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葉敲了敲晏玨的房門:“公主,祁統領求見。”
宮宴過后晏玨就一直沒有回府,行刺一事雖說沒有讓刺客得手,但也得慎重對待。堂堂帝王寢殿,卻讓幾個刺客摸了過去,傳了出去指不定讓各地藩王周邊小國怎么想,一個不好就是內憂外患的事,還有什么比宗主國勢弱更讓他們滿意的事呢!
禁軍統領祁栕是廣平侯府的旁支,統領禁軍,為帝王心腹,素日受人巴結追捧,此刻站在殿內,心中頗有幾分惶恐不安。
玨公主在京城世家子弟里的名聲不大好,長著一張仙子的臉,內里卻是人人避之不及的殘忍嗜殺,幸得帝王寵愛百姓愛戴,這才沒有動搖在朝中的地位。每位長在京城的貴族子弟都是自幼聽著玨公主的駭人事跡長大的,京里惡霸不少,家世顯赫的紈绔每每欺男霸女仗勢欺人時,只要報上玨公主的大名,哪怕你只是給公主的狗打掃過窩的下人,那些紈绔也要退讓三分,是所謂“千金之子,不如公主一狗”。不過讓豪權富貴們想破腦袋也不得解的是,兇神惡煞的玨公主不知哪根筋居然對了百姓的胃口,熱捧無數。
細葉為晏玨打起門簾,待兩人分主次落座后就出去了。
祁栕頂著壓力匯報查案結果。
“刺客全部自殺,沒有留下活口,屬下等查遍刺客全身,在刺客身上找到一個標記,查明是原晉中言氏一族的家徽。”
“天玄萬和鳥?”
“正是。”
晏玨看了祁栕好幾眼,見他并無異色,才慢慢說道:“這下麻煩了。”
祁栕心中哭天搶地,可不麻煩了。先皇后出自言氏,公主出生不到三年,言家就被皇帝滅了族,言家作風張揚,跟同樣張揚的皇帝大小沖突不斷,再加之帝后感情不合,皇帝對一干姓言的很是厭惡,當時下的令是雞犬不留,更有沒眼色的進言把玨公主一同料理了,再不濟也貶為庶民,免留后患。
年輕的皇帝的性子比如今暴虐許多,先是氣死了自己的父皇,后又篡改遺詔,自己把自己捧上了帝位,他能安穩坐住皇位,與中宮嫡出的身份和母族季家的幫扶脫不開干系,除此之外,七皇子上位帶來的外戚干政的隱患實在太大,沒人敢拿社稷去堵上一把,為首的幾個老臣地位超然,自然不必受薛家掣肘,紛紛站在了皇帝這邊。老臣們投之瓊琚,皇帝不得不報之。因而在他們的懇求下,打消了手刃兄弟的念頭,但就算沒有如此,他也硬生生將所有的兄弟趕出了京城。
從這些看來,對自己的親女兒下手這事,皇帝是干得出來的。他畢竟還年輕,不愁子嗣,一個女兒還不能讓他放在心上。
就在老臣們見勢不妙,又要來個聯名上書之時,晉中言家發現了個被幽禁的嫡系小公子,主事者大為驚奇,將此事報了上去。自此以后,宮里多了位無冕之后,跟小公子有一半相同血脈的玨公主,自然便保下來了。
十幾年來,知曉這些隱秘之人壽終正寢不少,還活著的也不敢將這些事說與人,日復一日,年復一年,京里眾人默認了不去打聽皇帝心尖尖上人的來歷,也對先皇后諱莫如深。
但現在言氏的家徽居然又冒了出來,是當年有幸存者逃了出來,還是另有他人打著言氏的名義行事?
祁栕擦了把冷汗,覺得自己眼角的細紋又多了一道。
“郡主,您慢點。”韻妍緊跟著前面小跑的主子,緊張地叫著。
凌嘉吟停了下來,右手撫著胸口,小聲地喘著氣,她輕柔地問:“阿妍,你說的是真的?宮里來人了?”
韻妍看著凌嘉吟眼里細碎透亮的光芒,會意一笑,道:“奴婢說的自然是真的,宮里太后派人來召侯爺和夫人進宮,若不是為郡主的婚事,又會是何故?”
凌嘉吟右手握拳輕輕錘了錘左手,抿嘴笑道:“對,若不是這事,還會有何事?”
