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三那年,蘇揚剛剛給自己買了一部手機不久,便收到了吳楓的短信。短信上說吳楓將在2天后抵達蘇揚的學校,希望能夠見到蘇揚。這個消息在宿舍里引發了一場激烈的爭辯。當時爭辯的主要焦點便是要不要去見。
蘇揚還記得當時姜紅拉著蘇揚極為認真的說:
“你應該去見他,那不過是一次意外。不管他當時選擇了逃避還是選擇了放棄,現在他千里迢迢的趕來,難道你不應該去見見他給彼此一個交代么。”
“見面說什么呢,雖然是意外。但是彼此的存在就是各自不愉快的記憶的提醒,見了又能怎樣。你們能坦然的走到一起去么?”宿舍的二姐拉過蘇揚。強硬的說。
“是呀,他要是當時就依照約定和你考同一所大學,或許還可以挽回。可是他呢,先是自己逃避了。這樣的男人靠得住么?”老五補充著
“那時候不過是高中生,你指望他有多可靠,多堅強。那個意外影響的是兩家人。他也有悲傷的權力呀。”老四也站出來幫姜紅說話。
“既然也覺得悲傷,那又何必再互相牽扯呢,已經那么長時間不聯系了,干嘛又突然間跑來。你覺得他是因為年少時的情竇初開呢,還是因為對你的愧疚呢?”老六同樣反對見面。
“人家只說要見面,又沒說為什么要見面,你們這一個個的計較什么呢。”老七倒是平靜的說。
“蘇揚,不是我們不相信愛情,可是我們還不懂愛情呢。現實可是殘酷的。你要想想你媽媽會怎樣,她媽媽會怎樣?”宿舍的大姐拍拍蘇揚的肩膀走了。
“蘇揚,你聽我的,別想那么多,去見他,你真的應該去見他。不管是重新開始也好,就此結束也好。你得去面對呀。”姜紅還是堅持她的觀點。
“姜紅,你別把蘇揚往火坑里推。誰又能保證那小子不是來報復的。”
“你們不能都把事情往壞處想呀,他們兩個青梅竹馬的,如果能克服這場意外走到一起,一定會天長地久的。”老四對愛情的信仰始終帶著瓊瑤式的浪漫。
蘇揚聽著所有人的爭論,一句話也沒說。她的心里也有一場爭辯,比這個狹窄的宿舍里還要激烈。姐妹們吵累了,就各自忙各自的去了。
蘇揚哪也沒去,她把手機靜了音,丟在桌子上,便爬到自己的床上去開始了她兩日的長眠。任誰叫也不爬起來,任什么事,也不愿意醒過來。她就那樣硬生生的把約定的日子睡過去了。
兩天以后,蘇揚從床上爬起來,該上課上課,該吃飯吃飯,好像什么事也沒發生過。那個叫吳楓的人再也沒有被人提起過。連姜紅那么熱心那么好奇的人也沒有再提起過。因為從那以后,姜紅開始變得忙碌,總是在發短信,總是在講電話。而姜紅與蘇揚的關系也越發顯得疏遠。
蘇揚此刻坐在候機樓里,回想起姜紅那時的變化,忽然意識到了什么。或許,或許姜紅就是那個時候認識吳楓的。而吳楓那一次應該是真的來了的,只是去見他的應該是姜紅吧。
想到這里,她不禁打了個寒戰。晚春的候機樓里,冷氣還是有些襲人的。她看著到達通道里,忽然出現的人群。知道吳楓的飛機落地了。這個男人,這一次風塵仆仆的趕來,已經不是為了自己,而是另一個叫做姜紅的女人。可能從一開始就不是她呢,可能從一開始上帝就安排好了這樣一場錯綜復雜的相遇,可能她從始至終都不過是牽扯吳楓和姜紅的那根紅線呢。把他們拉到一起,然后再親手剪斷。
當時真的應該去見他。
