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江南春光怎不憶

　　北方的春天雖然來得晚，但終歸是到了。已過了春寒料峭的初春，如今的仲春時節，天氣便已漸漸回暖。

　　王府里的山石處，積雪已融化為池中的清水，幾片碧苔點綴著。

　　木華閣旁的樺樹，都長出了綠葉，在春風的吹拂下，輕輕搖曳著滿身綠生生的葉片。這些白樺樹，以它優雅、屹然的姿態，給人一種堅定的信念，一種無畏的精神和一種暖暖的眷戀。

　　春天，真是一年中最美的季節。因為它孕育著生命，也蘊含著希望！

　　真真是，時在中春，陽和方起。

　　慕怡衣坐在雕花窗口前，靜靜地望著窗外的藍天白云，美麗春光。托腮冥想，發著呆......

　　今日的她，已換上了輕薄的小衫。

　　一襲翠綠色大袖長衫，右衽直領，領上繡著銀絲全枝花。肘處有如意云水紋間褶，并飾以羽狀條飾。

　　外披翠水薄煙紗，輕盈優雅。

　　腰束一條湖水綠的蝴蝶結絳帶，上有雕工精美的玳瑁墜飾。

　　著散花水霧綠草曳地長裙。

　　此時三千青絲，輕挽成一個簡單的如意髻，以一支素雅的白玉玲瓏簪綰起。

　　她別出心裁得于額間描一云形花鈿。襯得面龐，愈加端莊典雅，更顯得花容月貌，別有一番風情。

　　怡衣這身綠色系的隨意裝束，仿佛是一片春天的綠葉，清新淡雅。配上額間的那朵花鈿，明媚得好似從春天萬紫千紅的風景中，款款走來。

　　仿佛兮，若輕云之蔽月。飄搖兮，若流風之回雪。遠而望之，皎若太陽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綠波。

　　真真是，淡妝濃抹總相宜。

　　小姐這段時間，做什么事都提不起精神，無精打采，也懶懶的，但胃口卻特別好。沒過一炷香時間，就會喊餓，總要吃上一些果子點心來裹腹，而且吃得，比以往都多。

　　看上去也珠圓玉潤了一些，倒比清瘦時更好看了。

　　還喜歡常常托腮坐在窗前，冥思發呆，半天也不愿動一下。就像一幅靜雅美麗的畫。

　　嗯，應稱為“思美人圖”。

　　想到這，葉秋不禁莞爾一笑。

　　“這是明夏剛做的果餡蒸糕。您嘗嘗。等吃完這一碟啊，還有黑豆餅，棗泥酥，焦糖龍須糕。”

　　怡衣一聽，原本有些“春困秋乏”的心情，頓時煙消云散，昏昏欲睡的精神馬上抖擻起來了。

　　她一邊吃著這剛剛出爐，軟糯香甜的果餡蒸糕，一邊望著窗外美麗的春景，想著她記憶中，如畫般的江南春天，如詩般的似水流年。

　　“大宋江南的春天，想必，也應該已經到了吧？”

　　“小姐，大宋江南的春天，是什么樣的？你給說說嘛。”葉秋給怡衣沏了壺新茶，好奇地問道。

　　忍冬正端上幾樣可口的點心，站在一邊，也側耳傾聽著，想長長見識。

　　“'江南仲春天，細雨色如煙。'在南方，春雨綿綿，柔美婉約。春天的雨來得隨意而無章法。那里，只有少數的草木，在冬天是枯黃的，別的植物......就連路邊的野花，似乎都從未停止開放，墻角的雜草也總是不斷地生長。真可謂是，'草樹知春不久歸，百般紅紫斗芳菲。'”

　　怡衣無限感慨著。

　　“江南的春天啊，很美很美。美得如詩如畫，美得五彩斑斕。'江南好，風景舊曾諳。日出江花紅勝火，春來江水綠如藍。能不憶江南？'”

　　聞言，仿佛有一幅美輪美奐的江南春景圖，在葉秋和忍冬的面前，正在徐徐鋪展開......

