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約定，鑫垚在車站的眾人里艱難地搜尋著榮榮的身影。正當她踮著腳四處張望的時候，榮榮在鑫垚的身后輕輕地拍了她一下。鑫垚轉身，見榮榮抱著孩子，再看她的身后，空無一人。
鑫垚納悶著問：“你老公呢？怎么沒跟你一起回來？”
榮榮垂著眼睛，淡淡地說：“忙呢。”
鑫垚不滿意地埋怨著：“再忙也得回來啊，怎么能讓你自己一個人帶著孩子走這么遠的路呢？”
榮榮有些緊張地看著周圍的人：“你不要這么大聲么。”
“怎么了？你還替他覺得丟人呢？”
榮榮一手抱著孩子，一手拉著鑫垚，快速地向外走著，說著：“哎呀，你非得讓我直說么……他回來做什么呀，不得上班賺錢啊，請假不得扣工資啊。我們緊張的生活狀況可沒法跟你們比，也顧不上什么兒女情長。”
鑫垚聽了，輕嘆一聲：“嗯，這話跟我說說就好了，當著于淼的面可不要再提了。”
“于淼她知道我回來了么？”
“她不知道，我沒說。”
“哦。那我們那先走吧。”
“回家嗎？”
“不回，直接到醫院里去找火火。”
鑫垚看著榮榮懷中的小豆瓣，雖然一直在安靜地睡著，兩個小腮幫卻始終紅通通的。
鑫垚點點頭，說著：“對，必須得先去醫院。”
兩個人到何燦爛辦公室的時候，何燦爛正十分清閑地趴在桌子上看書，見二人進來，她笑著說：“沒想到你們兩個到的這么快。”
榮榮解釋：“我們是從車站直奔這里的。”
鑫垚打趣她說：“這么久沒見面，我們也沒想到你居然這么清閑啊。”
何燦爛反駁打趣自己的鑫垚：“這么久沒見面還不是是因為你們自己忙著呢，難道還怪我清閑呢？”
鑫垚懶得跟她斗嘴：“廢話少說，你約了哪個兒科的醫生了？我們先把大事給辦了。”
何燦爛搖搖頭，就好像這不是什么大事一般，很輕松地說著：“我沒約啊。”
榮榮有些著急地問：“啊？沒約啊？那我們趕緊去外面掛號吧，估計要等好久了。”
何燦爛略帶驕傲地說：“你急什么啊？跟著我就行。我最近給自己找了個好的靠山。你們不知道呢，我現在已經變成那些達官顯貴眼里的名醫了，普通人都見不到我了。”
鑫垚皺著眉頭問：“少吹牛了，這跟去兒科有什么關系？”
何燦爛仰著下巴說：“關系大著呢，憑我現在的身份，往她坐診室一站，那必須先給你們看的。”
鑫垚嘟嘴說著：“暫且信你一次。”
半個小時后，鑫垚從拿著掛號的專家號從人群中擠了出來，來到榮榮和何燦爛的身邊。
鑫垚把掛號單往榮榮手里一塞，然后斜眼看著何燦爛：“你剛剛說什么來著？你面子大？是誰讓人家一句話就給轟出來了啊？”
何燦爛呵呵笑著說：“那沒辦法，可能她跟我一樣不畏權貴吧。”
榮榮敏感地問：“你不會跟人家有仇吧？那我可不敢在這看了，我們換醫院了。”
何燦爛拉住榮榮：“哎……沒事沒事，你放心看好了。”
“真的？”
“真的。”
鑫垚看著不再說話的二人，催促著說：“你倆干嘛呢？天兒聊完還不去做正事嗎？你不要看醫生了嗎？還有你，是真的一點都不忙嗎？”
何燦爛點點頭：“對啊，是真的。”
鑫垚摟上何燦爛的肩膀，說：“那你就為我倆服務吧。”
榮榮抱著孩子進去了許久都沒有出來。鑫垚和何燦爛等在外面的長椅上。
鑫垚歪頭問嘆氣的何燦爛：“明明是榮榮進去見了醫生，你在這嘆什么氣呢？”
“感嘆生活不易。”
鑫垚聽了，也忍不住一聲嘆息。
何燦爛問：“你又是因為什么呢？”
鑫垚的笑容里帶著苦澀，側臉對何燦爛說：“我對你表示附議。”
兩個人幾乎同時嘆著氣倚向背后的座椅。
鑫垚看著滿臉倦容的何燦爛問：“你最近的工作是不是出什么問題了？”
