,他一聽這只珍珠蟹說他像爸爸,然后他的心就一下子軟了下來,他想起自己的女兒小紅,她在非常小的時候,那可是成天黏著自己這個爸爸,并讓抱抱入睡的,可是長大一點點后,女兒小紅就開始與自己這個當爸的疏遠,甚至爭吵了。
小紅,你還好嗎?到哪里了?爸爸好想你啊。大紅心里念叨著,然后他情不自禁地將那只珍珠蟹摟在了懷里。
“哈哈,我還擔心這只公蟹性冷淡呢,沒想到這么快就把持不住了,果然,人類的男性中都沒有真正的柳下惠,又何況這全憑生理需求行事的公蟹呢。”在一旁靜靜觀察的高顴骨瘦臉男心里想著。
但是,這高顴骨瘦臉男觀察了好久都沒有看到兩只螃蟹有進一步的親密動作,于是他拿來攝像機進行跟蹤錄像。
可是,等到第二天上午,高顴骨瘦臉男去查看錄像,他頗為驚訝地發現,這只紅螯相手蟹根本沒有和那只珍珠蟹進行交配,他們就只是友好的抱抱。
再觀察一段時間吧,高顴骨瘦臉男心里想著,實在不行,我就對他們進行人工配對,但是我還是希望他們能夠自然成對,繁衍出新的品種……
半個月后,高顴骨瘦臉男精心弄了一個微觀生態沙石景——在一個長2米、寬1米、高1.5米的大型玻璃缸內,底部高低不平,講究層次感,那是由火山石、泥沙等材料精心鋪設而成的地面;玻璃缸的左側是由幾個造型各異的微型假山石組成的“層巒疊嶂”,上面種滿了喜陰的苔蘚、小草、小樹還有小花,而微型假山中間藏了一個霧化器,能夠不時地噴出水霧,既滋養了植物,又形成了別有一番仙氣繚繞的景象。
美景有山自有水,青翠的山下一潭對于螃蟹來說,算是不深不淺的水池,池面浮萍點點,池內還養了幾只迷你小蝦娃;靠著山腳的水池的一側,那里暗藏了一個活水氧氣設置,既水池和山上的小瀑布形成了一個循環系統;池邊有一大片和尚蟹最愛的軟泥沙灘,沙灘上面點綴了幾個漂亮的貝殼還有鵝卵石。
玻璃缸的右側,高顴骨瘦臉男精心設置了一個爬滿微型藤葉小野果植物的山洞,這小野果是智慧蟹大紅的最愛;在這個山洞內還有一個小型的霧化器,它間隔一段時間就會噴灑出霧氣,而山洞的兩側分別有塊凹凸不平的長滿苔蘚的大石頭,這石頭上面住著繁衍能力超強的蝸牛一家,而那些小蝸牛都是和尚蟹最愛吃的美味。
這高顴骨瘦臉男還是挺有浪漫的情懷的,他如此別有用心地設置了一個美麗的微型景觀世界,并且只設置了一個適合螃蟹躲藏和棲息的山洞,就是想認真仔細地觀察一下,在如此舒適的美景中,相手公蟹和和尚母蟹,它們會不會慢慢產生感情,最后喜結連理。
他給出的時間是一個月,如果一個月后,這相手公蟹和和尚母蟹仍然毫無進展的話,他就只好人工干預了。
被安排在微觀生態沙石景中的智慧蟹大紅,他搶先占有了那個爬滿微型藤葉小野果植物的山洞,吃上熟悉又可口的小野果的時候,他哭了,他好想念女兒小紅,也想念爺爺朱紅。
而那只從早到晚都在絮絮叨叨的和尚蟹,被放進美景中后,她開心極了,每天唱著只有“我是一只美麗的海珍珠”這句歌詞的自編的歌兒,即便大紅仍然始終不理睬她,她還是嬉皮笑臉地纏著大紅,自顧自地跟他講話。
海珍珠真的是超級喜愛池邊的那片軟泥沙灘,她每天都要硬拽著大紅去那邊軟沙灘玩耍。而大紅呢,他外表上雖然面無表情、一言不發的,但是內心里已經開始喜歡這只叫做海珍珠的螃蟹了,并把她當成了女兒小紅的替身了。