“那時候是姜紅到車站接的我,她說她是你的室友,說你因為胃疼在宿舍休息,不方便來見我,也不方便帶我去見你。我還記得出事那年你住院的事情。所以相信她說的話。一來一回就是5天,因為怕學校發現,不敢停留太久,所以第二天就走了。我就是那個時候認識姜紅的。她說你一想到我就胃疼,所以讓我不要聯系你,說等畢業了再去同一個城市里相聚。她還答應每天會告訴我你的消息。所以我們開始頻繁的聯系。后來大四那年他突然跑來找我。我才知道我們之間的關系已經變質了。就想盡辦法的回避。但是她一直不肯離開。甚至在我們學校附近租了房子,住了下來。又開始在那里找工作,我又不放心她一個女孩子到處亂跑。就陪著她去面試,說好,只要她找到工作,我們就兩不相欠,再不聯系了。終于有一家不錯的公司雇傭了她,當晚我們就去餐廳慶祝,那天還碰到了張翔,他還問起你。我被問得無語,姜紅就主動站起來自我介紹。結果張翔就笑笑的走了。那天我們都喝多了,等我再醒來的時候,在她租的房子里,她留了張字條給我。人已經走了。她說我應該去找你,我原本也是想著安頓好她就去找你的。于是我開始四處找你,而那時候你已經離開學校,不知道簽到什么地方去了。而姜紅走了以后就再也沒有跟我聯系過。我也沒有聯系過她,后來我簽了工作去了XX市,換了電話,但是一直保留著原來的電話,因為我以為你會打回來。可是沒等到你的電話,卻在將近一年后收到了姜紅的信息,她只發了你的號碼和名字。什么也沒有說。我那時擔心她又找回來,就把那個號碼關了。掙扎了幾天,才跑去找你。結果見面就看到了夢夢。我抱走夢夢只是覺得你就要撐不下去了。但是我當時又沒有能力一個人撫養夢夢,只好把她送到孤兒院去。那樣做之后,我知道不可能再面對你,就把原來的那個號碼停掉,用回了最初的號碼。當然還有一個原因,就是為了姜紅,我怕她…….”
說到這里,吳楓沒有繼續說下去,他已經可以看到蘇揚眼里灰蒙蒙的哀涼了。這個越發顯得清瘦的女人,靜靜的坐在自己的對面,坦然的看著自己,如果不是她指尖夾著的香煙,繚繞在他眼前,他甚至要懷疑,眼前不過是一尊雕像罷了。可就是這雕像一樣靜默的女人,卻讓他感懷了多年。如今她的一舉一動依然可以牽制自己的注意,卻已然陌生而疏遠了。不是為著時間,也不是為著距離,他心里清楚,為著那個叫姜紅的女人曾經的存在。
“你怕姜紅懷了你的孩子,你怕你的孩子也被送進孤兒院是吧?”蘇揚沒有任何語氣的聲音接過了吳楓的話。
吳楓無奈的看著蘇揚。8年的時間讓這個當年輕快安靜的女孩子,變作今天這幅凌厲冷清的樣子。清瘦的臉頰,緊抿的嘴唇,總也看不到底的眼睛。這個女人他是不是還真的認識。
“夢夢,夢夢就是你和姜紅的孩子。”蘇揚望著吳楓,終于理清了所有的頭緒。
吳楓沒有否認,他在來的飛機上就已經明白了。那個當初被自己親手送進孤兒院的孩子就是姜紅的孩子,而姜紅的那條信息,原本是要成全他和蘇揚的。結果卻成了永別的虔言,讓他們又一次錯過了彼此四年的光陰。
蘇揚站在走廊里,看著吳楓抱起夢夢的身影,看著夢夢臉上茫然的開心,心里那汪漆黑的湖水,漸漸變得清澈。透過那湖水她好像看見了多年前那個躺在病床上的自己。
她躺在那軟綿綿的白色的床上,周圍是席娜水的味道。她好像聽到有一個熟悉的聲音,伴著滴答滴答的水聲。小聲的對自己說:
“我會去找你的,你要好起來,要記得等我。”
蘇揚轉過身,準備離開,身后卻忽然響起那個聲音
“蘇揚,我會去找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