　　“哇，都言'江南出美女'，江南的女子是不是都和小姐您一樣，才貌雙全？”葉秋眨巴著眼睛，好奇極了。

　　葉秋的話啊，就和抹了蜜似的----

　　甜！

　　怡衣忍俊不禁。

　　“哦？呵呵......葉秋，那你可曾聽過，北方的女子也很美呢。”怡衣拾起一塊果餡蒸糕，淘氣地塞到葉秋的嘴里。

　　“連古人都有言，'北方有佳人。絕世而獨立。一顧傾人城。再顧傾人國。寧不知傾城與傾國。佳人難再得。'”

　　怡衣忍不住逗逗面前的葉秋小丫鬟。

　　“這......這......這倒也聽說過。”葉秋歪著頭，“可就是不知道什么含義。”

　　想了老半天，竟不知怎么回答。

　　“這說明啊，來自江南的小姐，和身處北方的咱們倆啊，都是大美女！”忍冬一本正經地說道。

　　“哈哈哈......”

　　怡然軒里，頓時爆發出一陣陣銀鈴般的笑聲，連王府里的小鳥雀、蝴蝶、蜻蜓，都被主仆幾人這種快樂愉悅的氛圍感染了，飛來留在院子里跳躍著，翩翩起舞著，竟久久不肯離去......

　　“果餡蒸糕吃完了。你們去看看明夏別的糕點做好了沒有？”

　　“好的，小姐。”

　　房間里頓時安靜下來了。

　　怡衣望著窗外的紅花綠草，不知怎的，突然想起了那個溫潤如玉的男子。

　　年少時的那個人，著一襲青衫，總像是攜了遠山的黛色而來。細雨蒙蒙中，撐著一把竹骨傘，搖著一柄桃花扇，在青石板的石階上，笑意淺淺地看著她，目光柔和，歲月靜好。

　　江起云，我現在過得很好。可是你......卻杳無音訊。如今的你，身在何方？如今的你......還好嗎？

　　半世交親隨逝水，幾點思念入心間？

　　春風春雨花經眼，江北江南水拍天。

　　欲解釵環行問道，定知石友許忘年。

　　情感各有思歸恨，日月相催雪滿顛。

　　想起那些朦朧美麗的青蔥歲月，不知怎的，心里冷不丁恍然一頓，忍不住還是有些......

　　悵然若失。

　　這時，葉秋和忍冬端上了剛做好的棗泥酥。房間里，頓時棗香四溢，讓人饞涎欲滴。

　　（注：“時在中春，陽和方起。”此句摘自《史記--秦始皇本紀》。

　　這是易經里的道理，節氣和易經的卦和卦爻相對應。方，是剛剛的意思，中春時節正好是陰氣漸消而陽氣滋生的時候。天地間，會隨著陽氣滋長慢慢變暖。起，指卦象變爻時，是從最下面的初爻開始變成陽爻，然后隨時接陽爻慢慢上升增加。總的意思也就是指：正值中春時節，和煦溫暖的陽氣剛剛變強盛。）

　　（注：

　　半世交親隨逝水，幾點思念入心間？

　　春風春雨花經眼，江北江南水拍天。

　　欲解釵環行問道，定知石友許忘年。

　　情感各有思歸恨，日月相催雪滿顛。

　　其中“欲解釵環行問道”此句的原文是，欲解銅章行問道。“幾點思念入心間”原文是，幾人圖畫入凌煙。“情感各有思歸恨”原文是，脊令各有思歸恨。

　　原詩，出自宋代黃庭堅的《次元明韻寄子由》。

　　銅章，指縣令的印，史容注引《漢官儀》：“縣令秩五百石，銅章墨綬。”欲解銅章，即“想解下銅印辭去官職”之意。

　　凌煙，閣名，即凌煙閣，在唐代長安太極宮內，唐太宗曾令著名人物畫家閻立本將功臣長孫無忌等二十四人的像畫在閣內，以表彰他們的勛勞。

　　脊令，借指兄弟。“脊令”是一種水鳥，朱熹《集傳》：“脊令飛則鳴，行則搖，有急難之意，故以起興。”《詩經·雅·常棣》：“脊令在原，兄弟急難。”后人常用“脊令”借指兄弟。

　　為符合人物、環境的設定，本人將“銅章”二字，改為了“釵環”。“幾人圖畫入凌煙”這句，改成了“幾點思念入心間”。“脊令”二字，改為了“情感”。

　　雪滿顛，比喻白發滿頭。

　　全詩譯文：

　　半世交往，親密的情誼像流水般地過去，有多少思念之情，縈繞在心間？

　　又是春風，又是春雨，又是番春花過眼。我悵望著江南，悵望著江北，只見到波浪拍天。

　　我想解下釵簪耳環等飾物，去尋求人生的真諦，知道你這位金石之友一定不會嫌棄，彼此忘掉年齡身分的界限。

　　我們的情感都在深深地思念著彼此吧，但欲歸不得，日月相催，都已是白發蒼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