“哦,天哪,還是晚了一步啊,這只發出奇怪聲響的相手蟹沒氣了,死掉了啊。咦?它身上這么多傷口?頭胸部也破爛了,難道是被這只大野蟹吃掉了腦袋?”這天中午,高顴骨瘦臉男來到實驗室,大紅從這個男人自言自語聲中聽到“相手蟹”、“大野蟹”等字眼,于是,他趕忙爬上了假山的最高頂,那樣他可以看到玻璃缸外面發生了什么事情。
“爺爺!”大紅看到了玻璃缸外不遠處的一個工作臺上面放著的朱紅,他是被反著放的,破爛的腹部朝上,兩只大鉗子還有八只步足毫無生氣地攤在那兒,“爺爺……爺爺他怎么了?難道正如那個男人所說的死掉了?不會的,不會的……”
高顴骨瘦臉男將野螃蟹大個子也從鞋盒子里拿了出來,放在了工作臺上。
“那個不是大個子嗎?怎么缺了一只大鉗子,也一動不動了?”大紅看到了昏迷不醒的大個子,心里更為焦急了。
高顴骨瘦臉男又將那兩只已經七成熟、呈紅腥色的母蟹拿了出來,也放在了工作臺面上。
“我的天哪,那不是母蟹大姐和二姐嗎?她們的軀殼怎么變成那個顏色了?難道被……被活蒸了?”想到這里,大紅一身冷戰。
“哎呀,看樣子,這兩只母蟹也活不了,可惜了,我還想著觀察下蟹卵的乳化過程中,這只有情有義的要當爸爸的公蟹會有何反應呢。”高顴骨瘦臉男拿起母蟹兩姐妹聞了聞,又擺弄了幾下,“哎,這下好了,四只里只有一只還活著的呢。”
說完,高顴骨瘦臉男便將智慧老蟹朱紅、母蟹兩姐妹的尸體隨手扔了垃圾桶內,又將野螃蟹大個子半沉浸在了一個藥水器皿里。
“怎么會這樣?怎么可能?不要扔啊,不要……”聽得懂人話的智慧蟹大紅,爬到高高假山頂看到這一切的他愣住了,他的心里如同萬箭穿心似的一陣又一陣的疼痛。
“嗨,嗨,嗨,您爬那么高干什么呢?”海珍珠在小池里抬著頭大聲地呼喊著,“下來游泳嗎?今天的水溫很舒適哦。”
智慧蟹大紅內心痛苦的思緒被海珍珠甜蜜的聲音給打斷了,他又注意到那個男人在往玻璃缸這邊走來,于是他趕緊慌忙地從山頂往下爬,卻心不在焉地踩了空,“啪啦“一聲腹部朝上的跌進了水池里,濺起了很大的水花。
“哈哈哈,跳水啊,這水花太大了吧!“海珍珠一邊笑著一邊游到了大紅身邊,”哈哈,您還好嗎?“看見大紅的臉色是異常的難看,眼神則是異常的悲憤,海珍珠難得知趣地撤到了一邊去,她心想這個刻意裝聾作啞、滿腹心事的相手蟹這次肯定是遇到什么大刺激了,是需要他自己安靜地獨處一會兒的。
第二天上午,野螃蟹大個子蘇醒了,他發現自己的腦子里多了很多很多的東西,他想起了在自己眼皮底下,被自己吸干腦液而慢慢死去的朱紅爺爺,然后他的心里就難受、壓抑地不得了;他又想到了母蟹兩姐妹,不知道她們現在在哪里,腹中的蟹寶寶又怎么樣了,他很是擔心。
想到這些,大個子在藥水器皿中不停地來回走動著,他在嘗試各種逃出去的方法。
“呦呵,這只有情有義的獨臂蟹就是頑強啊,這么快就恢復精力到處亂爬了。“說著,高顴骨瘦臉男戴上了厚厚的手套,他將野螃蟹大個子從器皿中拿了出來,然后另一只手夾了一小只面包蟲并遞到了大個子的嘴邊,”嗨,吃吧,伙計,聽說你們野螃蟹最喜歡吃面包蟲了。“
但是此時毫無心情和食欲的大個子,他用一只大鉗子夾住了面包蟲,然后狠狠地將面包蟲扔掉了。
“呦呵,不愛吃蟲子的螃蟹啊,那你去大缸里吃草吧。“說著,高顴骨瘦臉男將野螃蟹大個子放進了大紅所在的大玻璃缸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