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如玉微一詫異，便已想到。藏畫失竊，朱尚南突然不辭而別，留下的信里也提到“常懷愧疚，有所圖謀”等語，這古銅鎖也是人的手力捏損，除了他誰又有這等功力。
原來他與我結識便是為了那幅《終南行旅圖》……周如玉一時間悵然若失，低頭不語，心里滿不是滋味。
可是想起與朱尚南結交的種種，他對自己的義氣深重，指教自己武功的不遺余力，又不禁疑惑。開口說道：“可……朱大哥為人正派，性情淡泊，怎么也不像雞鳴狗盜之徒……”
周瑾聞言嘆了口氣，說道：“自你把他帶回家里那天起，便覺得他心思精細，后來見他品行端正，你們的情義日漸篤深，雖然有下人提過他喜在這園中閑逛，我也沒有多在意。現在想來，他是在摸索這假山下的機關所在。再之后我也察覺到過有人曾潛入書房，但書架上的書有動過的跡象，我便以為是你來找書，只怕那時他已摸透機關的關鍵，之后乘著我倆都去王府給郡主慶生，便把畫盜走離去。”
“可是爹爹，你藏有《終南行旅圖》的事我都不知道，他又是從何處得到的消息？”周如玉問道。
周瑾應道：“他在留的信里曾說‘忠人之事’‘不得已而為之’等語，可見盜圖是受人托付，到底是受何人指使，那人又是如何得知我藏有一幅圖卷，這些問題我也百思不得其解……”
“這幅畫我原本打算在明年九月八日平秦王六十大壽時做為賀禮獻給王爺的。我在十幾年前便得知，王爺也在暗中尋訪青衫客留下的五幅圖卷，這些年來卻一無所獲。我受爛柯人老前輩囑咐，不能讓畫落入心術不正的人手里，是以未曾輕易透露家里藏有一幅畫卷。但平秦王入主關中以來，愛民如子，布施仁政，將畫獻與他，一則是將畫交給更能處理好這幅畫的人，二則是為了報答王爺當年的知遇之恩。”周瑾接著又說道。
周如玉聞言想了想，覺得將畫獻給平秦王確實更為妥便。于是便說道：“爹爹，我去將畫追回來。我本領雖還沒有朱大哥高，但我追上他時動之以情，曉之以理，他未必不會將畫歸還。念及他從前的種種好處，我心里依舊當他是大哥，教我去恨他，卻是做不到……”周如玉說到后面，聲音漸漸低沉，心里還是百感交集。
周瑾聽了先是不語，知道自己在王府為幕僚清客，一時間脫不開身，王府事多且雜，自己要離開關中去追回畫卷，那是萬萬不能。一入公門，身不由己。
又想到兒子毫無江湖閱歷，要他出門遠行，畢竟放心不下，可除此之外也別無他法。半晌才開口問道：“你要去追回畫卷，可知要往哪一方追?”
周如玉目光堅定地說道：“朱大哥信里提到‘即日南歸’，他曾言來自云南大理，說話時語氣中帶有滇音，這不會假。這次想是回云南去了，我一路向南，便是追到大理，也要找到他。”
周瑾聽罷點了點頭，在肯定周如玉心思謹細的同時，更是欣賞他那份心氣。嘴上雖沒說話，心里還是贊許的，自家的孩子，在父母眼里總是很好的。
“那你什么時候動身？”周瑾問道。
“孩兒今晚便能動身。”
周瑾沒有說話，轉身出了密室，周如玉跟在他身后。來到書房他從懷里取出一本書冊，對周如玉說道：“這是爛柯人老前輩當年給我的《練氣精要》，本來想待你功力根基深厚一些再傳給你，但看了你在王府展露的身手，此時傳給你也可以了，你拿著吧，在外早晚用功修習，對你內功修練大有裨益。”
“是。”周如玉說著用手接過了秘籍。
“你義兄留給你的功法冊子你可有看?”周瑾問道。
“孩兒大致瀏覽了一遍。”
“你再看看這個。”
周如玉聞言翻開了從父親手里接過的《練氣精要》，從第一頁大致看起，待看了一兩頁，輕“咦”了一聲，再看到后面，越看越奇，翻了一二十頁后，竟然一臉茫然，不知所措。
“你發現了什么？”周瑾問道。
“怎地……怎地這本秘籍上練氣法子和朱大哥留下手抄冊子上所載大同小異?但是又各有見解，見解不同卻又殊途同歸。”周如玉茫然答道。
要知道天下各門各派的武功心法，各不相同。就修煉內功而言，修習的途徑就有練氣、吐納、鍛骨、淬血、洗髓等多條門道，就是同一條門道，修煉的方法也各不相同，千差萬別。
周如玉又接著說道：“爹爹的這本《練氣精要》自是出自爛柯人老前輩之手，那朱大哥留下的精練四氣之法又是從何學來?其中的見解又各有千秋，不存在朱大哥剽竊了父親的功法秘籍，且朱大哥也不會去做這種事。”剽竊別人的功法秘籍是武林大忌，哪怕是偷看別人練武也不行，江湖上常有因偷看別人練功而被剜去雙眼的事。
“他自然沒有剽竊我這本秘籍，我時常將它帶在身邊。這其中的關竅我一時也想不通。”頓了頓又接著說道：“既然你義兄誠心傳你，你有時間便兩本互相參習吧，或許有奇效。你今晚要走便去收拾吧，細軟等物我會讓你娘親收拾好。”
周如玉應了一聲便出去了。待到掌燈時分，一切已收拾停當。
周園上下得知少爺將要遠行，都來大門口相送。周如玉的母親黃氏淚眼婆娑，知兒子從小到大從未遠行，心里頗為不舍。把金銀細軟等物交給他時，說道：“兒啊，你在外行事莫要逞強，一切量力而行。”
周如玉見了母親的模樣，心里也是一酸，隨即說道：“娘親放心，孩兒此去，快則十天半月能回，慢則兩三個月。娘親不必掛懷，你和爹爹在家要保重身體才是。”伸手接過行囊，甚重。
又轉頭對周瑾說道：“爹，那我去了？”周瑾點頭。
周如玉翻身胯上雪影，催蹄便行。只聽見家里的下人們在身后喚著：“少爺一路順風，早些回來……”直至聲音漸不可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