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來年輕人就是會講道理，既然侄孫如此說了，我又有什么好反駁的呢？”宣麗茲被崔祜那句反問給弄得一時間啞口無言，便冷笑一聲結束了話題，轉而搖搖太皇太后的胳膊：“嫂嫂，蒙侄孫提醒，我倒是真想起來了，番邦進貢的那只卷毛狗兒，什么時候能賜給我呀，您當初可是說過，讀完您指定的書就給我，現如今春日都快過了，您好歹讓我瞧瞧那小卷毛狗兒吧。”
“我看你就是坐不住，前些日子也不見你提到卷毛狗，怎么，現在連陪我這老婆子說會子話都不肯了？”太皇太后板起臉佯怒。
“哪能呢，是真的記掛狗兒了，況且，我哪里不肯陪您說話了？前些日子為著避嫌才不來的呢，就這樣我還不是每日派了人來向嫂嫂問安，您還怪我。再說今日康樂進宮，本想讓您和康樂多說說話兒，康樂到底在宮外，不能時時入宮陪伴您，現下既進了宮，便當好好說說體己話，我在宮中，您要想訓誡我，只消您遣人知會一聲，我便是步輦壞了也要跑著來呀，又不在乎這一時半刻的。”
太皇太后笑得仰倒，指指振振有詞的宣麗茲，與同樣笑容滿面的康樂說道：“你現在是瞧見了吧，這小嘴一張，四面八方天南海北的扯瞎話，都不知道是怎么養成這樣的，想來我是不適合養孩子的。”
“嫂嫂你不要自謙呀，您把我養的多么儀態萬千，雍容華貴，簡直是閨閣女子的典范啊。”
太皇太后已經笑得眼淚都出來了，沖她直擺手：“去去去，瞧你的卷毛狗兒罷，”隨手指了個宮人：“茜兒你帶著永福大長公主去自在園看那西洋卷毛狗，好生伺候，必得讓公主殿下盡興了才好。”
宣麗茲迅速起身，跟在宮人后頭就走，還不忘回頭補充：“這可是嫂嫂您趕我走的，我可沒說過要立時見那狗兒，是您說的啊。”
“去罷去罷，招人煩得很。”太皇太后嫌棄地擺擺手。
“永福當真是天真可愛一如往昔。”康樂微笑著目送宣麗茲的背影消失，感慨道。
太皇太后也收回目光，哼了一聲：“什么天真可愛，一如往昔的貧嘴滑舌惹人厭才是，不知和誰學的，歪理一套套的，早些尋到夫君嫁出去才好，我都煩不勝煩了。”
康樂輕笑：“母親嘴上說得厲害，不知是誰為了永福的駙馬人選挑遍了京城也不滿意，恨不能把咱們大齊整個兒都翻找幾遍才好，人家有心尚主的，您又怕他不懷好意，配不上永福，能把人家十族都查個遍，還總跟我訴苦，說想多留永福幾年，又怕她在宮中長待不舒心。唉，我當年也沒有得到母親如此的關懷啊，還是永福好。”
“怎么，我當年不是一樣操心你的？還不是你看中了崔琦，說什么也要嫁給他，一刻也不愿意多在宮里待。我怎么凈養了些小白眼狼。”
“這不是跟您玩笑嘛，我自然知道母親疼我。”康樂連忙笑道。
“哼，一個個的老大不小也不讓我省心。”太皇太后嗔道，一轉眼看見崔祜含笑站在下首，便又道：“祜兒也去逗逗那小狗吧，好玩的緊，聽進貢的使節說，別看它長得嬌小，卻還是條獵犬呢，你不是喜好走馬圍獵嗎，正可以去看看。”
崔祜笑容不變，躬身告退。
待崔祜也離開后，太皇太后淡淡看了一眼身邊的貼身女官，她立時會意，領著一干宮人都退了出去。
殿內一時有些沉寂。
太皇太后看著低頭不語的女兒，嘆氣：“你不必擔心，祾兒和祜兒都會和樂美滿的，今后也再不會有什么事情了。”
“這兩個孩子都是主意比天大的，我也管不住，當年祾兒是，現在祜兒也是，祜兒他更加放誕不羈，現在怕是沒處尋個衛二來配了。”康樂聲音有些低沉，包含著數不盡的無奈。
“何況，您也看到了，我今日真是心里一緊，祜兒他……”
“小孩子心性不定罷了，沒什么可擔心的。”太皇太后閉了閉眼，疲憊地倚靠在紫金祥云紋蜀錦靠枕上：“當年衛二怎么辦的，現在給祜兒就也依樣畫葫蘆便好。也不急，先把小鳳凰的事兒給安排妥當。”
康樂點點頭，仍舊緊皺眉頭：“佑兒的后宮不很太平的樣子？”
“那是天下英杰集聚，能太平嗎？還有個尊貴太后橫亙在當中，不過是個開始。”太皇太后嗤笑。
“那……”
“不必擔心，左不過都是為了帝王寵愛，佑兒又不是什么腦子不清醒的君主，縱使她寵冠后宮，雨露占盡，還能翻天不成？你那個侄子可不是什么情種。”
“說的也是，可佑兒對后宮也太冷淡了些。”
“也不知道他到底是像誰，他老子可是個癡情根子，哼，這點不像他老子倒是大好事。”
康樂再次沉默了，對于自己早逝的長兄，她的心情是很復雜的，母親也是每次提起來都心情久久不能平復。
“我就是造孽，生了一群冤家對頭。一個二個都恨不能氣死我才罷休，好不容易斕兒貼心懂事，我的斕兒……”太皇太后說著說著落下淚來：“這么多年，我都不敢過旌德門，更不敢再去明泊殿。當初還不如就隨著斕兒一道去了算了，也少受這幾十年的煎熬。”
“母親……母親……是阿蠻不孝……”聞言康樂也不禁潸然淚下，再不顧忌什么端莊模樣，一把撲到太皇太后面前，伏在她的膝上嗚咽涕泣。
“早知道落得現在這個境地，還不如一開始就不要踏進你宣家的門，當年那卦算的一點不錯，可我偏不信邪，要逆天改命，如今看來，竟是半點都沒有改變。若不是為了小鳳凰，我早就……”
“母親！”康樂哽咽著打斷了太皇太后的話：“千錯萬錯都是我們這些不孝子孫的錯，母親一定要保重身子，不要為我們動氣。”
“和你們置氣？我只有求著你們不要生我的氣的份啊。”太皇太后的話語里泛起酸苦澀意。
“母親，我知道，我與兄弟姊妹俱是不孝之人，可您看，您的孫輩都是可心順意的好孩子，小鳳凰還有佑兒祜兒，您不為別的，也要為了他們愛惜身子啊。”康樂連忙搬出百試百靈的話來。
果然太皇太后不再發脾氣，只是頹然坐著：“小鳳凰……自然比你們這些逆女好上千百倍……小鳳凰和佑兒都是我捧在手心里看大的寶貝。祜兒……外甥像舅……他長得越來越像斕兒了……”
太皇太后又怔怔出神了好一陣子，康樂就那樣靜靜的依偎在她的腿邊，許久，太皇太后輕嘆了一口氣：“又說到這些東西，真是老了。”站起身來，拉住康樂的手：“陪我去出去散散心吧。”