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姬姜,我對你的愛,早已滲透我的骨髓,你在我的身邊越久,我就越放不下你,咱們兩個人中,總要有一個要屈服另一個,我承認我自私了些,我沒辦法控制我的心,沒辦法停止愛你,更沒有辦法放手,所以,只能委屈你慢慢接受我,習慣我的存在。”
姬姜的眼淚終于滑落,陰康侯璽心疼不已,伸出手指替她將淚水擦干。
“你說的我都懂,可愛不是以物換物,我沒辦法做到像你愛我的那樣的去愛你,你說你控制不了愛我的心,可我也同樣控制不了自己的心,我也想忘記過去,試著去愛你,可我就是沒有辦法。
喜歡一個人時,眼睛是騙不了人的,所以白日里,我從不敢與你的眼睛對視,不是因為我討厭你,而是我怕看到你眼神里流露著的深情厚意,我也怕從你的眼睛里看到無動于衷的自己。
這些年,除了辛瑤這件事是你迫我,其他事情上你真的對我太好了,好到我自己都覺得我是個不識抬舉的壞女人,我……”
“噓……姬姜,別說了,你不需要理會別人對你的看法和惡意中傷,我懂你的好就行了,別再哭了,你的眼淚對我來說就是天底下最厲害的武器,我今晚過來,其實是有件事情想和你商量。”
姬姜慢慢的止住淚水,困惑的從他冰冷的體溫中抬起頭來。
“我想,在今年選個日子,為你舉行初擁儀式。我與辛瑤都長生不老,可是身為人類的你卻要經歷生老病死,既然你早晚都要經歷這個儀式,不如讓時間就停留在你最美好的年紀,你,意下如何?”
姬姜的身子頓時有些僵硬,長長的睫毛緩緩垂下,低頭不語。
陰康侯璽不知,在姬姜的心里,她從未有過成為血族的打算。
由人類經過初擁后變成血族者,將永生永世因懼怕陽光而生活在黑暗之中,終生以活人鮮血為食。
生而為人,每個人的心中都有自己的終極信仰。
姬姜的信仰,就是希望余生可以不再受任何人的擺布和支配,按自己的意愿活一回。
即便來到陰康國已十六年,她的心中,卻仍舊不切實際的在渴望著自由……
一口回絕陰康侯璽顯然是不理智的行為,一旦讓他知道自己的真實想法,他盛怒之下對自己施以迷魂,待初擁儀式完畢,她醒過來的那一刻,什么都晚了。
但就算她現在敷衍,又能真正拖延幾年呢?
以陰康侯璽的睿智和機警,他早晚會探明她真正的心意,到那時,還是躲不過的。
不過對她來說,能多逃避幾年也是好的,畢竟她的辛瑤才十四歲,還沒長大成人。
她是絕對不可能活成污渠中的老鼠一樣,為了生存,身躲在黑暗之中,更不想成為和他一樣食人血為生的怪物。
如果陰康侯璽真的逼她太緊,她寧愿拔劍自戕,手結束自己的生命,也不愿成為一個會動的,有體溫的“死尸”。
姬姜知道,早晚會有這一天。
因此她早就備好了一番說辭:“我不想辛瑤長大后,我的外表看起來和她一樣年輕,走在街上別人都分不出,我們誰是母親,誰是女兒,讓我在她面前一點威嚴都沒有,所以,再等幾年吧!”
人類一旦接受初傭,她的外表和年齡將保持在她死去時的狀態。
也就是說,如果一個人類的孩童接受初傭,在復活后,她將永遠保持在幼童狀態。
哪怕實際年齡是一千歲,身體也再無法發育長大。
陰康侯璽知道她在拖延時間,忍下心中不安,逼問道:“也不是不可,但你想等到什么時候,總要給我一個確切的時間吧?。”
“等我……四十歲的時候吧。”
姬姜今年三十四歲,辛瑤十四。
距離她四十歲,還有六年時間,六年后,辛瑤剛好二十歲,足已能將自己照顧的很好,到那時姬姜也可以放心一個人上路了。
可陰康侯璽卻以免夜長夢多的一口回絕道:“不行,以前商量這件事時你就一拖再拖,這次不能再讓你繼續任性下去了,要么今年,要么明年,每次都是我讓著你,這次,你也應該聽我一回。”
姬姜見他回絕的如此痛快,自知再也無法拖延,她認命的閉了閉眼,一顆溫熱的淚珠順著眼角滑落。
再次睜眼時,她的聲音無波無瀾:“那就明年吧。”
深手不見五指的房間里,陰康侯璽目力極好的看到了姬姜在說這五個字時的悲愴和無奈。
他深知,今晚若再呆下去,只會徒增她的煩感,讓她無法入眠,便自覺的掀開被子下床穿衣。
臨走前,他逼著自己狠心說道:“這是我自辛瑤這件事情之后的最后一件堅持,你明知道我不可能讓你順其自然老去后一個人奔赴黃泉,我們一家三口,要永遠在一起!我去看看辛夜,你,也不要再想那些根本不可能的事了,早點歇息。”
陰康侯璽像來時一樣,輕手輕腳的將門關好,又吩咐了侍女幾句,就真的離開了姬姜的西仁宮。
姬姜的眼睛在黑夜里瞪的大大的,她茫然的看著床頂的帷帳,并沒有像陰康侯璽以為的那樣繼續哭泣。
她只是覺得,陰康侯璽留給她的時間,太少了……
想到這里,她將玉枕下印著鸞鳥圖騰已經被拆過的信封拿出來,再次打開。
白色的宣紙上寫著幾行遒勁有力的小字。
這是即便從未得到過回復,卻依然十六年如一日,不厭其煩的哥哥姬菽寫給她的家書。
信中的內容如往常般無甚新意,無非是一些再平凡不過的家常閑話。
唯有信中最下方的幾行小字,讓姬姜的視線久久停留:父王年事已高,又久病纏身,早已藥石無醫,御醫說他可能熬不過這個夏天了。
父王嘴上雖不言,可我知,這十六年來他對你甚是思念,前幾日他昏迷后口中念了數次你的名字,我實在不忍一個思念女兒的老父,在臨終前都見不到自己的女兒一面。
哥哥懇求你,收到信后,回天樞國看父王一眼,以免父王含恨而終,妹妹你也徒留遺憾。
另,你的大侄瑾驍,于下月初八擺小兒滿月宴,望你能帶辛瑤回來參加。
落款:姬菽。
姬姜將信裝回信封后,又重新將它置于枕下放好。
胡思亂想了一會兒后,終是抵不過困意,迷迷糊糊的睡了過去。
昨日因辛瑤摔斷頸椎,她和陰康侯璽足足守了女兒一夜,精氣神全部耗光之后,今晚心里就算再是難受,也還是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