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嬌便給鑫垚打電話。
“鑫垚,你當真沒有搞傳銷嗎?這一次的一大筆進賬我可沒見有銀行的匯款單吶。”
鑫垚便將婆婆與韓梅梅的事跟薛嬌說了一遍。
薛嬌聽完羨慕地說:“還是你命好呀,總是能遇上這種天上掉餡餅的事情。”
鑫垚笑著說:“哪里是什么餡餅,是一輩子的責任了。”
“那好吧,知道你的錢來自正經渠道我就放心了。這錢你不急用吧?”
“不呀,這錢我哪敢亂用,只當幫人家好好存著了。”
“嗯,掛了。哎……對了,你最近還好嗎?”
鑫垚突然納悶,問:“你最近怎么每次都問我過得好不好?難道我應該過得不好嗎?”
薛嬌吞吞吐吐地解釋著說:“沒有沒有……我就是不放心……問問就好……”
“嗯……掛了。”
明日便是除夕了,鑫垚還住在公司不愿意回家。
因為很難找到做工的工人,婆婆和梅梅的屋子一直沒有收拾好,她倆又擔心睡在別人的床上會討人嫌,便一直用著睡袋過夜。鑫垚心疼她們兩個卻也知道勸說無效,于是提前買了許許多多的年貨放在冰箱里,跟她們兩個說:“過年不要過得太冷清了,我在家呆著沒事的時候也會過來跟你們一起玩的。”
婆婆笑嘻嘻地說:“謝謝謝謝,我們沒事,我們兩個留在這里很好,你放心。”
“我也沒什么不放心的。”
說話間,于淼打來電話問:“你要出去玩嗎?”
鑫垚回:“不去,外面人太多。”
“那你呆在家里有什么事要做嗎?”
“我沒在家。”
“都這個時候了,你還在公司嗎?”
“嗯,我實在走不開。肖恩呢?你們兩個怎么不一起玩么。”
“想著你這個時候總是不太喜歡呆在家里才叫你出來的,誰知道你有新去處了……”
“今年不與你一起了,比起自己呆著,我更不愿意當電燈泡。”
“鑫垚,你這么說……”
“我這么說是因為還有其他的事情要做呢,我準備做個蛋糕,給新認識的朋友。”
“好吧,隨你好了。”
鑫垚放下手里的手機,梅梅走過來問她:“姐姐,你要做蛋糕嗎?”
“你想吃嗎?我們就做一個吧,日子已經過得很苦了,也需要來點甜品調和一下。”
鑫垚取出提前發酵好的面團,打了奶油,仔仔細細地放進模具,開烤箱,關烤箱門。
突然掛在辦公室門口的鈴鐺一陣叮當響,童星和童玲兩個人風風火火地走了進來。
鑫垚:“你們兩個剛剛回家,怎么又回來了?”
童玲:“家里早已把過年的東西準備好了,我們兩個在家實在無所事事。”
鑫垚:“既然無所事事,那坐在這里加班吧。”
童星:“這個時候就是要出門湊熱鬧,去感受一下人間的煙火氣息。”
鑫垚還想爭辯,卻被童星拉拉扯扯地帶著走了出去,鑫垚后回頭問梅梅:“梅梅,梅梅,你要一起去嗎?”
“我不去,你們去吧,我在家陪奶奶。”
鑫垚他們幾個走了,奶奶問梅梅:“你怎么不跟著哥哥姐姐們一起出去玩呢?是不是還是覺得有些不好意思呢?”
梅梅指指廚房的電烤箱,有些無奈地說:“奶奶,他們三個人加起來還沒我一個成熟呢……”
被“押”上車的鑫垚還在不甘心地嘮叨:“外面人多,車堵,出去無疑就是給自己找不痛快。這個時候在家看本書,喝杯養生茶,就這樣看看人間繁華多好。”
童玲從后視鏡里看了鑫垚一眼,無奈地說:“我是沒問題。”
然后又很嫌棄地瞪了一眼坐在旁邊的童星一眼,說:“還不是因為他?一個人呆不住就出去找個女朋友啊,姐姐我是你的女朋友嗎?姐姐的朋友是你的女朋友嗎?我們為什么要一起陪你出去玩啊?為什么啊?我們單身狗難道會喜歡看情人檔的甜蜜電影嗎?”
童星就轉了頭,看著鑫垚問:“那鑫垚……你要做我的女朋友嗎?”