“這應該是我要問你的問題吧？這個時候，你不是應該坐在辦公室里的嗎？”
“我辭了……”
“然后呢？”
“沒有然后了。那你呢？”
“也沒有然后。”
“你說我們究竟是怎么就把生活過成這生無可戀的模樣了呢？”
“生無可戀，且無法回頭。”
兩個人又重新倚回座椅的后面。不一會兒，榮榮出來了，看著愁眉苦臉的兩個人。
“檢查結果還沒出來呢，你們兩個為什么要這么悲傷呢？”
鑫垚挪出一個地方，讓榮榮在中間坐好，之后，說：“我們兩個確實不應該悲傷。”
何燦爛也關心地問著：“怎么樣了？醫生怎么說？”
榮榮有氣無力地回答著：“還能怎么說，等檢查結果吧。”
何燦爛：“那可有的等了。”
鑫垚：“唉，想不到我們許久未見之后的聚會竟然是在醫院的長椅上。”
榮榮：“這不算聚會，于淼還沒來呢。”
何燦爛：“幸虧她沒來，不然你可就遭殃了。”
榮榮：“聽你倆的意思是她對我有很大的意見嗎？”
鑫垚：“具體什么意見，我們是不知道，反正不怎么友好。”
榮榮：“看來只有等我見到她的時候才能把誤會解釋清楚了。”
鑫垚：“現在也就屬她過得清閑自在無憂無慮了，你還是不要去給她添堵了。”
榮榮：“哦……”
何燦爛：“我們要一直在這坐下去嗎？”
榮榮：“不然呢？”
鑫垚：“不如我帶你們兩個去喝個咖啡吧，我知道一家不錯的咖啡店。”
榮榮：“是那個貓貓咖啡嗎？”
鑫垚：“對啊，你剛回來怎么知道的？”
榮榮搖搖手機：“葉子的朋友圈里看到的。”
何燦爛長嘆一聲：“唉，想不到我們現在最羨慕的生活居然是葉子的生活，看看她擁有的名車名牌衣服包包，再看看她去的那些地方，有無數個瞬間，我都覺得自己的書是白讀了，人家就靠著一張臉和一顆永不后退的心，應有盡有。”
鑫垚：“是啊，看起來什么都有，就是沒錢。”
榮榮：“對了，你知道葉子最近怎么樣嗎？”
何燦爛：“你問鑫垚啊，她們兩個是姐妹啊。”
榮榮：“我回來的時候，老公單位里的同事托我打聽一下有沒有離異的現在還單身的女性，帶著孩子也無妨，我就想起葉子來了，還沒跟鑫垚說，怕她說我多事兒。”
鑫垚聽完，說：“這事夠嗆。我給問問，你不要抱太大希望。”
何燦爛和鑫垚陪著榮榮，在醫院里上跑下跑，整整一天，終于把該做的檢查項目全部做完，但是檢查結果，還得過幾天才能拿到。
一身疲憊的三個人癱躺在榮榮的床上。
何燦爛看著熟睡的小豆瓣，說：“你別說，還真挺能睡的，她這個樣子多久了？”
榮榮：“差不多一個星期了。”
何燦爛：“一點毛病沒檢查出來么？”
榮榮：“沒有，奇怪地很。”
何燦爛：“你在家呆的這幾天，剛好我也清閑，剛好鑫垚也不工作了，剛好三水也在家，不如我們一起出去逛逛吧。”
鑫垚：“好啊，我們幾個是有多久都沒有在一起聚聚了呢。”
榮榮：“你們去吧，我實在沒什么心情。”
鑫垚：“我們也不是出去放縱，出去添添沒有的物件也好啊。”
榮榮：“這有什么好勸的，我是真的不想去。不過你倆不回家嗎？難道要賴在我家吃晚飯嗎？”
鑫垚和何燦爛坐起來，說：“走走走，這就走了，你家的寶寶餐，實在是清淡的沒法下咽。”
榮榮：“火火，等檢查結果出來了，一定要盡快告訴我。”
何燦爛：“放心，保證是第一時間。”
從榮榮家里出來，何燦爛問鑫垚：“葉子最近還是一個人過嗎？自從她離婚之后就不怎么跟我們聯系了。”
“其實我也不經常見她，見不見的，還不都是那樣么。你知道趙人民最近做什么了么？”
“也不太清楚，只知道他已經不當老師了。”
”那我大概猜到了，他的腳步，是不會甘心留在學校里的。”
