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

　　溫文爾雅地來了。

　　它聽起來好像是一個浪漫的存在，

　　因為總覺得就要有紅葉了，

　　就要有秋意了。

　　但是，

　　又突然間少了悶熱的天氣，

　　突然間斷了電閃雷鳴，

　　突然間沒了知了和青蛙的聒噪，

　　突然間開始會對所有的變化斤斤計較。

　　鑫垚家中，一陣“咯噔咯噔”的聲音傳來，是鑫垚在清晨里拿著拖把起勁兒地拖地的聲音，那拖把年久失修，每拖動一次，那上面的螺絲便“咯噔”一聲。

　　姜叔打開房間的門走出來，皺著眉頭問：“這是什么聲音？”

　　“我拖地呢，拖把有點兒壞了?！?p>　　“大早起拖什么地呢，都睡不著了?！?p>　　“現在也該起了的?！?p>　　鑫垚媽媽也走出來，抱怨著說：“你這幾天來了這個勤快勁兒了，每天天不亮就起來拖地。”

　　“我睡不著，起來干點活兒。”

　　“你睡不著可以起來小一點聲音，這弄得我們都睡不好了?！?p>　　“行了行了，我知道了。”

　　鑫垚媽媽揉著發澀的雙眼，說：“起都起來了，我給你做點吃的吧。”

　　這不能埋怨鑫垚超乎尋常的舉動。鑫垚本身就是個敏感的人，在公司里，五組組長要走了胡老八和袁老八，而自己卻沒有任何在上司面前開口要人的機會便被硬塞了幾個人過來，這讓她覺得不安，不妥，卻不能改變什么。

　　跟鑫垚一樣寢食難安的還有何燦爛，她比鑫垚起得更早，起床收拾好屋子里的一切，出門還要再檢查一遍屋子里的門窗。

　　何燦爛透過窗子向樓下看去，分院院長的車一如既往地停在原來的地方。

　　何燦爛上車之后，分院院長問：“何醫生今天想吃什么？”

　　何燦爛應付著說：“隨便吧……就把以前吃的早餐再吃一遍吧……”

　　“何醫生真是一個隨和的人，我招待起來方便多了。”

　　“其實分院長不必如此費心的招待我的，時間一到，我就回總院了?！?p>　　“何醫生客氣了，好好招待是應該的，即便以后要走，于公于私，還盼望你回去能多美言幾句呢?！?p>　　“我已經來了一個多月了，感覺每天都在吃你們的喝你們的，實在不好意思……”

　　“你放心吃喝，不要計較這些。以后他們年輕人約你出來唱個歌啊泡泡酒吧啊，你就不要拒絕了，出門在外，也要好好享受一下么?！?p>　　“我不太喜歡晚上的活動。”

　　“為什么，不喜歡熱鬧一些嗎？”

　　“不是，怕黑。”

　　“哦……原來你過得還挺小心翼翼的……”

　　何燦爛笑著沒有說話，只坐在車里等著分院院長決定到底要去哪一家店里吃早餐。眼下的何燦爛，內心比此時的鑫垚還要糾結十分，她處在別人的屋檐下，即便心中計較著幾萬個不愿意，還是要忍氣吞聲不露聲色地面對著。

　　鑫垚準備好了跟新同事見面的招呼詞，邁著并不堅定的步伐走進辦公室，辦公室里并沒有陌生的面孔，只有方辰和衛輝兩個人坐在那里等著她的到來。

　　鑫垚不解地問：“怎么只有你們兩個人？”

　　方辰：“靳萌萌沒來報道?！?p>　　衛輝：“我估計她不想來我們這一組，所以沒來報道，以示抗議?！?p>　　鑫垚：“那你們兩個愿意到我這一組嗎？”

　　方辰：“我愿意啊?！?p>　　衛輝：“我沒什么感覺的，但是外面的人都說我福氣好，好到身邊美女如云?！?p>　　鑫垚：“可是即便你們兩個愿意，現實的情況卻是我們最近真的沒什么單子?！?p>　　衛輝：“由此可見，我以前的猜測并非只是猜測啊?！?p>　　方辰：“什么猜測？”

　　衛輝：“我們的詢盤是人為分配的，而并非是看起來的系統自動分配，還有就是鑫垚可能得罪了人?！?p>　　方辰：“既然如此，我們去送送禮疏通一下關系也好啊?！?p>　　鑫垚冷笑一聲，帶著無奈說：“哼，我自己都不知道得罪了誰，更不知道該把這禮物送到誰的手里?！?p>　　方辰：“那怎么辦？”

　　衛輝：“以后的日子怕是難過了?！?p>　　鑫垚無力地說：“我得過且過，你們兩個自己看著辦吧?！?p>　　方辰和衛輝也很無奈地相視一笑，他們的領導都得過且過了，那他倆也將就著過完這一天吧。

