鑫垚手里有本行走錄,是被鑫垚包了書皮又粘在一起的各年日歷,上面有載:
1998年9月10號,小學升初中,是小伙伴們的初識。
按照常規,小學的老師們在放暑假前,會明確通知什么時間到即將升入的初中報道。那一年的鄭少秋很火,暑期劇場播了一個暑假的楚留香傳奇,終于在新生報道的那一天,迎來了它的大結局。鑫垚想都沒想,就自動把報道的事情忽略了,她用家里的座機給大伯伯家的小姐姐打電話:“喂,葉子,明天你幫我聽一下我被分到了幾班唄,我不想去了。”
電話那頭的葉子用臉把座機話筒夾在肩膀上,說:“我跟你說過多少次了,要喊我姐姐。你干嘛不去?”說完雙手捧著一塊大西瓜趕緊跐溜跐溜地吸了幾口。
滿心都是楚留香的鑫垚不小心將突如其來的跐溜跐溜聲聽成八竿子打不著的楚留香,說:“楚留香……嗯,對對。”
葉子一心想著吃瓜,無心聽她多言,也沒太計較鑫垚說的楚留香到底是因何說起,只忙著應付她:“好,就這樣。”
稀里糊涂的對話就這樣沒頭沒腦地結束了。
第二天,葉子前去報道的時候,所有的孩子都聚集到國旗下的廣場上聽候點名。情竇初開的葉子盯著站在自己身邊的秀氣小男生整整盯了一個上午,連自己在幾班也沒有聽到,就蹦蹦跳跳地回到了家。
正式開學的那天,鑫垚,葉子,榮榮,于淼,何燦爛,趙人民全部在班級去向不明的一堆人里面。放眼望去,鑫垚忘記自己換了學校是唯一一個還穿著小學校服前來讀書的,榮榮的頭發是順順的最長的,葉子的頭發是酷酷的最短的,于淼穿的裙子一看就是城里孩子洋氣的打扮,長度恰到好處地剛剛蓋過膝蓋,粉白布料搭配著網紗,是所有女孩子夢寐以求的公主連衣裙的款式,何燦爛是唯一一個帶著藍色鏡框眼鏡的女孩。小孩子的好奇心讓他們很容易注意到自己身邊與眾不同的人,并且牢牢地記住了他們的名字。
老師還站在臺子上面繼續清點著一批無班可歸的孩子,使勁喊著:“趙人民。”
“到。”
“趙人民?”
“到。”
“趙人民,來了沒有?”
“到。”
“趙人民,趙人民?還沒有來嗎?”
一個男孩子邁著倔強的步伐,穿過人山人海,努力地爬上了老師所站的高臺,搶過他的話筒,說:“到--------!”
那聲音又細又長,底下所有的人開始哄堂大笑,趙人民變聲前的聲音,真的很像女孩子啊。
葉子和何燦爛被分到了1班,鑫垚和于淼被分到了2班,榮榮和趙人民在4班。
按照學校不成文的規矩,所有的班級都是按照學生成績排座位,好的在前,差的坐后。因為報道不及時較晚入班的幾個人,全被老師們安排到最后坐著,等日后正式上課的時候再做調整。
在第一天初中生活即將結束的時候,因為值日,榮榮火了。
值日老師為防止調皮的同學組隊集體不打掃,便實行了前后組合編制,互相監督。出發點甚好,實施過程中的漏洞卻填滿了火藥。
第一次值日的時候,因為晚到坐后排的榮榮和趙人民理所當然地被其他成績好的同學進行了深深的鄙視。
一個胖胖的女孩把拖把遞給趙人民,很傲慢地說:“拖把就要涮三次才干凈,去吧。”
趙人民接過,第三次跑去外面的水池旁涮洗。回來后,又主動乖乖地拖了第三遍地。
胖胖的女孩仿佛找到了指使別人的樂趣,又把門口堆放的垃圾桶踢給趙人民,說:“垃圾也倒一下吧。”
榮榮此時雖和趙人民沒什么情分,但總覺得讓同一個人趕跑腿的辛苦活,有點欺負人,于是丟了自己手里擦窗子的抹布,打抱不平地說:“我去吧,那么遠干嘛總讓他自己去。”
胖胖女孩的指令沒有被執行,身為班長的她顏面有點過不去,但也沒反駁,反而很痛快的答應了,說:“好啊,你去吧。反正學渣也只配做做體力活。”
榮榮不了解眼前小胖子真正的學習實力和家庭背景,很聰明地忍了下來,兩大包垃圾,一次不能全部帶走,那就分兩次吧。
回來的時候,門口剩下的另一半垃圾已不知被誰揚撒了滿地,榮榮自己找了掃把,一點點掃起。掃帚起落之間,榮榮仔細聽著她們幾個坐在教室的桌子上聊天:
“怎么辦?明天又要考試了。”
“那有什么關系,只考語文和數學么,沒什么好擔心的。”
“可是我假期把以前學的都忘的差不多了。”
“還得按新成績重新排座位安排班長課代表之類的呢。”
……
聽到此處,忍了多時的榮榮便把自己的長發一撩,掃把一甩,把剛剛獲封的女班長摁倒在地上,惡狠狠地問:“到底是誰把垃圾撒在外面的?”