“我知道你倆以前因為一些事情不愉快過，但畢竟是認識那么多年的朋友了，你也用不著跟他說什么絕交的話啊，大家以后有什么事情還是可以互相幫忙的么。”
“找他幫忙？如果是離了他便辦不成的事，那我就不辦了。”
“任性。”
“一點都不任性。你也記得你今天為他說過的話，早晚有一天會后悔。”
“那我賭你更后悔。”
“那就走著瞧吧。我去找葉子了。”
鑫垚在市區的一家健身房里面找到了葉子。葉子正跟著帥氣的教練隨著動感的音樂用力地踩著動感單車。停下來的時候，鑫垚將她喊了過來。
葉子重重地咽下了口中的一口水，說：“你說什么？讓我再婚？你這是來笑話我的呢？”
“說實話，其實對方條件可以，我們都知根知底的。”
葉子果斷拒絕，說：“我自己帶著女兒，我不想要找一個帶著兒子的，不能讓我女兒以后吃虧。我是有些愛慕虛榮，想著能夠嫁到大城市里去，但我爸媽那么大年紀了，還都指著我呢，雖然我沒什么本事，但至少用人的時候我還在身邊呢。我姐那邊，你也知道，隔著那么大老遠的，是指望不上了。”
“這個機會真的就這么不要了么？以后可不容易碰見了。”
“你替我推了吧，隨便找個什么理由都行。”
“那你打算自己一輩子就這么過下去嗎？就像浪子一樣不回頭嗎？”
葉子輕嘆著說：“就這么過下去唄，有許多人不也是就這么過下去的么。別說我了，你還不是一樣，也不知道為自己著著急。”
“算了，我們還是在放松的地方放松一下吧。”
“我還有一張卡，你去開吧。”
“錢沒見著，沒用的東西倒是有一大堆。”
“這不就是錢么？你自己辦卡難道不要錢的么？還說什么浪子回頭的話，浪子回頭能換金嗎？我這個頭，回得起嗎？”
鑫垚笑笑，不再說話。
是啊，那些看起來好像可以輕易改變的事情實則有多少的無奈在里面呢。
鑫垚跟著葉子一起，在單車上隨著音樂舞動。結束的時候，鑫垚的腳一沾地，仿佛沒有知覺一般一下子摔倒在那里，把周圍的人嚇了一跳。
鑫垚自己爬起來，說：“沒事沒事沒事……”
下樓梯的時候，鑫垚已經到了要被葉子扶著的地步了。
葉子一邊小心翼翼地攙著她，一邊抱怨著說：“難道你還小嗎？難道不知道自己到底能做多大的活動量嗎？非得折騰成這樣，還好沒受傷。”
“我讀完高中之后便再沒跑過步，確實不記得自己到底是什么實力了。”
“大學里難道沒有體育課嗎？公司里難道沒有健身設備嗎？”
“我的體育課都是別人代考的，工作我也已經辭掉了。”
葉子一驚，松開扶著鑫垚的手，鑫垚不防，“啊”的一聲，險些從樓梯上掉了下去。
葉子趕緊重新將她抓住。
“有那么吃驚么？”
“你那么好的工作怎么辭了呢？你們一家子可全靠你養著呢。以后呢？做什么去了？”
“想自己做做試試。”
“別看我沒什么文化啊，但是依我看，自己做的估計不行。你看我以前，自己搞過美容，代理過微商產品，還賣過衣服，結果呢，什么什么都沒成。照我說，你要是有錢自己干，就做吃的那一行吧，吃的肯定賺錢，聽我的，沒錯。”
鑫垚微微笑著，說：“好啊，我考慮考慮……”
鑫垚在車里坐了一會兒，葉子走過來問：“怎么樣？還能開車嗎？”
“沒事，我歇會兒就好，你先走吧。”
本以為葉子會多留一會兒陪陪自己，沒料到她連一句客氣的話也沒有，轉身離開之后，便開著自己的車揚長而去。鑫垚坐在那里揉著自己發軟的雙腿，無可奈何。這個時候的她，是多么羨慕離開的葉子，羨慕她有比自己更好的運動細胞，羨慕她能夠將別人的東西真心地當做是自己所有，羨慕她看不懂世事的糊涂，羨慕她在泥濘的道路上不知道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