　　趙人民又被自己的堂姐叫到了家里，趙人民正低著頭接受著堂姐的教訓。

　　“你說說你，袁媛媛那個女孩子長得多漂亮，你還有什么不滿意的，即便人家有些小小的缺點，你將就一下不就可以了么。”

　　“我不想將就?！?p>　　“現在是說這些的時候嗎？你新入職的職位不需要繼續升遷了嗎？你打算像其他人一樣在那個辦公室里呆好幾年不得動彈嗎？”

　　“可她說話真的很美水準很難聽?！?p>　　“如果是她說話的方式不對，你告訴她，她會聽的，因為她喜歡你。”

　　“可是我一點都不喜歡她?！?p>　　“感情是慢慢培養的，你不要任性，慢慢相處看看吧?！?p>　　趙人民答應著出了堂姐的家門，內心郁悶著無處可去，便獨自開車去了附近的酒吧，不知不覺中，趙人民眼前的事物開始變得漸漸模糊，他抓過酒吧吧臺上的廣告名片，強撐著精神為自己叫了代駕。

　　代駕到的時候，她一眼就認出了趙人民，說：“趙人民，是你啊?！?p>　　趙人民搖搖晃晃地看著眼前的女孩子，一時分辨不出，問：“你是？”

　　“我是鑫垚的姐姐啊?！?p>　　趙人民在迷迷糊糊中終于記起鑫垚的那個姐姐，說：“葉子，是你啊?！?p>　　“原來你還記得我，我還以為我跟你姐吵架的時候你沒認出我呢。”

　　“不好意思，那時候要避避嫌疑?！?p>　　“走吧，我送你。”

　　葉子開著趙人民的車，四處打量著說：“你出息了啊，居然有這么好的車。”

　　“家里的。”

　　“你今晚上喝了不少酒呢，是有人請客嗎？”

　　趙人民搖搖頭，慢吞吞地說：“沒有，是我自己來的?！?p>　　“你不開心嗎？”

　　趙人民點點頭，閉著眼睛說：“還可以忍受?！?p>　　“那你放心我開你的車嗎？”

　　趙人民有氣無力地說：“放心，你開吧?！?p>　　“好了，那我們走吧。你要去哪里呢？”

　　只可惜，葉子前面的廢話太多，耗盡了趙人民清醒時的精神頭兒。此時問到關鍵問題的時候，趙人民已經歪在座椅里呼呼大睡了。

　　葉子無奈，只好將他帶去了附近自己常去的酒店。

　　次日，趙人民清醒過來的時候，葉子已經在衛生間開始洗漱。

　　見趙人民醒來，葉子說：“你不用覺得尷尬，我們之間什么也沒有發生，你也不用負什么責任，我們好聚好散?！?p>　　“你無需遮遮掩掩，我們之間發生了什么我還是記得的?！?p>　　“那又怎樣？”

　　“我……”

　　“你把房費還我吧，昨天是我交的錢?！?p>　　趙人民把自己錢包里的錢都拿給葉子，又接著說：“那輛車，你就先開著吧，當我借給你的?！?p>　　“你認真的嗎？那你自己開什么？”

　　“家里還有。”

　　“那我就不客氣了，需要我送你回家嗎？”

　　“也好?！?p>　　清晨一大早，鑫垚的家里又是一陣叮呤哐啷。

　　姜叔從臥室里出來，說：“今天不拖地改扔鍋蓋了嗎？”

　　鑫垚媽媽也出來，一臉沒睡醒的樣子，問：“那洗衣機又是怎么回事？”

　　鑫垚：“鍋蓋是不小心掉在地上的，洗衣機可能是年久失修聲音有點大?！?p>　　鑫垚媽媽：“你不要折騰了，趕緊再回去睡一會兒吧?！?p>　　鑫垚：“也不要睡了，剛好有事問你們呢。這廁所是怎么回事了？怎么不往下下水了呢？”

　　姜走過來看看說：“能怎么著啊，堵住了唄?！?p>　　鑫垚：“不對。平日里好好用著的，怎么會堵？你們是不是往里面扔什么東西了？”

　　鑫垚媽媽：“沒扔，能扔什么??？”

　　姜叔：“就是，沒扔，就擦完屁股扔張紙，偶爾扔個煙頭，這些東西又堵不了廁所。”

　　鑫垚：“什么？衛生紙和煙頭全扔里面了？還自信地以為堵不了廁所嗎？”

　　姜叔和鑫垚媽媽點點頭。

　　鑫垚：“這種馬桶怎么能扔紙進去呢？天長日久地能不堵嗎？你們當是我們老家以前的那種廁所嗎？沒住過樓是怎么著，這么點常識都不知道。”

　　姜叔：“這話說的，我們就是沒住過啊……”

