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南丘躺在自己小院的躺椅上,半閉著眼睛。
慕流云好笑地看著他:“你莫不是吃醋了?我同阿玨真沒什么,我這翰院院長的大弟子雖說名不副實,大字不識幾個,詩書經史一竅不通,但兄弟妻不可欺這道理我還是懂的,更何況那是我妹妹,我總得講講綱理倫常吧。”
謝南丘翻翻眼皮白了他一眼:“你就整天胡說八道吧。”
慕流云微微一笑:“你不是樂意聽我胡說八道嗎。”
謝南丘道:“你又想出了什么破主意,我這足不出戶的懶人都聽說了堂堂玨公主紆尊降貴拜訪左相府,阿玨不是素來看不慣那些所謂的墻頭草嗎,你怎么勸動她的,虧本世子之前講了那么多都沒說動她去拉攏那些人。”
慕流云給了他一個高深莫測的笑容,吊足了胃口后慢慢地道:“不是我勸的。”
謝南丘吃驚:“不是你是誰?我們都勸不動還有誰能說動嗎?莫非是清安?”
“衛小將軍何時理會咱們了,你真是癡心妄想,沒有誰勸,阿玨自己要去的。”
謝南丘從躺椅上爬起,有些擔憂地道:“阿玨是不是又被陛下罵了,怎么好好地突然去拜訪左相了?莫不是氣糊涂了?”
慕流云沒好氣地瞪他一眼:“你才糊涂了,我看阿玨是想通了,雖說不知發生了什么,但阿玨想通是好事,我們追究那么多做什么,阿玨想說自然會告訴我們,不想說自然有她的理由。”
謝南丘微皺著眉,還是覺得有些不對勁。
“對了,阿玨說陛下過幾日會去祭天,左右相監國,肖副統領和靖遠軍隨侍,凌家也會去,阿玨的意思是必須阻止凌家和衛家聯姻。衛家手握軍權,雄踞西北多年,但在朝中依然有著舉足輕重的地位,朝里武將大多中立,但那幾個為首的都與衛家關系匪淺,若太后真把衛家拉攏了,那些武將不會不給面子的,那時我們就危險了。”
謝南丘聽到這話有一瞬的怔然,但很快又恢復到平時的神情,他伸了個腰懶懶地道:“阿玨終于要動手收了清安那尊大佛了,看來我以后能好好睡覺,不用再心驚膽戰要娶你家母夜叉了。”
“阿玨說從衛河那下手。”
謝南丘大驚失色:“什么,阿玨還是想要嫁給我嗎?清安與阿玨才是郎才女貌啊!”
慕流云順手拿起一旁的書丟了過去,見謝南丘忙不及地躲過,一不小心從躺椅上滾了下去,嗤笑一聲,心中卻是一嘆。
若論郎才女貌,謝南丘與晏玨是京都公認最相配的一對,但世事難料,天意弄人,誰又能說得清呢?
皇家祭壇建在晏陽附近的陵丘城,皇家祖廟也在這座小城,歷代帝王宗親的陵寢都修在城外不遠處的陵山上。陵丘城因陵建城,因陵得名,城里只有守陵的衛軍宮人和一些犯了罪的宗室子弟,附近百里無人居住,平日格外靜謐,就算是因祭天這等大事而來了不少朝臣,眾人也還是不敢喧嘩,畢竟沒有誰喜歡外姓人來自家祖地打擾自己的先祖,更何況那人還是皇帝。
衛清安隨同父親到了陵丘城后,就跟眾武將一起領命做好份內的安排。雖說陵丘城本身的軍力也較為強盛,但畢竟皇帝和這么多的宗室子弟、朝中重臣都在,朝臣里還有半數多是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官,沒有誰敢松懈,生怕出了一點意外。
待安排好手下的人,又巡完所劃分給自己的城區范圍后,衛清安打發手下從大路回返,自己試著往一個方向走去,果然在道路盡頭的轉角處發現了一條不明顯的小道,小道夾在兩棟房屋之間,地面鋪的是青石板,一看就知已上了年頭,但這里國庫一般是不會撥錢來整修的,因為這一片是守陵奴住的地方,守陵奴比最低等的宮人還要卑賤,沒有人會在意守陵奴的死活。
他走了進去,才轉了幾個彎,就見兩個人在前方拉拉扯扯,似在爭論著什么,但那是一男一女,或許是他們的情趣呢?他在邊關聽說過很多這樣的事,有些夫妻喜歡裝作兩人在爭吵打鬧,妻子總喜歡哭哭啼啼,之后丈夫就會柔聲安撫,高達說這樣能增進兩個人的感情。
但那是公主,公主平日里那么高高在上不可一世,那么驕傲的一個人,也會哭哭啼啼嗎?或許只對南丘這樣?衛清安想了想,自嘲一笑,公主如何關自己什么事,還是盡快把父親吩咐的事辦完才是正經。
他退了出來,換了條路繼續走著。
“謝南丘,你在搞什么?”
晏玨黑著臉瞪他,一路舟車勞頓,好不容易到了陵丘城,她正想好好休息一下就被謝南丘神神秘秘地拉到了這里。
謝南丘依然搖著他的折扇,微抬下巴得意道:“我打聽了下巡城人員,清安此時應該快巡到此處了,一會你看準時機跑過去,就說不小心逛到此處迷了路,讓他捎你一程,屆時孤男寡女共乘一騎,發生了什么還不是任你說。”
晏玨把他拽下狠狠地給了他的頭一下:“謝南丘,你腦子缺根筋是嗎,給我滾回去睡覺。”她回身走到巷口,上馬返程。
謝南丘嘴角的笑容一直不曾落下,見此只是搖搖頭,頗有些無奈地聳聳肩,臉上的神情說不上是輕松還是失望,他靜靜地看著晏玨離開,良久回身望了望巷子的那頭。謝大公子平生第一次覺得人生找不著前進的方向,進也是心疼,退也是心疼,進退都是不甘不愿,他仰頭笑笑,也罷,順其自然也好,他既無做決斷的決絕,又何必非要路順他意走,待到最后,總會有一個答案的,無論那答案是什么,他都接受便是。
衛清安停在一扇小門前,輕輕地敲了敲。
里面立即響起應答聲,隨后是沉重但規律的腳步聲,很快,門就被打開了,屋內很暗,衛清安借助屋外的光線看清了屋里的人的長相。
那是一張滿是皺紋的臉,頭發花白,眉眼間透露著年輕時的幾分凌厲,周身氣勢不凡,但寶刀已老,只殘余些微的威懾力。
衛清安對著那人拱手拜道:“趙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