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前的紅包面譜用手沾上了從腰間囊里倒出的紅色朱砂粉,從額間順延著臉部的曲線,一直畫在了莫梓涵的下巴尖上,等了一會觀察她的反應。
“奇怪,你一點反應沒有?”一般從點下那刻就該起反應了。
“都說了我不是。”莫梓涵微微忍著小螞蟻似的刺感,說道,除了觀音菩薩,她好像也沒怕過什么東西。
“不對,你身上明明……”那人偏了偏腦袋收了手放在腦袋上,手上的紅色又沾在了自己的臉上,紅白相間混成了些粉,顯得更猙獰了些。
他來回地踱步,過會兒又湊前來聞聞,臉上也帶著那皮笑肉不笑的表情,身體興奮地加快了腳步,點了點手,指著空氣,“定是了!定是了!有趣有趣。”
莫梓涵抹了那層紅,見他并無休止,反而異常地像是嗅到獵物似的,眼睛直直地看著她。
“定是什么?”暗紅衫的公子問,已經有些不耐煩。
“是重生!是重生!”紅白面譜拍拍腦袋,又拍手掌,一刻都沒有停歇。
“天地人倫皆有秩序,因果輪回,你說的事可能?”那暗紅衫的公子問道,對于他瘋瘋癲癲跳上跳下,又身著著彩條衣衫,衣冠略為不整已有質疑,但看了一眼被畫下紅色朱砂的人的表情,他已然。
“送客吧。”他說道,下了送客令。
小廝上前請,見那紅色面譜之人還有要上前的意思,輕微地拖拽了下,拉了出門口。
“這位官爺,我還有辦法可以驗證的!我有的!”那人興奮異常,扒在門框上,還在說著話。“讓這姑娘提燈在林昆山里呆一夜,那里是極陰之地,若是占人軀體鬼魂自會現形吸引非人物,若不是則會被鬼怪侵蝕身體。雖有風險,但可驗證我說的話。”
“不必了。”張睿恒拂了拂手,讓小廝招待他回去。
那人還要說什么,見小廝又從懷里掏出了什么出來給到他,他雙眼又發了光,“這東西有趣。”放掉了扒著門框的手,他用那臟兮兮的手拿過一抹青綠,放在了手里端詳,小廝指引了道路,將他送了回去。
他走時,嘴里還不停地念叨,“這東西好也不好,陰陽兩相宜,極陰又極陽。哈哈哈,又是一件趣事,趣事。”轉頭又忘記了背后剛給他帶來趣事的另一件事情。
待他們走后,房間里頓時只留下張睿恒和莫梓涵。
“兩年,重生?”他似乎也不是問了,直接是肯定的語氣,給面前的人做定語。
是不是還得想個法子來解釋些什么,莫梓涵看向他,“你信鬼神?”
“不信。”
“那他的話,不至于相信吧。”
“我不信他,而是你。”他說,走了上前來,看著完全是另一種面貌的她,眼神里卻熟悉。“有她的影子。”
“二爺,不信他就好,他定也是胡說的......而人也有相似,我們張府里的人不都在說,蘇姑娘像二少奶奶如芙蓉一般美嗎,不是一樣的道理嗎?”她往后站了站,已經退到了墻上。
“不一樣。”他確定。“而且誰允許你叫的二爺。”他忽然又笑,笑得她腳底生寒,還拿走了她手上用來擦那道紅砂的手絹。
以往臉上的陰霾在聽到紅白面譜的話后,似乎晴朗了......
“好,那便不一樣。”
他幫她擦拭了剩下的部分,又清凈出一張清秀的臉龐來,養在軒意園一段時日,她已然白皙了些,“好看了。”他說。
“好。”她微微低下頭,受不了他直直的目光,特別是那月牙彎的眼睛。
明明可以質問她些事情,可他卻不問了,搞得她心里小心思都多了起來,額頭都冒出細細的汗了。
“他拿走了帶鉤,可以嗎?”她問,想起剛剛小廝遞給那紅色面譜的東西。張睿恒才跟她要走,轉眼就將傳家之物給了個陌生人。
“那物上定有蹊蹺,與阿摩人有關。”
莫梓涵點點頭,也猜測得到從凌宜開始阿摩人總是能追到他們的蹤跡,似乎也都是與那帶鉤相關聯,比起巫術算天命,那帶鉤上應該也是有些什么東西吧。
這時候,店小二敲了門進了來,遞上了壺茶水,放在桌子上,眼睛的余光里看了暗紅衫的人,又默默地退了出去。
“這村子里的人對于外來人似乎有警惕。”從牌坊下車開始,周圍似乎就有很多的目光關注著他們。
莫梓涵見他不糾結在自己身上了,松了口氣,幫他倒了杯茶。“我剛剛走在街上,并不覺得。”
“剛剛為何偷偷離開?”
哎,又被抓到一個難圓其說的點。
“那個,之前的面粉不是被我用了嗎,我去街上看看是不是有賣,轉了一圈。”她打馬虎眼。
“可買到?”