她看向韻妍,小聲地說著,擔心別人聽見一般:“阿妍,你說我同小將軍相配可是真的?我……”她輕咬了下下唇,白皙的臉頰變得通紅,“他那般好,京里那么多貴女,也都那般好……”
韻妍伸手心疼地碰了碰凌嘉吟的下唇,將她被咬的下唇釋放出來:“我的郡主,您可是皇室貴胄,又蕙質蘭心,溫柔體貼,現如今這京里哪家貴女能比您高貴,論身份論品貌,郡主可是這大晏的獨一份,那衛家小將軍能娶您是他前世修來的福分。”
凌嘉吟情不自禁地笑了笑,秀氣的眉眼展開,又立刻收住,維持著郡主的氣度禮儀,佳人如嬌花,令觀者忍不住為之折服。她好似想到了什么,緊張地抓住韻妍的手:“聽聞李太傅府上的大小姐是晏陽第一才女,不知小將軍同她可有交情?”
韻妍不屑地撇了撇嘴角:“郡主,李家的那位小姐成日拋頭露面,不知羞恥,隔三差五便往東陵王府跑,這事在京里都傳遍了,小將軍怎會與她有交情?”
凌嘉吟放心般地松了口氣,她輕輕拍了拍胸口,緩步走向前廳,既如此,便只等太后下旨給她和小將軍賜婚了,雖說小將軍已不記得當年的事,但只要他多接觸她,定能發現她與旁的貴女不同的美,他定會喜歡上她的,思及此,她克制不住地笑出聲,又立刻捂著嘴,輕輕吸了口氣,恢復皇家郡主的端莊儀態。
“公主殿下可是來年要大婚了?”
“正是呢,郡主。”
“那本郡主可要好生準備,給公主殿下送上一份大禮,護佑殿下婚后和和美美,子孫滿堂。”
“天玄萬和鳥是晉中言家家徽,只有言氏嫡支才能使用,言家效仿季氏重禮,嫡庶分明,旁支是不允許使用的。”
“言氏嫡支一脈當年就全被處決了,男女老幼無一遺漏,這還是阿晏親自確認的。”
晏唯亭猛地轉過頭看他,眼中情緒涌動,言弦歌拍了拍他的頭,道:“你不是說我跟你姓么,那我自然不算是言氏的人。”
皇帝眨眨眼,微微低頭羞澀道:“弦歌,你這樣說,我很歡喜。”
晏玨:“……”
言弦歌接著說:“不過也不排除有人偷梁換柱逃過一劫。要在嚴密排查下換一個成年人怕是不易,更有可能是換了一個孩子,不過這個孩子要長到足以不動聲色潛入帝王寢殿的地步,就必有一股很大的勢力。”
晏玨搖頭:“這勢力若非是在蠻荒小國或深山老林,是根本不可能出現的,如果有我們也不可能毫無察覺,而若是在偏僻地方,短短十幾年也不可能成長到而今這步。所以更有可能是旁系。”
皇帝摸摸下巴:“阿玨的意思是朕當年放走了一條旁系的大魚,那大魚現在長成妖精找朕索命來了?”
晏玨冷眼看著自己的父皇:“興許是千只萬只大魚,已得道成仙了,父皇不如自裁以祭仙,好保我晏氏江山千秋永代。”
皇帝靠在言弦歌身上,笑著道:“你都說得道成仙了,神仙自當比我等妖魔要正派些,朕若自裁,這江山就也該換姓了。”
言弦歌揉了揉眉間,頭疼道:“你們能不能正經點,這不是鬧著玩的。若是言氏,還是旁支可能性大些,若不是,就要好好想想誰還會利用十多年前的事來栽贓嫁禍了,那些刺客就那么輕易地被制伏自殺了,若說是為刺殺而來也未免太說不過去。”
“如此,應不是言氏才對,這些人連父皇的龍袍都沒碰上一下,言氏殘余勢力除非想主動跳出來,不然不可能派這些人來打草驚蛇。”
言弦歌道:“派祁栕去言家祖宅看看吧,一來可查些線索,二來也可迷惑幕后之人,說不準能讓他們自己露出馬腳。”
“那可要向祁統領說明內情?”
皇帝握著言弦歌的手,斬釘截鐵道:“此事沒什么內情,朕懷疑言氏余孽復蘇,派遣刺客刺殺朕,故派最信任的心腹統領前往晉中調查往事,讓他多注意著就是,就當是考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