與此同時,在沉默中爆發的趙人民也瞬間加入了戰斗……
老師的辦公室里異常的吵嚷,一邊是老師在訓導:“你們看看,長的文文靜靜的女同學怎么能和別人打架?!還是在開學的第一天,以后還不得反了你們了?。還有你,一個男孩子還和女孩子動手,簡直一點風度都沒有了!!”
榮榮和趙人民低頭默不作聲。
另一邊,鑫垚正纏著自己的班主任絮絮叨叨地抱不平:“老師,你值日排錯了。我們兩個是報道晚到的,不是學習最差的。你看看,你看看,這是我的成績單,在班里還是中上游呢。”
鑫垚的班主任很無奈地說:“好的,鑫垚,我知道了,那今天先按照這個值日,其他的明天再說好嗎?”
鑫垚不放棄,繼續糾纏說:“不行的,老師,今日事今日畢,面對錯誤的安排,做為老師在明白了事情的原委之后,怎么能視而不見呢?”
老師繼續無奈:“今天的安排就先這樣,明天再調整好嗎?”
鑫垚不依不饒:“老師,如果今天我們出了這個門,到明天你肯定不會記得我們今天是為什么會來到這里,也可能你會記得,但是可能只記得我們在這里跟您糾纏過。我們擔心啊。”
鑫垚說完還看了站在旁邊的于淼一眼,示意她也跟著自己開口勸說,但于淼仍然只是安靜地站在那里,紋絲不動。
老師雙手抱于胸前,拿眼前這個嘰嘰喳喳的孩子沒辦法,但還得繼續耐心地勸說著:“我一定會記得的,我們本來明天就是會重新考試安排座位的。有什么意見,明天拿成績反駁。”
鑫垚慫了:“老師,你別騙我們啊……明天真的要考試嗎……那我們還是先回家了……”
畢竟不按時報道算有錯在先,犯事的四個人最終被老師在晚霞中送出了辦公室。
鑫垚在自己的書包里掏了一氣,叫住垂頭喪氣的榮榮說:“哎……女俠,這是送給你的。”
榮榮伸手接住,將鑫垚扔來的香囊放在鼻邊嗅了嗅,說:“很喜歡,我們以后狼狽為奸啊。”
于淼:“算我一個。”
從旁邊經過的何燦爛聽到她們幾個的對話,忍不住停下腳步,嫌棄地說:“就這水平還拉幫結派呢?不知道狼狽為奸是貶義詞么。”
鑫垚問何燦爛:“你也是晚到的吧?難道你老老實實地打掃衛生了嗎?”
何燦爛點點頭,說:“不然呢?”
鑫垚:“那葉子呢?”
何燦爛:“早早地便走了啊。”
鑫垚:“葉子是我姐姐,你以后可不能欺負她。”
何燦爛:“你怕是弄錯了,她肯定是欺負人的那一個。”
榮榮:“我是沒想到啊,你們居然都沒有來報道。”
鑫垚:“我在家看楚留香傳奇啊,結局呢。”
榮榮,何燦爛和于淼三個人聽后,紛紛抓起鑫垚的手按在上面,驚呆的鑫垚一愣神,遂明白過來,會心一笑,呵呵,原來大家是志同道合一路人。
親熱完的四個女孩子這才想起身邊還有一個說話柔聲柔語的趙人民。
于淼笑著問他:“孫老師訓你沒風度,你說你不是男孩子?”
趙人民低頭笑笑,沒有說話。
榮榮記得趙人民在剛才打架中的英勇表現,很是仗義,便說:“雌雄沒差,不如我們就收了你吧。”
趙人民還是笑著,不說話。
何燦爛看著鑫垚問:“你衣服怎么回事,穿著小學的校服來初中還這么嘚瑟……”
“哈哈哈哈。”
大家就這樣你一言我一語地回了家。
那天的晚霞伴著歡聲笑語飄散在道路的盡頭,林蔭道的兩旁是他們各自的家。那時的他們沒有人能想得到多年以后的自己會是什么樣子,會住在哪里,會過著怎樣的生活。現如今已到而立之年,各自行走,各自忙碌,能夠見面的時間越來越少,甚至在新年的時候都有可能聚不齊人,長久的分離已經讓他們習慣了這樣的友誼,雖然歲月已經在他們的臉上留下些許的滄桑,但是每一次的見面,都如初見那天的晚霞,雖然短暫卻色彩斑駁。他們都明白著不去計較,因為在彼此看不見的那些時光里,為了成為更好的自己,他們都拼盡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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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熬夜的鷹
人物眾多,對話之時用人名標注實在太浪費字數,卻始終沒有找到更好的標注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