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沉璧語帶真摯,晏驚卿心中一燙,好像從前心底被封印的萬千星火重新燃起。世上終歸還有一個人,她可以傾聽自己的心聲,毫無保留地相信自己。“她這樣熱烈果敢的女子,實是我平生未見。”晏驚卿不由想道。
歡喜籠罩著他們,將一切冰冷都隔絕在外,雖身處絕境,但李沉璧與晏驚卿兩情相悅之下,竟也不覺得畏懼。
兩人復又商量一陣,晏驚卿說道:“這里畢竟是一方世外之境,雖然不知全貌怎樣,但總歸也是在平地上,又不得上天入地。我們便撿定一個方向走,說不定……”
晏驚卿尾音中帶了幾分遲疑,李沉璧心知肚明,早在未相遇之前,她與晏驚卿都用的是這種方法,但兩人仍是坐困危境,至于最后晏驚卿突然出現在她背后,兩人究竟因何相遇,李沉璧仍是糊里糊涂。若是再走下去,多半也是走不到盡頭的結果,還會白白地消耗體力。
只是沒有其他辦法,就算可能沒有結果,也總要一試才見分曉。李沉璧便接口道:“說不定會有出口的。再者若只在原地等待,也終究不是辦法。”
晏驚卿微笑著望她,眼中一片肯定。
他主動牽起李沉璧的右手,兩人相攜著往前走去。手上傳來軟軟的觸感,李沉璧突然想到他們一同到沈老求醫那一次并肩而行的場景來。
那時的晏驚卿敏感羞澀,惶恐中懷著期待,坦蕩中偏又揣著幾分小心,與現在從容之姿可是大有不同。一想到他來做自己的夫君,李沉璧歡喜之情更甚,她很少與什么人感情深厚,現下得了一個如意郎君,只覺得自己與晏驚卿將來必定會如世間的任何一對平凡夫妻般幸福度日。
李沉璧將思維發散開去,“等將來媽媽見了他,會不會喜歡他?是了,他進退有度,禮貌溫柔,媽媽肯定會滿意他。若是來日回了老寨,鄰居家的裁縫麗嬸見了我肯定會大吃一驚,還會捏起她兩根松針一樣的手指比劃——‘嚯,璧兒都長這么大了,當年才這么一點點!’麗嬸知道我成了家,必定會第一個來問,還要問得仔仔細細。
“驚郎說以后再辦婚禮,到那時我一定要把爹爹媽媽、麗嬸、湄兒妹妹都請來。自打我六歲搬出老寨,就再也沒回去過,媽媽也不許我回去,如今也不知道一眾舊鄰變成什么樣了。麗嬸年紀該是大了,白頭發會變多吧,她還在接裁衣的活兒么?湄兒妹妹應該更漂亮了,應該也成親了吧。等我回去了,也要見一見她的夫君。”
舊時記憶紛涌而來,雖然多年未見,不知故人今日之貌,李沉璧仍美滋滋地照著記憶中鄰居的模樣描畫起他們如今可能會有的樣子來。
晏驚卿見她面帶微笑,神情輕松,直直地任由他引著方向,忽然好奇,也不操心出去的事了——實際上操心了也沒用——他搖了搖她的手臂,問道:“璧兒,你在想什么?”
乍被他打亂思緒,李沉璧怎肯將剛剛想到的說出來,那樣豈不是顯得她太著急婚事:“沒什么啊。我們快走吧。”
晏驚卿肚內暗暗發笑,臉上還裝出認真的神色來:“你不會在想我們怎么出去吧?”
李沉璧怕他追問,便著急要走,也不管他說的是什么就開始胡亂點頭。
“又在胡說了。你一臉微笑,一看就是在想高興的事。”
李沉璧詫異道:“‘又’?我幾時胡說過,是你信口開河才對。”
她向來很會抓重點,晏驚卿一時無語,正要再辯,忽聽李沉璧叫道:“晏兄……哦不,驚郎,你快看!”
只見原來茫茫無際的沙灘上出現了一片黑點,那黑點所在之處幾乎是他們目力的極限了,但比起剛剛周身空無一邊的情況來說已是天差地別,晏驚卿神情不由得為之一振,從心底猛生出幾分希望來。
這段距離著實不短,至少比晏驚卿想象中的距離要長得多。
“璧兒,要不要休息一下?”李沉璧雖未叫苦,可是喘息聲卻越來越重。她身為女子,體力自然比不上自己。
李沉璧搖搖頭,看了看目標,心下估算剩下的距離來。她做事喜歡一氣呵成,總是避免停頓,因此忍度極強。此刻她想還有一小半路程,便只是咬牙堅持。
晏驚卿見她實在累得不行,于是一骨碌坐到地上,李沉璧被他拉的一晃,卻見晏驚卿像個孩子般沖她撒起嬌來:“好了好了,我累了,咱們歇一會罷。”
李沉璧回身不解地望著他說道:“還有三四分路程,再堅持堅持,馬上就要到了,為什么不一鼓作氣呢?”
“雖說我們已經走了十之六七,可這地界太過邪性,看著距離不遠,實則如爬山一般,從這個山頭到那個山頭還遠著呢。再說到了那也未必就能出去,你剛剛還很放松,現在又心急起來。”他二人一坐一站,晏驚卿一面勸說,一面去解她的水袋。
李沉璧無奈道:“剛才是沒有線索,現在有了,自然要抓緊過去察看。萬一它像山洞里的洞窟一樣突然出現又突然消失,屆時我們該去哪里再找呢?”
晏驚卿取下兩個水袋卻沒有喝,而是先將其中一個舉起來遞給了她。李沉璧心中松動,突然生出一股奇妙的感覺,頓覺自己的道理千好萬好,也抵不過他一番好意。
“不過,就算它真的會跑、會消失不見,也不在這一時半刻。”李沉璧美目含笑,接過來水袋,到晏驚卿身邊坐了,喝完水眼睛卻還盯著遠處的小黑點,生怕它們移動了似的,半晌目光才移回到晏驚卿身上,“驚郎,謝謝你。”
晏驚卿早就在觀察她,聽她此語便笑道:“你我要相伴一生,總是謝來謝去,太也麻煩了些。”
李沉璧偏過頭,不好意思起來:“總是要謝的,只不過,我絕不多謝就是了。”晏驚卿聽罷覺得好笑,也愈發覺得她可愛。
“我當然要謝你。”李沉璧暗自想道,“因為你是第一個叫我停下來的人。你選擇留在我身邊,我很開心。或許,我也可以試著信賴你,像故事里所有恩愛夫妻那樣,當我支持不住的時候,我也可以放心地把后背留給你……不,不對,如果這些是我想要的,自然也是你應得的,我應該是你能夠完全信賴的人,驚郎,我一定會包容你、保護你,所以,我必須更強,怎么能夠先想著偷懶呢。”想到這,她不由得羞愧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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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朵楸花
沉璧喜歡看故事,還比較相信故事情節,拿來和生活中對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