“沒銀兩,沒買到。”她一個賣身丫鬟,除了幫各房姐姐跑跑腿賺外快,其他都是東家負責,手上報酬并不多。
他喝了口茶水,站了起來,“我有。”
這是要讓她花主子的銀兩嗎?她有些迷茫,自己現在算不算是打著像二少奶奶的旗號魅主的人。“不用了,不用了。已經見到哥哥嫂嫂,他們不在意這些。”
他沒說破,只是說,“既然東家都一起來了,若不一起去見見,這不合適。”
“東家為何要見我父母,太勞煩了,不必了吧。”
“不麻煩,還是梓涵你想掩蓋些什么?”
“沒有,我沒有想掩蓋什么,沒有。只是麻煩東家,這不妥當,不必麻煩了。而且,而且,二爺不是還要追尋阿摩人的蹤跡嗎?不必特意到我父母那走一轉的,太耽誤事了。梓涵擔心,阿摩人太狡詐了,說不定已經跑遠了。”
他笑笑,“你不想我去。”
“對。”她直說。
而后后悔自己口快,“又不是。”
“那便好,看看無妨,不礙事。”
張睿恒并不理會她還說的不必,提了腳走出了房門,往樓下去,回身等她。莫梓涵急急地追上去,本來要阻止地,卻想不出更好的理由了,只好想著在買東西的時候拖延些時間吧。
于是,帶著他進了干糧的店鋪里。
店鋪的老板一見到生人也是如那店小二一般的打量神情,也不招待不招呼,就站在一側等他們自己挑自己看。
“干貝?”莫梓涵問。
“買。”
“紫菜?”莫梓涵又問。
“嗯。”
幾乎是看見什么,買什么了,手指著各種東西,店鋪的老板一一幫他們包了起來,不一會兒就有兩籮筐的東西打包了出來。
“差不多了。”莫梓涵見外頭又下起了雨,說,“要不再買些斗笠蓑衣吧。”
“好。”
干糧店的伙計幫他們背著,又到了不遠處的店鋪里掃了一輪,兩個時辰下來,跟在他們背后的已經排了一條長隊。
眼見莫梓涵還要進金鋪店,張睿恒問,“莫不是那人所言非虛,梓涵虛構了父母,虛構家事。”明顯知道她在拖延時間,而且照這樣下去,整條街的人都得知道他們兩個外來客。
“不是。”
“那就走吧。”他拉上她,往在窗臺上看到的路線去,一步步地竟沒有差錯地走到莫梓涵早上才來的那艘船外。
里面可一個人沒有啊。
莫梓涵想,不知道自己現在裝肚子疼還來不來得及......
還沒等她說呢,張睿恒就已經踏上了那甲板,上了那飄蕩在江水里的船,推開了那滿是青苔的船門。
“梓涵來啦?”
有人從里頭走了出來,見到暗紅衫公子和身后淡黃衫的姑娘,表情里開心。走出來的是一男一女,出來就喊莫梓涵的名字。
“你哥哥還在跟我說,晚上要再請你過來吃個飯呢,正巧就過來了。”上前來拉莫梓涵的似乎是大嫂。
這是怎么回事?
才半天的功夫,原先在隔壁鎮的兩人就過來了嗎?莫梓涵稀里糊涂地跟著進了船艙,里頭又是跟原先破舊的樣子不同了,放了許多日常的捕魚工具,還放了許多的正在跳動的魚,似乎是捕撈上來不久的。
而早上見的曾經伺候過張老太太的媽媽并不在。
外頭的伙計將今天莫梓涵買的東西一一放在了甲板上,堆滿了一側,他們看著欣喜,端了些海鮮粥出來,說,“普通人家沒什么好招待的,就些海鮮粥,將就將就。”
“對了,梓涵,這位公子是?”大哥問到。
“他是......”莫梓涵想了想,“是東家公子。”
“啊!”
大哥大嫂僵在了原地,互相看了一眼,“京府張家二公子?”他們放下了海鮮粥的煲,連忙跪在了地上,“是官家少爺,怎么來我們這偏僻的漁村。”
張睿恒腳步停了下來,看向面前的兩人。兩人衣衫邊沾著些魚鱗片,手袖上挽,瑟瑟地并排。
“是不是梓涵做錯了什么?”
他們畢恭畢敬,似乎把事情往壞處想了。
“沒有。”張睿恒讓他們起了身,謙謙有禮,“梓涵救過我的命,特意來答謝。”
“我們梓涵有那么膽大?”他們怯怯地站了起來,“多年不見了,沒想到當初連海浪都怕的小姑娘也變了。還救了公子您的命。”他們一起看了莫梓涵一眼,感嘆道。
房間里微微只有一道燭光,伙計們放下東西便全部退去,船體隨著海浪靜悄悄地飄蕩著。
“梓涵,快伺候下,用食了。”打消了顧慮,他們趕緊讓莫梓涵招待張睿恒吃食,海鮮粥香噴噴,里面放了不少新鮮補食的蝦蟹。
“好。”莫梓涵幫忙陳碗筷,遞了一碗給張睿恒。
而張睿恒吹了吹那粥面的煙,去了熱,推給了她。
哥嫂兩個人在食桌上見了,互相瞧了眼對方,“是要我們梓涵幫著去蝦蟹的殼嗎?”
“她怕燙,也怕餓,先給她。”
“哦哦。”他們又互相看了一眼,心里有些小疑惑,尷尬地笑。
莫梓涵看了推過來的碗,那碗面上張睿恒放了雙筷子在上面,交疊放著,抬起眼看了一眼坐在她旁邊的人,氤氳了眼。
“哥哥嫂嫂,父母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