　　鑫垚媽媽：“那現在堵掉了怎么辦呢？”

　　鑫垚：“今天先不要用了，去外面上廁所吧。我找專業疏通的人來給清理一下?！?p>　　鑫垚媽媽：“這么好的呢？還有人專門給清廁所?！?p>　　鑫垚：“要給錢的?！?p>　　鑫垚媽媽低垂著眼簾不再說話。

　　姜叔自告奮勇，說：“花那錢干什么，我自己搬起來通一下行了?！?p>　　鑫垚：“那隨你們的便吧?！?p>　　鑫垚開車出門，打開前側的車抽屜取紙巾的時候，掉出了汽車保險的資料，仔細一想，該交車險了。鑫垚想想自己的工作處境，又發揮了自己能拖一天是一天的精神，將保險資料一把給塞了回去。

　　辦公室里，衛輝仍然在吃著曉波為鑫垚準備的早餐。

　　鑫垚進門習慣性地問：“靳萌萌還沒來嗎？”

　　大家異口同聲地回答說：“沒有。”

　　鑫垚：“唉……還是不來的人心里清閑，我們這天天沒有單子的日子不好過啊。”

　　衛輝：“我們上個月的工資出來了?！?p>　　鑫垚：“我怎么沒收到到賬短信呢？”

　　衛輝：“這次直接去財務室領現金，包括公司以前承諾的借款利息，這次要一起給了?！?p>　　鑫垚：“那你們誰幫我領一下吧，我不太想去?！?p>　　方辰：“去吧，要本人呢，還得簽字。”

　　財務室里，鑫垚摸著自己薄薄的那個紙信封，一陣心寒。

　　打開仔細數了幾遍之后，一臉懷疑。

　　鑫垚看著自己的工資條，只有3000多塊。

　　鑫垚問：“這算錯了吧，我自己算的可不止這些呢，是提成百分點調低了嗎？”

　　財務室的會計一臉抱歉地說：“不好意思啊，我們都是按照老板的指示進行結算的，至于你說的提成百分點，我們是不知情的，也是沒有辦法私自給你做更改的?！?p>　　鑫垚被噎得說不出話，看過衛輝的工資沒有差錯之后，情急之下的她帶著自己的工資來到五組找到了胡老八和袁老八。

　　五組組長：“呦，稀客呀，要準備咖啡給你嗎？”

　　鑫垚：“不用了，我來找老胡和老袁有點事兒?！?p>　　五組組長：“老胡，老袁，有什么事當著我們大家的面說吧，免得日后有什么誤會?！?p>　　鑫垚看著低眉不語的胡老八和袁老八，說：“你們不要覺得為難，我只是想問一下你們兩個上個月的業務提成是按幾個點給你們結算的？”

　　五組組長：“鑫垚，你這還用問嗎？我們公司提成比例是個透明化的數字，難不成還給你開后門多發一些么……”

　　胡老八：“怎么了？我的沒變呀……是不是少給你了呀？”

　　袁老八：“我的工資雖然不多，但是還正常啊。你有疑問得去問問老板才行?！?p>　　鑫垚：“那好吧。我走了?！?p>　　胡老八突然站起來喊住鑫垚，說：“鑫垚，以后不要再過來了吧。”

　　鑫垚看著胡老八，心酸地說不出一句話。她又看看袁老八，袁老八一臉無奈地對她點點頭，一言不發，還擺著手示意她快快離去。

　　自討了沒趣的鑫垚只好垂頭喪氣地回去。

　　衛輝：“問到了嗎？什么原因？”

　　鑫垚：“是我的原因，他們的也都沒有差錯?！?p>　　方辰：“鑫垚，你去找一下老板吧……”

　　鑫垚：“我也很想去，可是我要去哪里才能找得到老板的人呢？他平日里又不在公司……”

　　方辰：“唉……那沒有旁人了嗎？”

　　衛輝：“能經常見到的高層，便是人事部張經理和業務部的羅經理了。”

　　鑫垚：“如果我去找羅經理，估計他只會對我說些努力接單子做業績的話；如果我去找張經理，估計我只能帶著辭職報告去了?！?p>　　衛輝：“那你就這樣忍氣吞聲了嗎？”

　　鑫垚：“怎么會？下周公司的季度總結大會，我一定要當著大家的面問問清楚。”

　　方辰：“也委屈你了，辛辛苦苦一個月的業務做下來，工資還沒我一個前臺高呢?！?p>　　鑫垚：“好了，不說了，做點自己該做的事情吧。”

　　鑫垚的辦公室里恢復了安靜，五組的辦公室卻仍然物議沸騰。

　　五組組長望著鑫垚辦公室的方向，冷嘲熱諷一般，說著：“看看她那斤斤計較的表情，真是可憐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