鑫垚一愣,笑著說:“你好好說話我們還能做朋友啊……”
童星便乖乖地低著頭不說話了。
鑫垚始終不愿放棄自己的佛系修身理論,她接著說:“我已經兩年多都沒進電影院了,那些電影里面用爛的逗哏和刻意的文藝氣息有什么好看的啊?根本就不值得,還不如回家看個槍版……”
童玲用手拍打著童星說:“聽到沒……你聽到沒……”
童星用手擋著,說:“是啊……我是挺倒霉的啊……”
鑫垚自己坐在后座呆呆地看著他們兩個鬧,內心欣慰又失落,心想,這才是姐弟啊。
童星注意到鑫垚的反常,擋住了童玲在他身上亂抓的手:“姐,姐……好好開車……”
電影院里,吵鬧二人組怎么都不肯坐一起,鑫垚光榮地肩負起緩和氣氛的重任,坐在了二人中間,左看看,抓點爆米花,右看看,抓顆溜溜梅,最后喝口自己的飲料。
童玲抱著爆米花盯著屏幕目不轉睛,童星拿著溜溜梅一直湊在鑫垚面前問她還要不要,鑫垚撥正他的腦袋,自己抱胸倚在凳子的靠背上。
兩年過去了,電影的質量還是沒能提起鑫垚的興趣。
就像此時,電影里明明播的是纏綿恩愛的鏡頭,鑫垚的荷爾蒙卻沒能相伴而生。
她的注意力全部放在了背景音樂的鋼琴按鍵里,鑫垚并沒仔細看電影里的情節,卻在一個個的音符里找到了自己的感情歸屬。
童星看著落淚的鑫垚問:“這電影,真的有這么難看嗎?都把你給看哭了……”
鑫垚沒有說話。
童玲對著童星擺手,說:“你知道什么,沒事,你習慣就好了。”
童星可能沒那么容易接受另外一個人喜歡哭泣的習慣,又或許,他壓根就沒打算去接受。
電影看完,鑫垚也恢復正常,自己擦著眼淚出來,走著說著:“沒事沒事……我比較敏感……不知怎么就哭了出來……可能音樂太讓人傷感了……”
走在前面的童星突然回過身來,一個跨步橫到鑫垚面前,不由分說,捧起鑫垚的臉蛋便在臉頰右側親了一下,霸道地說:“既然沒事,以后就不要再哭了。”
童玲和鑫垚同時愣了一下。
鑫垚瞪大眼睛,噘著嘴,站在那里一動不動地看著童星,童玲也很緊張,不知道該如何面對眼前的這場較量。
只見鑫垚伸直了胳膊,擼好了衣袖,眼見戰爭一觸即發,童玲伸手想去拉住鑫垚,卻在抓住鑫垚衣服的那一刻,看見鑫垚狠狠地摟過著童星的腦袋,重重地吻在他的額頭……
鑫垚放開童星,說:“難道我需要你的安慰么?”
童玲緩過神來,松了一口氣,說:“哎呦,鑫垚你今年多大了?還跟小孩子賭氣……”
鑫垚用與客戶談判的認真的眼神看著童玲,說:“去年30歲,今年31歲,有什么疑問嗎?”
說完獨自酷酷地走向停車的地方。
童玲滿臉都是奶媽帶孩子難的表情,不放心走掉的一個,身邊還跟著莫名歡喜的一個,傻笑著摸著自己的額頭一遍遍地叫著“姐,姐”……
鑫垚回到公司的時候,下車的那一刻,她才記起自己的烤箱里還有個蛋糕胚子,于是在眾人不解的眼神里急忙慌促地跑進屋子里。
屋內餐桌上,端端正正地放著一個漂漂亮亮的蛋糕,水果雕花,都看起來有模有樣。
鑫垚不解地問:“梅梅,是你做的嗎?”
梅梅點點頭。
鑫垚忍不住笑著說:“你14歲,是吧?小姑娘,有前途啊。”
梅梅:“我以前跟我媽媽學的,你們嘗嘗吧。”
吃蛋糕的時候,童玲問鑫垚:“你還不回家嗎?真打算在這過年呢?”
鑫垚:“回,怎么不回啊,吃完就回。”
童玲:“不需要押送你吧?”
鑫垚:“實在不用,你們自己回自己家吧。”
童星:“姐,你先回,我吃塊兒蛋糕再走。”
蛋糕吃完,也沒什么理由再在辦公室里墨跡下去。
鑫垚背著包慢慢地走在前面,童星跟在后面。
“你姐走了,沒人載你,你怎么回去?”
