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知景又來到那晚她和鐘姐姐住的酒店,定好房間,拿上門卡,然后猶豫著要不要定啤酒,最后定了一瓶啤酒和一瓶牛奶。
往電梯走的時候,被突然涌上的人群推擠到一旁。夏知景站定以后,轉(zhuǎn)身看向人群。最前面的人她看不見,但她可以看見后面互相推搡的媒體人,架著的攝影機,無數(shù)閃動著的光燈。甚至還有被擋在酒店外的人群,在竄動著,嘴里喊著,“鯨魚”?“楊孤獨”?
夏知景想,這個名字起得也真是奇怪!
夏知景突然就聯(lián)想到下午紀子甦提的“城市的秘密”,她想,這也算是,對嗎?
這也是,鐘姐姐那晚說的奇跡,會被無數(shù)人狂歡和羨慕,對嗎?
這也是煙花,被仰望被驚嘆的那一刻,便是永恒,對嗎?
于是,夏知景突然很好奇,走在最前面,代表著秘密,被擁簇被崇拜的人,到底是怎樣的一個人呢?他會有怎樣的過往和故事呢?他吸引人們的是什么呢?
她掏出手機,給紀子甦發(fā)短信。
“偶像,算是城市秘密的一部分嗎?”
沒一會,夏知景就收到回復,“是”。
酒店內(nèi),媒體群已經(jīng)散得差不多了。而酒店外,粉絲群基本沒有變,依舊那么多人。
夏知景突然想,偶像對于粉絲來說,到底是怎樣的存在呢?像城市秘密那樣嗎?我想靠近,我想觸碰,為此我可以忍受任何東西。
她又想了想,或許就像鐘姐姐對于自己來說那樣,從她身上得到了某種力量,于是想回饋給她,想要守護她。
一想到鐘姐姐,夏知景就像一下子又塌了那樣,無力。她使勁掐了自己的手臂,企圖用疼痛拉回自己。然后又深深吸了口氣,往電梯走去。
站在電梯內(nèi),夏知景盯著顯示屏上的樓層數(shù),那個數(shù)字一層一層地疊加,而她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重復念叨著,“像宇宙的秘密,妙在從此沒有答案。”
她記不清自己是怎么找到房間的,是怎么開門,是怎么躺在床上的。等她緩過神來,已是酒店的侍者送來她定的啤酒和牛奶的時候了。
夏知景接過后道謝,關(guān)門。還是像上次那樣,把啤酒和牛奶放在落地窗前的地上,把窗簾往兩邊拉開,把城市的燈火搬上舞臺。
夏知景站在窗前,望向?qū)Π兜膶訉痈邩恰T谥車贝备邩堑陌鼑拢瑬|方明珠塔顯得十分低矮,但是它依舊是那個會被一眼望見的唯一。
層層高樓,一排排透著澄亮白光的窗戶盤踞在城市的上空,一定會給夜色下,街道上,行色匆匆的人們,增添了幾分關(guān)于城市幻想的秘密。他們或許會偶爾佇步仰望,然后在心里對自己加油打氣,告訴自己,我也是可以的。
夏知景想,鐘姐姐,也曾經(jīng)這樣子過吧!她也真的做到了。她也曾站到這樣的高層,去遙望當時在另一個時空里,仰望著的自己。
那會是怎樣的心情呢?她會告訴那個仰望的自己說,我做到了嗎?還是會鼓勵她說,加油啊!你真的可以的。
夏知景不得而知,畢竟她不是鐘熠。她也突然真正意識到,鐘姐姐確實如紀子甦說的那樣,是宇宙的秘密,沒有答案的。就算夏知景曾經(jīng)與她親近過,交心過,但還是無法肯定地說,了解過她。
鐘熠,總是有所保留,是因為害怕受傷嗎?就像她對外人的冷清,只是防止被傷害的警惕。
夏知景想了想,自己也一樣啊!只是沒有鐘姐姐那樣徹底罷了。
其實,城市中的每個人,都身處其中又置身其外,不管以何姿態(tài)面對外界,都有深層里不可避免的害怕。
而現(xiàn)在,夏知景最真切的害怕就是未知。辭職后的未知生活,她還不知道也根本沒有頭緒,去怎么繼續(xù)下去。她也沒有鐘姐姐來給意見了。
于是她更切迫地想知道,知道自己到底想過怎樣的人生,可以打上夏知景稱號的人生。可是無從下手。她不像鐘姐姐,在很小的時候就明確知道自己所處的位子,也知道往那兒去逃離。
她好像只是一顆棋子那樣,被握在媽媽的手里,媽媽的手往那推,她就往那去。她也總是懶得去考慮自己應(yīng)該怎樣。反正也已經(jīng)這樣度過25年了,也沒有覺得那里不對。
可是,現(xiàn)在真的突然覺得好像不對了。
她想起自己唯一一次的反抗,高三那年填報志愿的時候,她想要填報文學系,可是媽媽不讓,媽媽要她學金融,以后進爸爸公司。
最后她妥協(xié)了。過后也沒有多去想,這樣聽任媽媽的安排去過自己的人生到底對不對。現(xiàn)在才開始想,是不是慢了點呢?很煩,她決定索性先不想了。
夏知景蹲下身,打開啤酒,喝了一口,再打開牛奶,也同樣只是喝一口。
嘴里的味道很奇怪,奶味里混雜著酒氣,就像她夏知景的人生。
她走回床邊躺下,關(guān)了燈,望著窗外依舊明亮的,勾勒出層層高樓的城市燈火,放空。然后不知不覺就睡著了。
那一晚,夏知景夢見鐘熠。
夢里鐘熠對她說,“有時看著你,好像在看著另一個自己。很好奇很好奇,到時候,30歲的夏知景,會是怎樣的呢!想看看她身上那部分的我,會長成什么樣子。”
夏知景轉(zhuǎn)向鐘熠,看見她臉很紅,身體微微搖晃,她依舊像那天下午那樣慢悠悠地吐了口煙,眼睛微微地閉上又張開。
“25歲的夏知景,要勇敢點,代替25歲的鐘熠去對抗這世界上,那些看似約定俗成且不可抵抗的東西,好嗎?”
“鐘姐姐,我...”夏知景這句話還來不及說完,鐘熠就倒在她懷里了。
我可以嗎?
驚醒后,夏知景望向窗外,依舊是黑暗與通明并行。
她也知道這樣的深夜,在這座城市,未眠的人,很多。他們或許遙想遠方,或許苦惱當下,或許像她這樣,想著另一個人。
不復存在的歲月,不復存在的人,我答應(yīng)你啊!帶著你的勇敢繼續(xù)走下去。
我知道,你的勇敢是不容置疑的。
你說,你想流浪,如風地流浪。
我知道,你在流浪的路途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