“那我可以坐你的車嗎?去貓貓咖啡……”
“哦……對……你的咖啡店現在應該很忙吧……”
“我已經把它交給比我更有經營能力的人去管理了。一成不變,也不是發展之道。”
“嗯……那我送你過去吧……”
“你也去那里坐會兒吧,我知道你現在不想回家。”
“謝謝你對我的事情在他們面前守口如瓶。”
“知心的話我們留著慢慢說。”然后他回頭看了一眼屋內目送他們兩個的婆婆和梅梅說:“還是先離開這里吧,不然婆婆要看穿了。”
“嗯,走吧。”
咖啡店里,鑫垚坐在老位置上看著熙熙攘攘的人群。
童星端著兩杯咖啡,微笑著坐在了鑫垚的身旁。
鑫垚接過咖啡,笑著說:“你們這生意真的挺好的。”
“因為現在正是容易讓人感到無聊的時節,沒地方可去的人們,大都來這了。”
鑫垚淡淡地說:“說到底,我才是那個真的沒地方可去的人吧……”
童星看著鑫垚,認真地說:“你可以來我這里。”
鑫垚一笑:“你這個傻孩子,都不知道我是什么樣的人便允許我到你身邊去……早晚有一天你會吃虧的……”
“難道你還會騙我嗎?”
鑫垚故作輕松地說:“如果我想要騙你,會騙你一輩子。可是我良心上會過不去,所以,我還是離你遠遠兒的吧,就不禍害你了……”
“這就是你沒有跟你對門那個徐正豪在一起的原因么?”
“原因之一。”
“難道還有其他嗎?”
鑫垚又是淡淡一笑,說:“不值一提……”
咖啡喝完,鑫垚站起來說:“不早了,我也該走了。再不想回去的地方,終究還是要回去的。”
鑫垚心情沉沉地回到家里,推門而進,卻不知道該如何自處。
鑫垚媽媽不冷不熱地問著:“你回來了啊?”
“嗯。”
“晚上包餃子,你想吃什么餡的?”
“豬肉白菜,不……”
“我知道,不放姜。”
“家里過年的東西都買齊了嗎?怎么家里連個過年的掛件都沒有呢?”
“這東西要買永遠沒個齊全的時候,有什么用什么吧,沒那個掛件也能過了年。”
“一整年都在將就,過年的這幾天還要將就。明明生活條件差不到哪去,可偏偏這生活品質里總透露著一股窮人的寒酸氣。”
“窮人?你知道什么是窮人嗎?明明只需要100卻拿人家1000,完了還不把多余的還回去,這是窮人;還有像你這樣死要面子,凡事講個排場,穿衣買個名牌,內心十分空虛的,這是窮人。咱們倆站一塊,我比你富有。”
姜叔也跟著說:“對對對,我們也不缺啥,還買什么買,夠吃夠喝的行了。”
鑫垚搖著頭說:“自己道理一大堆,可偏偏就不接受自己貧窮的事實。”
鑫垚媽媽把手里拿著的搟面杖一放,不高興地說:“我悲觀不成,我樂觀也還有錯了?如果你們一個個都能像個正常人一樣地生活著,我也用不著在這自欺欺人,有錢我不會花嗎?還是有東西我不會買啊?”
姜叔趕緊勸著說:“好了好了,大過年的,就不要吵了。”
鑫垚媽媽:“你們還知道這是大過年的啊?就你們一個個的這個樣子,我都不好意思出門!”
鑫垚:“我不吃飯了,你們吃吧,我出去溜達一會兒。”
鑫垚媽媽:“出去啊?出去了能不回來了嗎?能躲著過一輩子嗎?跑得了和尚跑得了廟嗎?”
姜叔:“行了行了,少說兩句吧。”
鑫垚媽媽:“一個個地這都什么脾氣,我打不過那個還打不過你嗎?管不了兩個還管不了一個嗎?”
鑫垚低著頭走上前,面無表情地說:“來,打我吧,來打你已經30歲的孩子吧。”
鑫垚媽媽氣得回到自己的房間,餃子也不包了。
鑫垚出了門,繞到姥姥家的花園旁,自己孤獨地坐在那里。
家里的這個氛圍,是她早已料到的。
此刻除了暗自傷神,除了不爭氣地流著眼淚,鑫垚也不知道還能做怎樣的掙扎。
她一遍遍地問自己,這親人,難道不是打不走罵不散的么,為什么到了自己這里卻總是忍不住地想要放棄呢?是自己太過涼薄還是自己的親人與其他人的親人不一樣呢?
面對這無法改變的現狀,面對這無論怎么努力也改變不了的親人關系,她無奈,她心酸,她憤懣,她在除夕夜的鞭炮聲中憂心忡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